一剑孤行
字体: 16 + -

第二十四章 天音无象

    面对两大绝顶人物,沉陌根本没有一丝反抗之心和违背之意,刀霸天叫他滚出来,他也只好乖乖地现身出来,站在那里,神情木然,仿佛被吓傻了,不懂吭声,不知启齿。

    刀霸天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随后扭头对冥王说道:“这小子的武功或许不错,只是却不会道术,根本就是一介凡夫俗子。冥王,你所说的未解之惑,该不会是在他的身上吧?”

    冥王点头道:“便是因为他没有修炼过道术,所以才觉得奇怪,若他会道术,倒也不会令本座费解啦!”

    刀霸天问:“此话怎讲?”

    冥王道:“这小子的灵魂有些怪异,定力出奇地好,相比得道高僧也不遑多让,刚才,他竟然不受五阴搜魂大法的影响,怪哉怪哉!”

    冥王向来对自己的五阴搜魂大法很有信心,莫说普通之辈,即便是修道之人,境界在鬼仙之下的,从来就没有人能够抵抗,而眼下,竟然有一个不谙道术的愣头小子浑然不受影响,这怎叫他不费解和郁闷?

    冥王沉吟了半会,喃喃自语道:“莫非这小子有神器守护不成?”

    刀霸天说道:“日新月异,绝世两神兵,月异刀在此,日新剑在白辰之手,除此之外,莫非还有不出世的神兵么?小子,你身上藏着什么宝物?快快交出来。”

    沉陌想了想,从袖中拿出残雪匕来,道:“晚辈就这么一件值钱的东西,前辈若是看得上眼,便请拿去!”

    刀霸天冷哼道:“哼!这是什么破玩意?当是打发乞丐吗?小子,叫你不老实,那么便不要怪刀某无情……神兵护主,老子倒要瞧一瞧到底如何护主?天音无象!”说着,只见他轻描淡写地挥动手中的月异刀,白光骤闪,嗤的一声,沉陌的整条左臂应势被斩落。

    血流如注,沉陌痛得几欲昏迷过去,不过还是咬牙挺住了,脸色惨白。

    刀霸天皱眉道:“神器呢?怎么不见出来护主?哼!浪费表情。小子,倒是挺硬朗的嘛?且饶过你的小命,快滚吧!”

    沉陌却是没有挪步,眼神怨毒地望着他,心灰意冷地道:“前辈,你最好还是把我杀了吧!”黑手神偷,无往不利,他乃是靠一双手混饭吃的,如今断他一臂,无疑便是断绝了他的活路,或生或死,于他而言,已无区别。

    刀霸天嘲笑道:“求死么?自己上吊去!要老子动手?你小子还不够资格!哈哈,小子,别用那种恶毒的眼神看我,不服气是不是?若还算男人的话,便快点滚回去,把本事练好了再来报仇,老子就住在天南山,随时等着你来复仇……快滚吧!别妨碍老子跟冥王比武论刀。”

    沉陌咬牙道:“好!今日之辱,沉陌绝不会忘记,有朝一日,必然回来荡平这天南山……”说完,转身离去,背影孤寂。

    等到沉陌的身影隐没于山林之间,这时冥王开口说道:“此子心性坚韧,必非池中之物。刀皇,放虎归山,莫非你就不怕日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刀霸天闻言大笑:“哈哈!自古高手皆寂寞,站在绝顶之上,时日长了,却也无趣得紧。倒是希望这小子将来能够带来一些刺激吧!”顿了一下,又道,“小人物而已,不必理会他那么多,随他自去!冥王,远道而来,想必也劳顿吧?走,一道喝他两杯去,等恢复了状态,再来比武如何?”

    冥王道:“好!”说罢,两人联袂而去。

    一天之间,连遭血光之灾,先是被天魔解体咒震成内伤,吐血数升,后又被刀霸天一刀断去左臂,失血几海碗,沉陌不是血牛,更非神仙,所以,此刻的他只觉得脑袋渐渐发沉,有些晕眩,步伐虚浮,走路一晃一晃,好像醉汉。

    扑通一声,终于,他还是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于小路之央……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当沉陌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十分柔软的床榻之上,白色的被褥,粉色的床幔,绣花的枕头。

    他忽然只觉得有些口渴,看见床前的茶几上有一壶水,便掀被下床,倒了一杯,是白开水,脖子一仰,一饮而尽,仍觉不解渴,复又倒了两杯。

    饮罢,他四下张望,打量房间,这是一间收拾得十分干净的卧室,窗明几净,摆放整齐,纤尘不染,幽香暗浮,令人神清气爽。不过,沉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袖,黯然神伤。

    断一臂,三等残废,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也没什么,生活照样自理,但对于靠一双手混饭吃的黑手神偷而言,无疑却是莫大的打击,黑手神偷,无往不利——这曾经的神话,只怕不复存在……

    就在沉陌自伤自怜之际,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屋外,走廊上,只见两名妙龄女子莲步轻移,并肩而行。

    左边之人大家闺秀,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裙,亭亭玉立,头戴珠花,秀发如墨,高高挽起,瓜子脸,黛山眉,红唇,皓齿,美艳不可方物;

    右边之人小家碧玉,长发如瀑,肌肤胜雪,脸庞稍圆,梨涡浅笑,但见她左手挎着一个菜篮子,似乎给谁送饭?

    不久,她们来到了门前,梨涡女子推门将进,素手刚放在铜环之上,却是迟豫起来,回头向长裙女子语道:“嫦姐!不是小柔要多嘴,说实在的,那人长相邪恶,必非善类,我们根本就不应该救他……”

    长裙女子道:“小柔!都跟你说过好几遍啦,不可以貌取人,外在美,并不代表内在也美,而相貌有缺陷之人,谁说一定便是恶人哩?”

    小柔嬉笑道:“嘻嘻!嫦姐的大道理一堆一堆地,小柔说不赢你,总之,小柔就是觉得那人不会是什么好人哦!”话说女人的第六感觉很灵验,还真让她感觉对了,沉陌确实不是什么善类。

    嫦姐笑骂道:“小丫头伶牙俐齿,不救都救了,多说又有何用?还是赶紧把饭菜送进去吧!两天一夜啦,他也应该醒转过来了吧?”

    小柔却是待着不动,鼻子一皱,说道:“嫦姐!小柔心中有些惴惴,那人失去一臂,万一他醒来无法接受事实,若是狂性大发,岂不是危险至极?”

    嫦姐愕然道:“呃?真是服了你,小丫头哪来这么多顾虑?你若不肯进去,那么便让嫦姐开门先进去好啦!”

    小柔依然横身拦着门口,根本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见她略作沉吟了半会,道:“嫦姐!呵呵,虽然你的武艺比小柔厉害,不过你是千金之躯……还是由小柔来打前锋吧,若是情况不对,抽身应该也来得及……”

    屋内,沉陌听得两人这么一番对话,只觉心中无比苍凉:“竟然有人畏己如虎狼,自己的长相真有那么邪恶么?哎……”

    就在小柔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准备推门之时,吱的一声,房门忽然被打开,一张苍白的脸庞蓦然出现,好像千年不见阳光的死尸,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道暗红的伤疤犹如一条怪蛇横亘在左脸上。

    “啊!”小柔仿佛受到了莫大惊吓,慌忙向后跳开,躲到嫦姐身后。

    沉陌无奈,流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道:“突然出现把两位姑娘惊吓,实在抱歉,在下这里赔不是,请见谅!”说罢,躬身行礼。

    嫦姐嫣然一笑:“公子客气啦!这如何能够怪责公子哩?要怀只怪小女子胆小不经吓。呵呵,倒是叫公子见笑了。”裣衽回礼。

    自称为小柔的小姑娘,她心中隐隐担心的是,沉陌断臂之下会狂性大发,害怕被非礼,现在既然沉陌表现出很理智,那她也没什么好再害怕的了,她从嫦姐身后走出,横了沉陌一眼,冷哼道:“你这人也真是的,要出来也不先开口说一声,忽然冒出来,莫非想人吓人吓死人么?哼!”小嘴噘起,薄怒的样子。

    唯小人和女人难养也,对付无理取闹的女人,沉陌一向采取的方法都是——置之一笑,惹你不起,莫非还躲不起么?

    见沉陌傻笑不语,一副软弱好欺负的模样,小柔欲待嘲讽几句,小嘴刚张开,却被灵犀相通的嫦姐制止,但听嫦姐婉转的声音道:“小柔,不得无礼。”转而对沉陌道,“公子,你的伤势如何?好一些了么?”

    沉陌浅笑道:“多谢关怀!皮肉之伤罢了,无碍。”

    嫦姐微笑道:“呵呵,昏睡两天一夜哩,滴水未进,公子一定饿了吧?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两样小菜,请享用,不必客气!”

    美人准备的美食,不吃,岂非白痴?沉陌当然没有客气,微笑,点头,接过小柔递过来的菜篮子,转身回房。

    沉陌岂止是饿?他简直就是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四肢乏力,两眼昏花。美人当前,他何曾不想装英雄?何曾不想展现出威猛坚强一些?只是打肿脸充胖子,却未免流于虚伪,而理智告诉他,无端拿小命开玩笑,乃是最愚昧的行为,不可取,饿了便是饿了,承认又不是什么丢脸之事,不是么?

    对于烂醉之人而言,清水也是佳酿;对于饿极之人来说,树皮也是佳肴。

    一钵白米饭,四碟家常小炒,这饭,很普通,这菜,很寻常,味道其实也一般,但沉陌尚未下箸,只是看了那么一眼,闻了那么一下,他却已垂涎欲滴,心中叹曰:“一桌佳肴,满屋香味,两位佳人,满眼秀色,三生有幸,吾复何求?”

    如风卷残云,如饿狼吞食,沉陌浑然不顾斯文,也不怕在美女的面前有损形象,筷子不使,双手来抓,放怀大吃,很快便让他把所有的饭菜收拾个精光,米粒不剩,菜汁不留,半点没有造成浪费。

    话说浪费是可耻地,如此看来,在某些人眼中十恶不赦的黑手神偷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还懂得节约,不在可耻之畴。

    吃罢,沉陌打了个饱嗝,赧然一笑,再行一礼,肃容道:“多谢两位姑娘,搭救之恩,在下铭记于心,毕生不忘,日后有何差谴,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沉吟片刻,复又微笑道,“呵呵!差点忘了,在下沉陌,沉浮的沉,陌生的陌,还没有请教两位姑娘的尊姓芳名哩,请赐教!”

    对恩人有所欺瞒,是大不敬,沉陌其实也不忍心对两位娇滴滴的小姑娘说假话,只是“黑手神偷”沉陌这名声在江湖上的影响实在不怎么好,人人都想提他的头颅去官府领赏,而断臂之仇,不报非君子,此辱一日未雪,死也不瞑目,是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警慎行事。

    嫦姐嫣然一笑,道:“我叫梦小嫦,朋友们都叫我小嫦,沉公子不妨也这么叫好啦!这位是我堂妹梦小柔,叫她小柔便是。”

    “沉陌?”梦小柔睫毛一扬,嬉笑道,“嘻嘻,这听起来跟‘沉默’可是一个音哩,多有深意的名字呀,你的长辈可真会取名字……”

    “呵呵!”沉陌淡淡一笑,开口道,“小柔姑娘请莫取笑这姓名起得怪异,姓名乃是长辈所起,怪与不怪,好听或是不好听,非己能定,而长辈之意,又岂能随便忤逆?长辈给起什么,便只好叫什么哦,反正也就一个称呼罢了……”他情知对方肯定

    突然之间,沉陌觉得有些悲哀——沉陌这名字乃是沉胜随意所起,严格说来也并非是他的真实姓名,他根本不清楚自己从何而来,来历不明,生不知生身父母,岂非不就是人生的一种悲哀?

    梦小柔忽然说道:“你这人,说起话来义正辞严,倒不似什么坏人,只是人心隔肚皮,岂知好与坏?你口口声声说道报恩,岂知你是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哩?除非……”

    沉陌问道:“除非什么?”顿了一下,摇头苦笑道,“哈哈,不必除非什么啦,沉某确实长得丑陋,不便说自己有多善良,也不便说自己有多温柔,但在下终归是堂堂男子汉,一言九鼎,说出的话决不反悔,小柔姑娘若有什么吩咐,请说出来吧,决不推辞!”

    梦小柔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巧笑嫣然,百媚生兮,张嘴欲言,不料却被梦小嫦狠狠地瞪了一眼,顿时怯怯地止住,吐了一下舌头,以示不快,但终究没有多言,看来她似乎有些害怕她这位嫦姐地。

    只见梦小嫦笑骂她道:“你这小丫头,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来捉弄人?乖巧些,不然告诉你爹爹去,有你罪受,哼哼!”转而对沉陌道,“这小丫头一向喜欢捉弄别人,沉公子请不必跟她一般见识。”略顿半会,接着又道,“施恩若图报,岂非有违菩萨救苦救难之意?嗯,不过……若是沉公子觉得欠人恩情,身心不自在的话,呵呵,小嫦还真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沉陌问道:“什么事情?小嫦姑娘请说。”梦小嫦朱唇轻启,道:“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呢,会带给公子很大的麻烦哦,刚认识不久,小嫦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哩……”

    沉陌正色道:“赴汤蹈火且不怕,麻烦何足惧?小嫦姑娘尽管直说!”

    梦小嫦嗫嚅道:“其实……其实也不是什么危险之事,只是会给公子添加一些麻烦而已啦……嗯?公子的脸色好苍白哩,还是等公子把身子调养好了再说吧,反正不是什么重要之事,不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