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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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牛吃草

    农历六月初八,立秋,煞西,冲蛇。清和镇例行赶集的日子。天公作美,这天风和日丽,气爽宜人,正是出门行走的好日子。有凤来仪,四乡八里的村民潮水般赶往清和镇。

    大清早,天朦朦,路上行人便已纷纷,三五一群,妯长娌短拉扯着家常,叽叽喳喳,其热闹激烈的程度绝不下于枝头欢畅鸣叫的鸟儿。

    小径曲折,南北走向,蜿蜒通往清和镇。路旁有棵榕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树下杂乱无章摆放着十来张桌椅。一块三尺来长的白帆布挂在竹竿上,随风摆动,其上有四字狂草,书道——么老面摊。

    杨经风独踞一桌,双手捧着一海碗阳春面,哧溜哧溜吸食着。瞧他一副不雅的吃相,十足就像一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饿死鬼,惹得路人纷纷侧目,连连皱眉。

    “三位客官!快入座,请问你们需要些什么?”面摊么老略显谙哑的嗓子忽然在身旁响起。杨经风恰好喝尽最后一口剩汤,放下空碗,侧头一看,只见临桌不知何时来了三人,一律青衣幞头,颇有几分书生气。其中一人手摇孔明扇,鹰钩鼻,面白无须;一人豆子眼,八字胡须,神色甚是精明;另外一人则是精瘦如竿,苦瓜脸,眉头蹙紧,仿佛银子丢失,提不起劲儿的样子。

    三人大马金刀一坐,鹰钩鼻先开口说道:“店家!随便先上来四碗汤面吧,要辣滴,越辣越好。”么老应喏一声,便忙活开来。人只有三个,却为什么叫四碗汤面呢?这个店家没有去问,根本无须深究,只要照客人的吩咐做事即可。管他要多少,最好如韩信的将兵多多益善,叫的多,银子便哗啦啦滚来,不就是自己所祈盼的么?至于客人是否会涨爆肚皮就不是他所能考虑的范围了,再说了,若客人不傻,吃不完也可以兜着走嘛!

    别看么老风烛残年,又老又瘦,油尽灯枯,行将就木的迟暮光景,手脚却是相当麻利娴熟,又有乖巧的小孙女一旁帮副,不多时,四大碗头的麻辣酱牛肉面便端了上席。

    “老丈,你的手艺不赖,这碗阳春面的味道真不错!给我也来一碗这个牛肉面么?微辣可以!”杨经风本打算要结账走人了,但临桌飘来阵阵扑鼻诱惑的香味,实在禁受不住,加上肚皮只有半饱,尽管手头拮倨,那也管不了这许多啦,多吃一碗再说,不够付账的话,大不了就留下来洗碟子抹桌子,总之,几文钱难不倒一条好汉就是。

    “好的!客官少待,马上就来。”俄倾,牛肉汤面就端了上来,杨经风埋头便吃,不过这次斯文了许多,慢吞细嚼。“怎么回事?都这么长时间了老大还不赶上来,莫不是又发生什么意外了吧?”杨经风余光一瞥,看见开口说话的乃是苦瓜脸,只见他一张狭长的苦瓜脸此时拉得更长,不知他在担心着什么呢?

    鹰钩鼻怫然不悦,怒斥:“老四!闭上你的臭乌鸦嘴,整天就只会杞人忧天。就那丁点儿芝麻小事,老大只凭一人之力肯定就能够轻松摆平,很快他就会赶上来啦。不过……只怕过个半会,这碗汤面就凉了,味道就不鲜美啦,不如……我们把它先吃了如何?”

    豆子眼没有异言,附和道:“吃就吃呗,等老大来了再叫过一碗就是!只是面就一碗,咱们却有三人,分而食之嘛,不过瘾!一人独享才叫爽。只不过归谁呢?咱们就得好好商量商量……”鹰钩鼻笑道:“有什么好商量的!咱们打上一架,谁赢了就归谁……”苦瓜脸急道:“这怎么行?老二,你这摆明了欺负俺力气小……”鹰钩鼻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豆子眼道:“老二!请不要忘记了,咱们好歹也是念过几年私塾,怎么说也算得上半个书生,不要动辄以武力行事,不可取!这样吧,我们不如来猜灯迷,只有一次机会,谁若能出一则迷语难倒别人,汤面就归他吃,如何?”苦瓜脸难得松弛一下一直绷紧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提议虽不错,只怕却行不通。若三个迷语都不难对答,或者有两个或是三个都无法得出迷底,却又如何?”

    鹰钩鼻笑道:“嘿嘿,但不排除也有一种可能行得通啊!何妨一试?就让我先来吧,若你们都对不出,汤面就让给我吃,如何?”如意算盘打的不错。豆子眼也是嘿的一声干笑,道:“倘若难不倒我们呢,是否你就弃权退出竞争?”鹰钩鼻犹豫不决,也许他正在脑海猛搜索,试图找出一则能够绝倒眼前这两位的迷语。

    苦瓜脸忽然叹声道:“猜灯迷多半是拾人牙穗,倒不如我们来对对子吧!即兴而发,更能显示出一个人的学识以及智慧来,你们意下如何?”豆子眼立时击掌赞成:“甚好!”鹰钩鼻追问:“但不知游戏法则如何?”苦瓜脸道:“譬如我来出上联,若你们都对不上来,便算我赢;若你们都对了出,就算我输;若有一人对不出,便算他出局。如此先淘汰一人,剩下两人再来一盘决胜负,怎么样?”

    鹰钩鼻再问:“那到底谁来出上联?”豆子眼道:“我来吧!”沉吟片刻,眼珠子一转,指着天地道,“天恢宏,地恢宏,天地恢宏!”鹰钩鼻张口欲言,苦瓜脸却抢了先,道:“国兴旺,家兴旺,国家兴旺!”鹰钩鼻白眼一翻,狠狠瞪了苦瓜脸一眼,骂道:“靠!他老母的臭老四,莫非你就是老子肚子里面的一条虫?竟然抢先把老子已然到了嘴边的话说了出来……”

    苦瓜脸不无得意地笑道:“哈哈,这就说明咱兄弟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鹰钩鼻怒吼:“放屁!谁和你心有灵犀一点通?嘿嘿,就你一副不要脸的嘴脸,也就只有秋水院里,你的那个老相好李万笄才愿意跟你心有灵犀一点通……”

    作者按:李万笄?理万机?哈哈,忽然想起一个黄段子。少儿不宜,请未满十八岁的小朋友自觉略过不看。话说有几位年青小伙子凑在一起谈论谁是华夏民族的第一大美人,有的说是病西施,有的举杨贵妃,也有的崇陈圆圆,一时争论不休,结论难定。适时,一旁的老阿婆开了腔:“要我说啊,这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号非李万机莫属!”众人愕然,不解这突然冒出来的李万机何许人氏?阿婆接着道:“电视上不是常常有新闻报道么,这个国家的主席上台了,日理万机,那个国家的总统上台了,也是日理万机,某某国家的总理上台了,还是日理万机,若说这李万机不是天下第一尤物,岂有各国领导人争相临幸之理……”众年轻人笑倒,其中一人作五体投地状:“阿婆高见!不愧吃盐巴比我们吃的米饭还多,见识非同凡响……”

    提及秋水院当红姑娘李万笄,苦瓜脸立时春河解冻,愁紧的苦瓜脸舒展成香蕉脸,一脸春风得意,活像一头思春的小公牛,用温和的口吻说道:“老二!你这是赤裸裸的妒忌,尽管挖苦我吧,不跟你一般见识就是……哈哈,不过眼下,既然话让我抢了先,你只好另想下联咯!谁叫你反应不及人,却怪得了谁?”鹰钩鼻气得七窍冒烟,翻白眼,但没有反唇相讥,不再呈口舌之能,不停抓耳搔腮,应该是在思忖下联吧?过了好晌,他仍然灵光不闪,对答不上,急得额角冒汗,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子来,绕着桌子团团转,直如热锅上的蚂蚁。

    么老的小孙女见此情形,噗哧一声,掩嘴偷笑。倏然,嗖的一声,只见鹰钩鼻身影一晃,他便出现在了小姑娘的面前。两人之间隔着好几张桌椅,距离二十步之遥,他竟然眨眼即至,速度之快,匪夷所思,身法极是诡异。杨经风见了,也不免咋舌不已,料想不到他一介文弱书生的模样,竟然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此次算是看走眼了。

    鹰钩鼻凶神恶煞,黑着脸吓唬道:“呔!小丫头,你笑什么?”说着竟然伸出爪子一把将小姑娘拎了起来。小姑娘脸色苍白,不断挣扎:“你、你快放手啊!好痛,呜呜呜……”一急,竟然哭起鼻子来。么老三步拼作两步,蹒跚奔上前,忙赔笑:“客官,请高抬贵手吧!小老儿这里给你赔不是,小丫头她年幼无知,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鹰钩鼻冷哼一下,喝问:“小丫头,快说!为什么笑?”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杨经风实在看不下去了,拍案而起,指着鹰钩鼻的鼻子骂道:“你|妈的,他妈的,你他妈的!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为难一个小姑娘,阁下到底还算不算是一个男子汉?还不快快放手么?”鹰钩鼻怒发上指,吼道:“什么东西在鬼叫?欠扁!”手一松,舍下小姑娘,身子嗖的一声腾空而起,老鹰搏兔似的扑向杨经风。

    砰的一声,双掌击实,只见鹰钩鼻倒飞而退,而杨经风仍然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只是喀嚓响,他屁股之下的条凳却遭了殃,散了架,落了一地。

    杨经风拍了一下屁股,直起身来,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位仁兄,有话好好说,不必动辄以武力行事,不足取!”这后面一句分明就是套用豆子眼之前的话。旁观者清,豆子眼和苦瓜脸都已看得分明,眼前这小子不简单,身手有两下子,并不好对付。

    鹰钩鼻平息了翻腾的气血,气愤却难平,还待扑上去,却被两位同伴适时制止住。豆子眼冷然道:“这位朋友身手不错啊!请教尊姓大名,师尊何人?”杨经风淡然道:“闲云野鹤,无门无派,山野村夫,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在下杨经风。”

    豆子眼道:“敝人说,天恢宏,地恢宏,天地恢宏;阁下道,你|妈的,他妈的,你他妈的。哈哈,对得妙啊,出口成章,足见阁下高才,佩服佩服!不知阁下有没有兴趣再来切磋一下呢?”杨经风赧然一笑:“呵呵,阁下谬赞了,在下愧然难当。出口成章么?嘿嘿,在下自知不能,只怕阁下原本想要说的是粗口成赃吧?阁下但有雅兴,既有所谕,在下焉敢不从?请划下道来吧,奉陪到底便是!”

    豆子眼笑道:“甚好!快人快语,既然阁下爽快,在下也不便婆婆妈妈下去。敝人出一联,若阁下对不上来,便请跪下来向我们老二磕头赔不是,同时自刮耳光一百下……”靠!棉里藏针,原来是笑面虎一个,存心可真歹毒。杨经风眉头皱了一下,神情不怯,淡定道:“若在下侥幸对答出来了呢?”豆子眼故作大度,道:“任凭阁开出一个条件来!”嘿嘿,不知他凭什么如此从容无忌?一副胸有成竹,十分笃定的样子。

    杨经风低首沉吟半会,道:“嘿嘿,若在下开出的条件是,假如你们输了,就必须听命于我,这辈子给我当牛作马,你们也答应?”三人神色一沉,但没有发作,接耳交互了一下意见,豆子眼开口道:“无防!”杨经风道:“爽快!便请阁下出招吧。”

    豆子眼张嘴欲言,苦瓜脸却突然道:“老三,且慢!你那上联虽说千古绝对,但毕竟是前人所出,咱们胜之也不见得光彩。俺忽然想到一联,咱们再来合计一下……”三人再度聚首商量了半会,这次苦瓜脸荐为代表,只见他遥指远处树林里啃草吃的一头老黄牛,傲然道:“牛吃草,牛吃嫩草,老牛吃嫩草。呵呵,阁下请赐教!限时半个时辰。”汗!老牛吃嫩草,莫不是暗指鹰钩鼻这头黄色老牛想吃人家小姑娘的豆腐?果然这苦瓜脸相貌长得猥琐,吐出来的话就是老不正经不过不否认这上联确实相当绝,杨经风一时无以对,陷于冥思苦想中,神情很纠结。

    时间如流水,飞流而去,又若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半个时辰不过就是一眨眼工夫而已,再过片刻,限时便到,苦瓜脸等三人的神色渐渐变得欢愉,而杨经风则是眉头拧紧,泫然欲汗,在他的心中岂是一个急字了得?急得他心中求神问佛:“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快快显灵……啊?哈哈,有了……”突然灵光一动,他笑逐颜开,朗声道:“太上君,太上老君,老太上老君。”倒!苦瓜脸三人闻言雷倒。

    作者按:某天看报纸,不经意间看到一则告示,说道今年牛年欲征牛联,什么叫牛联?于是乎鄙人就挖空脑袋冥思苦想,想啊想,想了一个上午,终于想到了牛吃草。至于老太上老君这一句,我想玩过网络游戏的朋友的都不会陌生吧?一些游戏角色名,诸如奇齿大|乳、发粪涂墙、茎侯佳阴、阴小湿大、墓后煮屎者等等,五花八门,乱七八糟,却自有深意,哈哈。泱泱华夏民族的文字是不是非常博大精深呢?

    三人如遭霜茄子,神色哀戚,豆子眼悲呼:“老天不公,不佑我等!阁下,你赢了,至今而后,俯首听命于君……老大,你有什么吩咐么?请直言!”输得起,放得下,不愧须眉男儿。

    杨经风微笑道:“这一碗牛肉汤面再不吃就凉了,你们不是给你们的老大预留的么,现在既然也叫我一声老大,那么就拿过来给我吃了!”豆子眼悻悻应答一声是,把汤面端到杨经风的面前。杨经风没有半分客气,埋头便吃,边吃边道:“我知道你们心中十分不服气,这样吧,我来出一联,若你们对了出来,便还你们自由之身……”鹰钩鼻脸色还在阴沉,道:“什么上联?快说!”

    杨经风停箸沉思,忽然想及昨晚在梅府所见之事,那一对狗男女交|媾的情景给他的记忆最为犹新,突然他灵光再一闪,红着脸道:“一床两人三番四次五进六出七上八下九十(就是)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