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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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鬼手疯丐

    月黑,风高。沉陌狸猫般穿行于大王寨的房屋瓦舍之间。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决战之前,对敌人进行了解是十分必要地。白天他见到罗秋三人邀请了好几名帮手来对付自己,此时他就是来看看那几名帮手都是一些什么角色?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厅之中只见孟大一干人等正在喝酒闲聊,觥筹交错,劝酒之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的一番情景。

    沉陌心下嘀咕: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么?估计身手也不怎么样!他伏在窗下偷听了一会儿,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扯谈,便抽身离去。

    次日,天色茫茫,晨曦微亮,沉陌又来到那一家小茶馆继续他新一天的等待。等待真是一件无聊且无奈的事情。沉陌把一壶绿茶喝光了又叫上一壶黑茶,将一壶龙井茶饮完了再换一壶铁观音。左等右等,盼星星望月亮,官道上却始终未出现他所期盼的身影。

    晌午,沉陌等得实在有些不耐烦,把最后一口黄茶饮尽,叫道:“店家!且结账。”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不必找了!”茶馆老板乃是一名体态发福的中年人,脸上总是笑呵呵,此刻望着面前足有五两重的银元,两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缝,笑道:“多谢打赏!客官,你不打算等下去了吗?”沉陌道:“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店家,有劳你帮忙留意一下有没有两位年轻的姑娘路过这……”其实他那里有什么别的事情,只不过枯坐无趣,想四处转悠一下罢了。

    他横穿官道,劲直走进了茶馆对面的树林中去。树林深处,让他逮住了一只肥大的灰兔子。他从靴筒里拔出利器残雪匕,庖丁解牛一般,三刀两下子便肢解完毕。拾拣一些枯枝败叶生就一堆篝火,把肥嫩的兔肉架在上面烘烤。

    毕剥火势旺,兹兹油烟冒,不多时候,兔肉烤得金黄油亮,香味馥郁,飘散四野。味道实在太诱人,沉陌禁不住口水直流,割下一小块大腿肉,用匕首叉着就往嘴里送。

    就在这时,却忽然听得一声苍劲的声音叫道:“慢着!”头顶风声紧,黑影一闪,紧接着拿残雪匕的手一松,到了嘴边的兔肉连带匕首一并被人夺去。

    沉陌骇然退后三步,抬头打量来人,见是一名老者,半百光景,须发皆白,蓬头垢面,衣裳褴褛,分明就是一个老乞丐。老者望着他,脸上笑吟吟,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他张嘴露出了一口焦黄烂牙,让沉陌见了有些恶寒,胃口陡降,食欲大减。

    老者把匕首叉着的兔肉送到他的红鼻子下嗅了嗅,叹声道:“如今的年青人啊,做事总是这般毛躁,一点耐心都没有。这兔肉才只七成熟,便急得下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而且,难道便不怕吃坏肚子吗?”话这么说着,却一下子把那块兔肉送到自己的口中大嚼起来。兔肉吃完,一嘴油污,也不揩一下,一双豆子小眼盯着火堆上的兔肉死死不放,涎着口水道:“小兄弟!这兔子肉就交由老叫化来侍弄如何?凭着叫化子多年练就的厨艺,包管做出一道老僧闻了之后不惜破戒的佳肴来。”嘴上这么客气说着,却不待沉陌开口表示,一探手便将那滚烫流油的兔肉抓在了手中,从怀中摸出几只瓶罐,都是一些粉末状的佐料,统统撒在兔肉上,然后双手抹均匀了,再放在火堆上慢火细烤。

    从老者的突然出现到现在,沉陌不作一声,他怔怔地看着老者的一言一行,当他看见老者一双瘦如枯竹白骨的手掌时,心头一凛,问道:“敢问前辈可是鼎鼎大名的嗟来帮的帮主鬼手疯丐方构方前辈么?”老者仰天大笑:“哈哈!难得年轻一辈之中还有人知道老叫化的名号。小兄弟,你又如何称呼?”沉陌作揖道:“前辈自谦啦!前辈之名鼎鼎显赫,江湖之上何人不晓?晚辈叫沉陌,乃是点苍派不入流的三代弟子,不足挂齿。”

    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沉陌知道鬼手疯丐这号人物介乎于正邪之间,十分不好招惹,他忽然出现于此,想必和月异刀有关,对于自己的盗刀计划必定多少有些影响,如何使这影响对自己有利呢?自己倒要好好谋划一番。

    只见他正色道:“前辈见谅,小子斗胆问一句,不知前辈突然出现于此地,有什么目的呢?”方构咧齿笑道:“哈哈!叫化子一生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直,一不偷,二不抢,也没什么可欺瞒的,之所以出现于此,当然是被这兔肉的香味吸引而来咯,哈哈……”长笑不已,见沉陌眉头拧紧,便又道,“好吧,叫化子知道你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那么,便不逗你乐儿了。坦白说,老叫化子不过就是一介闲云野鹤,居无定所,随风来去,飘着飘着便到这了,不过,嘿嘿,刚听到消息,说那神兵月异刀出现在大王寨,而血手魔盗会在这几天前去盗取,想来会有一场好戏可看,如此盛事,岂能错过?老叫化子正是打算前往大王寨去瞧瞧!”

    听罢,沉陌心头登时一突:自己故意把事情闹大,好把黑白双捕引来,若是直接把血手魔盗引出来就更妙,不曾想,黑白双捕不一定出现,倒先把这鬼手疯丐惹来了,让这疯老儿插上一手,只怕自己盗刀的难度就大大增加啦,一个弄得不好,阴沟里翻船,那可大大地坠了自己黑手神偷无往不利的威名,殊是不值……

    方构忽然大叫:“哎呀!糟糕,只顾着说话,却把这兔肉烤焦了。”果然有一股烧焦的气味钻到了沉陌的鼻子里,令他猛然从沉思中醒来。

    方构割下一块兔肉叉在残雪匕上递给沉陌,谄笑道:“尝尝老叫化的手艺如何!放心吃吧,黑色并非一定代表就是木炭,烧焦的部分,老叫化留着独享了。”

    盛情难却,沉陌伸手接下,登时一股奇特异香扑鼻而来,诱他食欲大振,不过,佳肴讲究色味俱全,味道美则美矣,只是这色泽?望去黑乎乎的一块如木炭,实在不好恭维。这放的什么配料?怎么原本金黄颜色的兔肉却是一下子变成了焦炭般黑乎乎,让人瞧了总觉怪异,莫非有毒?想到这,沉陌蓦然一惊,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来。

    正当沉陌犹豫吃是不吃时,忽闻鬼手疯丐哈哈大笑起来,是时他已然把那一大半兔肉席卷完毕,油腻腻的鬼手忽然一伸,便把残雪匕上叉着的兔肉抓了去,往嘴里一送,大嚼两下,囫囵下咽。看他一副狼吞虎咽的吃相,仿佛便是从十八层地狱里逃跑出来的饿了十八个轮回的馋鬼。

    美味吃罢,他打了一个饱嗝,道:“哈哈!都是你的神情提醒了老叫化。不错!这兔肉有毒。或许你想问,既然有毒,那为什么老叫化吃了会没事?我只好告诉你,不是因为老叫化事先吃了解药,而是因为老叫化的身子骨天生虚寒,这‘火蛾散’于我大有裨益,别人吃了却是要火毒攻心,经脉爆裂而死。”边说边吮手指上的脂油,见沉陌面无表情,只道他小鸡肚肠生气了,尴尬一笑,道:“小兄弟!真是不好意思啊。一直以来,老叫化吃什么东西都爱放上那么一丁点儿火蛾散,成习惯了,呵呵,希望你不要见怪!”

    沉陌浅笑道:“前辈客气了!一只兔子而已……”方构道:“这样吧!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老叫化可不想白白吃你的兔子,这样子好了,我把一套‘大搜魂爪’传授给你作为补偿如何?”“什么?大搜魂爪!”沉陌惊讶道,“前辈!你、你这是……”方构脸色一沉,不悦道:“怎么?嫌弃这套武功不厉害么?”沉陌急切道:“不是,不是的!”他做梦也没想到,为了这一套冠绝宇内的爪法,几年前他深入凶地幽冥谷,小心翼翼地接近谷主千手修罗,花费了许多心思,才偷学到两三招大搜魂爪,而现在,哈哈,一切得来不费什么工夫,这叫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鬼手疯丐忽然从腰间摘下酒葫芦,朗声道:“有些人一旦喝醉酒便如同一坨烂泥,但也有一部分人一旦沾酒却有无穷的力气。而老叫化子正是属于后者。待我喝上两口,劲儿来了,再教你武功哦。”稍顿一下,复又笑道,“沉陌小友!呵呵,真个不好意思哩,这酒也放有火蛾散,也只有老叫化才喝得,便不请你同饮啦,见谅!”说着,仰起脖子,痛饮起来。

    “晚辈不馋酒,前辈请自便。”说不馋酒,那是假的,自欺欺人,他彻头彻尾也是一个好酒之徒,想当初,借着失恋之痛,在点苍派的屋顶上,一人一肚便装下了大大小小近十坛烈酒。饮鸠止渴,智者不为,喝毒酒么?留待哪天寻短见之时再喝吧!无奈,沉陌便只有抓喉的份啦。

    咕嘟咕嘟,灌一壶酒,半会的工夫而已,他长了个粉红色的酒糟鼻,果然便是善饮之辈。

    “嗯!肉饱了,酒也足了,现在该是教武功的时候了。仔细看好!”方构叫道,手脚拉开,便把一套威猛凌厉的爪功演练开来,一招一式虎虎生风,端是不凡。沉陌睁大双眼,聚精会神注视着。一趟下来,让他记了个七七八八。方构接着又演示了两遍,他有意放慢动作,还一边择要解说,这一下沉陌就完全学会了。

    方构赞道:“不错不错!悟性比起老叫化那不争气的徒弟高得多了。”沉陌谦虚道:“前辈过奖了,愧不敢当。”他之所以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这一套玄奥的大搜魂爪,不全是因为他悟性高记性好,一半原因还在于他之前对这套武功有所接触,只是那时候偷学,没有人指点,虽然他天赋聪明,一些关键之处他还是悟不明白,如今经鬼手疯丐这大成者稍加点拨,他便立时豁然贯通。

    太阳西斜,鬼手疯丐说道:“时候已不早,老叫化要赶去大王寨瞧热闹了。小兄弟,你要不要一道同去?”沉陌沉吟了片刻,道:“有热闹瞧,自然是不能错过地,不过,晚辈还有其他事情忙,前辈你先去吧,晚些时候我再赶去!”方构道:“既是如此,老叫化就先行一步啦。后会有期!”身形一晃,绝尘而去,轻功已是练至出神入化的境界,沉陌自叹有所不如。

    兔子没了,方构走了,继续留在树林中没意思,沉陌用泥土熄灭火堆之后便转身离去。

    出了树林,回到小茶馆,那胖老板老远便迎了上来,低着声音道:“客官!你叫我留意的两位姑娘是不是衣着一黑一白,而且都蒙着脸?”沉陌含笑道:“嗯!不错,正是她们啦。”茶馆老板接着又道:“在你刚离开不久,她们就骑着马经过这,还向小老儿打听前去大王寨的道路,想必此刻她们应该就在大王寨了吧!”

    沉陌摸出一锭银子递到他手中,叫道:“店家!有劳你了。帮我随便再沏一壶茶水来吧!”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下了银子,本不该多舌,但茶馆老板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客官!你等她们不是有急事?”言下之意是问沉陌怎么还有闲情要喝茶,他见沉陌这两天火燎火急地等人,便以为有什么急事。

    沉陌跷起二郎腿,轻叩桌面道:“时候尚早,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