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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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大荒谣

    出了石门,就是一段幽暗曲折的通道。杨经风上次已来过一回,轻车熟路,行不多久,出口已在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上一次无知的情况之下,让堵在出口的元磁之墙反震而回,已把屁股摔个稀巴烂,害他之后的三天三夜之内无法平躺,只可侧卧,好生不郁闷。而现在回想起来,屁股仍在隐隐生痛,可就郁闷之极!吃一堑,长一智。杨经风这一次学乖巧了,脚步放缓,伸长手臂,摸索而行。

    终于,在这一刻他有机会体味一番睁眼瞎子是什么滋味了!却是奇怪,这一次他并没受到任何的阻碍。按理说,既然北磁伏龙大阵的威力会在这一天行至顶峰,那么堵在出口的那一股反震之力应该更加强盛才是啊?可为什么他却偏偏感受不到丝毫的阻力呢?难道是修炼血暴术,功力大增之故?抑或天魔解体汤起了效用?想得头都大了,杨经风实在还是想不明白这其中是什么缘故?

    很顺当地,他已站在了出口的边缘。一层淡如轻烟薄雾、亦梦亦幻的萤光屏隔离了他的视线,叫他无法看见通道尽头还会有什么样的一番景象?伸手去触摸,感觉不到实质,略微迟疑片刻,一咬牙,右脚猛然跨了出去。突然,一脚踏空,身子飞速坠落……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想不到不是沙场战死,也不是慷慨就义而亡。老天!你开的什么玩笑?就这样叫自己稀里糊涂地失足摔死吗?到底有没有天理啊?突然间,杨经风只觉得十分悲哀,人生可真搞笑啊!

    咦?下落的速度好像减缓了?杨经风疑惑中睁开了眼睛。下坠之速的确是放慢了,耳边的风声不再尖锐如啸,周遭的景物也已看得清。到了后面,往下再降十丈余,就更加明显地感受到一股上浮之力。往下一看,好大一面镜子啊!又落下丈许,才看清原来所谓的镜子却就是一潭碧绿无波之水。

    喜上眉梢,哈哈,既是有水在焉,便可摔不死了,至多当一回落汤鸡罢了。但他没有高兴多久,忽然想起自己并不熟悉水性,旱鸭子一个是也!死翘翘,不是摔死,便是淹死。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啊?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得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自己弱小的心脏实在经受不主乍悲乍喜的折腾!扑通一声,终于还是落到水里面。

    杨经风及时闭上眼睛,摒住鼻息,以免叫水给呛晕,若不然就会死得不明不白、稀里糊涂,相当痛苦滴!我靠,这水怎么就这么滚烫?想煮人身(参)汤吗?咦!却是奇怪啦,怎么水只没至脖子处就不再下沉了呢?怪哉怪哉!这水不会就这么浅显吧?不会啊,脚都没有蹬到实地嘛!这是什么水?浮力怎么就这么大?

    杨经风这次摔不死也不会淹死,该庆幸了。不过,他心中只在奇怪,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到处充斥着诡异因素。尤其这潭水,既然滚烫如炽,就应该会冒几个泡沫儿吧?可偏偏平静如镜,匪夷所思。

    他试着潜水进去洗个热水澡,但无论他如何扑腾,皆未果。搞笑吧?死心了!他翻个转,平躺着,翘起二郎腿,双手搁于胸,两眼闭起,悠哉悠哉,神游太虚去也!

    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他赶紧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游目四顾。这水潭竟然十分辽阔,足有千人阅兵场之大吧,四壁怪石嶙峋,岩洞星罗棋布,其深不知几许,黑幽幽,仿佛怪兽的血盆大口,如欲择人而噬。

    杨经风仰首而望,想分辨清自己从那个洞口掉落而下?但岩洞一个挨一个,乱七八糟,无序而布,已是很难分辨得出来了!

    他心中又想道,若地翼魔与蝙蝠长得差不多的样子,那么它就应该栖身于某个岩洞之中。但地翼魔听说从白魔蛇异变而来。蛇类嘛,有的藏身于洞穴,也有水蟒一类游于水底。

    地翼魔究竟在哪里?自己失足而落,弄出这么大的响声,竟然引它不来?怎么回事啊!通常,被誉为守护之神的不都是灵敏之物吗?莫非此刻北磁伏龙大阵的威力已是强盛至让地翼魔动弹不得?

    杨经风放声大叫:“喂!有没有人在?地翼魔,臭东西,快点滚出来啊……”话没叫完,忽然屁股一痛,有如针刺,不知教什么东西蜇了一下子?回头一看,鬼影都见不着。忽然就有些汗流浃背的感觉,对方竟是十分高明,神出鬼没,赶紧凝神敛思,提高警惕,小心防备。手往屁股上一摸,无血,也没有肿起,就只火辣辣的刺痛,也不知有没有毒?忽然他嗷的大叫一声,屁股一痛,又挨了一下子,回头再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他不禁有些恼火,大声叫骂:“什么鬼东西?死变态啊!这么喜欢蜇人的屁股?”一个苍劲的声音似在感叹:“咦!怪事怪事,小小的人类竟然可以抵抗得住老魔我的跳跳尸之毒?”自称老魔,莫非就是地翼魔?哈哈,处在北磁伏龙大阵的重压之下,除了地翼魔,还会有别的生物能够存活吗?可是它竟然开口说人话,怪事怪事!跳跳尸之毒,中毒者陷入疯癫之状,不由自主翩然起舞,但随着肢体的渐渐僵硬,一旦舞蹈停止,便也是生命休止之时。

    杨经风挨了两下子竟然都没有中毒,不只地翼魔会奇怪,他本人也是感到很疑惑。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天魔解体汤不但让血暴术可以爆发出更强大的威力,而且使杨经风具有了百毒不侵的躯体。杨经风叫道:“你是人还是妖怪啊,怎么会说人话?”

    “哈哈,老魔我存在已有千百万年了,何止会说人话,什么鸟语我不会?”我靠,什么江湖?如今老魔都学会说鸟语啦!但不知它的智商如何?杨经风决定陪它好好聊了一番,说不准把关系拉好了,它就会让自己重回外面的江湖去。他笑道:“老魔前辈!小子无意间闯到这里来,多有打扰,甚感抱歉,请你多加原谅,行行好,带我出去可以吗?”

    地翼魔狂笑:“哈哈,带你出去?休想做白日梦。我的地盘,我作主。胆敢在这里大呼小叫,扰我美梦,明白地告诉你,现在老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哼哼!”杨经风笑道:“老魔前辈!你大人有大量,不记小人过,不跟小子一般见识,原谅我这一回,放我一条生路如何?”

    “哼哼!有本事就自己闯出去。想我放你出去,做梦吧!嘿嘿,老魔也很想到外面去看一看啊,却谁来放我出去?”

    “晕倒,这里是什么鬼地方,迷宫一般,小子不清楚出口,如何闯出去?要我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吗?再说吧,小子再怎么有本事,也只不过就是一介凡人,在神仙级别的老魔你面前,那是半点手法都使不出来哦!”

    老魔大笑:“哈哈哈!小小的人类,尽量多拣些恭维的话奉承我吧。老魔平生就喜欢拍马溜须之辈,这样的软骨头吃起来酥香可口,不塞牙缝,味道爽极!”汗,暴汗,看样子软的不行,只有跟它来硬的了!杨经风语气淡淡地说道:“虎落平阳遭犬欺,落得如今这地步,小子没话可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刮,给我一个痛快吧!”

    地翼魔到现在还没有现身,敌人长得什么样子?他还没有看清楚,不应该就说一些灰心丧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但就因为屁股莫名其妙地挨了两下子,而连敌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他才感觉到敌人的可怕。既然不免一死,他只图来个爽快,可不希望像一只可怜的小耗子一样临死还被玩耍,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老魔幽幽道:“在你屁股上刺了两下子,只想植入跳跳尸之毒,让你跳一支舞来寻乐子,尔后把你吞食。不过,现在看来,这法子行不通呢,老魔我得好好再另想一个法子啊……”晕,狂晕,鬼晓得他老魔会想出什么样变态的法子,杨经风可不想多遭一份活罪,叫道:“死变态的老魔,不必伤脑筋想什么法子啦!不就是想吃人吗?来吧,爽快一点,请你现身出来,把嘴巴张大,我自己送到你口中去,多省事啊!”

    “哈哈!这一个提议十分不错嘛。多少年啦,这是头一次有人肯自愿送上口来。就冲这一点,老魔决定给你一个痛快!站稳了,老魔要现身出来了,可不想教我凶悍的模样吓倒你!”

    两眼陡然一黑,面前凭空出现一只庞然大物。待眼睛适应过来,一打量,倒抽一口冷气,眼前的这只家伙果然非常凶悍啊。这是一条黑翼龙,独角犀利生寒光;肩生两翼,有点类似蝙蝠的翅膀,张开着,遮天蔽日;其尾细长,端如锥,绝类蝎子之尾;无脚,只长着两条与人类同样的臂膀,粗壮遒劲,指甲锐利如锋。此时,它匍匐在水面之上,嘴巴大张,就等着杨经风送上前去。

    望着那森森如白骨,尖锐巨型的牙齿,杨经风心中想道,真的给它塞牙缝都不够啊!他笑道:“小子瘦骨如柴,肌肤如碳,实在不怎么好吃哦!只怕吃了我之后,老魔你就会消化不良,肚子痛之类的啦!你当真非吃不可吗?”

    “少费话!快过来吧。老魔的肠胃连石头都可以消化,区区一些皮肉和骨头算不得什么!”晕!它打算吃人不吐骨头啊。杨经风无语,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一步一步走向那血盆大口,暗中默运血暴术,进入龟息之状,等待时机,只要一觉不对劲,就暴它的狼心狗肺,叫它猖狂。

    决心既已定,便没有什么可再犹豫的了。只见杨经风飘身落入那血盆大口之中,身法相当洒脱。视死忽如归,他已然想通了,那只不过就是一扇轮回之门罢了,若干岁月之后还会是一条汉子。嘴巴一阖,口水一咽,杨经风便被囫囵吞食下肚。

    “怪哉怪哉!小小的人类如此渺小,本就不足塞牙缝啊。却是奇怪,因何肚子会发胀呢?”地翼魔感到十分的郁闷。突然间,它又嗷嗷怪叫:“哎啊!好痛,肚子好痛,痛煞老魔啦……什么道理?难道这黑小子当真吃不得吗?”蓦然间只见一道血色光芒破肚而出,须臾间便将它撕裂毁灭。红芒剧烈膨胀,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一切。可怕,非常可怕;恐怖,十分恐怖,这是一股何其惊骇的破坏之力啊!

    老人家,沉印以及封禾三人负手立于通道的出口,目睹了北磁伏龙大阵之中所发生的一切,骇意盎然,哑口无言。半晌,三人的神色才恢复平静。老人家略带感伤地叹道:“可怜的小子,可怕的地翼魔,就这样都不见了?”

    封禾也是长长感慨:“始料不及啊!早就知道血暴术的威力不可小觑,却想不到会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若非北磁伏龙大阵的约束之力足够强大,只怕不只云暮山不复存在,天地也俱灭了吧?”

    沉印呢喃:“来年春至之日,地翼魔就会复活重生。而杨经风这小子当真就这样没了吗?他体内潜藏的一股电元素怪力与北磁伏龙大阵之中充斥着的元磁之力何其近似啊,相互间可转变吗?奇迹会不会发生呢……”

    森森如幽冥鬼狱的天牢之中!只有南山贼杨辰衣那一把粗壮的声音在激扬回荡。口若悬河,星沫飞溅,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他老爹的传奇故事。而东海盗和北流氓只是静静倾听,间或插上一两句感慨。

    说到激动之处,不免有些夸大其词,但事成以往,故事嘛,讲究的就是精彩激烈,荡气回肠,些许夸张就不算得什么了!十来个时辰的口舌不间断,问世间能有几人?不知不觉差不多就是一天一夜的时间了。直说得南山贼口干舌燥,嘴巴抽搐,声音都有些沙哑起来。

    好长一段时间滴水未沾了吧?三人只饿得两眼昏花。就在他们快挺不住的时候,恰时狱卒送来牢饭。且不理会那么多,管他有没有毒,管他发不发馊,管他吃了会不会坏肚子,若不免一死,情愿不要做饿死鬼。

    菜是几叶半青半黄的老菜以及三四片咸萝卜干,饭米也有些半生不熟,但较之前而言已是相当的不错了。莫非牢头忽然良心发现,开始拿囚犯当人看待了吗?不得而知!生命得以延喘,三人各有一番感慨,至于他们有什么样感慨?人心隔肚皮,那便不得而知道了。

    有道是,吃饱了,喝足了,若能再美美地睡上觉,那就叫舒服啦。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当三人醒来之时,精神饱满旺盛,却无所事事,相当无趣。于是乎,东海盗和北流氓又合伙催促南山贼把他老爹的故事继续下去。

    只因口水消耗过甚,嗓子缺乏充分的滋润,于是乎便出现状况了。一觉醒来,浑身都舒服,就除了咽喉有点干涩生痛,非常之不爽。他很想罢说不干,让喉咙好好歇息个一天半天,但这又不符合他一向的处事风格。做事情嘛,要么不干,既然开了头,就当坚持到底,切不可半途而废。说话也是一样,说了半截就不要留半截,以免予人婆婆妈妈不爽快的印象,有损形象。他已然决定了,故事肯定要继续下去,但就不必详详尽尽,连吃喝拉撒此等无聊之事也进行描述了。而是删繁就简,拣些主要脉络说清楚即可。

    只见他咳嗽几声,咽了一下口水,把嗓音清了清,开口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奇迹,时刻上演着。来年春至之日,万事苏醒,地翼魔也在这一天复活重生。哈哈,苍天开眼,一切事情都朝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地翼魔顺利蜕变成天翼魔,它的性情也不再是凶恶残暴,人间自然就逃过了一劫。

    而奇迹也发生在了俺老爹的身上,伴随着地翼魔的重生,他也复活回到这个世界来。且不可思议的还是他们竟然成了十分密切的伙伴,当浑身金黄色的天翼魔驮着肌肤白析的俺老爹出现在老人家和玄冥教两大神使的面前之时,三人唯有错愕惊叹,口瞪目呆。凤凰磐涅呢,一场劫难不只让地翼魔提前进阶高级形态,也让俺老爹脱胎换骨。无端遭天雷所劈,黝黑的面孔一直是俺老爹产生一些自卑的根源,现在一切都好了,老天有眼,好人终有好报,他的皮肤不仅恢复以往,而且变得更加健康白净,相貌俞加俊朗帅气,浑身如罩着一层神圣的光辉,气势逼人,神彩飞扬。

    哈哈,九九重阳之日到春至之日之间好几个月的时间呢。这么长长的一段时间之内俺老爹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嘿嘿,俺老爹说了事情说来太过玄乎,他便没有详尽多说,只简单扼要地说道,被地翼魔活生生地吞进肚子里面,自知不免一死,趁着脑袋还算清醒,便不迟疑地施展血暴术,瞬间虚空破碎,时空发生逆转,随着地翼魔去到一片神奇的大荒世界。

    那地方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呢,俺老爹在那里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似乎其中有什么隐情,俺追问过好几遍,他都含糊以对,只道那里山峰雄奇,风景秀绝,传说中的上古神兽以及洪荒猛禽出没横行……

    嘿嘿,他还说道,做梦也想不到竟在那里遇见了圣僧流光禅师,因为流光舍俐子的缘故,两人一见如故,结为忘年之交,携手游大荒,除暴安良,惩恶扬善,刺激不断,精彩无穷,大大地满足了俺老爹侠之大者的江湖美梦。

    若非春至这一天,地翼魔突然受到某种神秘召唤而带着他回到这个世界来,只怕他乐不思蜀,打死也不愿再回到这个烽火连天的乱世来。在他那时而言,这个世界里有些人有些事情真的令他感到很疲倦,心伤大于留恋。而在那一片神奇的大荒世界里,他可以无拘无束地肆意行止,何等逍遥自在,岂叫他不生眷恋?嘿嘿……”只笑了两下子,忽然歇止,双眼染上迷离之色,似乎沉浸到美好的遐想中去了。

    北流氓的脸上也是充满无限向往的神色,道:“神奇的大荒世界?流光禅师得道飞升之后所去的地方?莫不是传说中的西方极乐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