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一个冬天
予治二十三年冬，大雪封山。
在外厅伺候的尤尤拿来火折子，多点了一处炭火。“不是很冷了！”只听得门内主人一声低呼。“好，那奴婢只点这最后一盆了。”尤尤蹙眉思考了一下，怕主人午睡会受凉，还是决定点完这一盆再出门去。尤尤将折子放好，又将炭盆移至内室门口，轻语到：“奴婢先下去了。”便轻轻离开。
推开门，雪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尤尤转身将门关好。放眼望去，满目所见一片白光，整个忆馆都是银装素裹，好不令人心旷神怡。虽说是穿了刚缝制的加厚的上衣，但尤尤感觉雪花还是从围领里漏了些许进了里衣，凉丝丝的，跟着尤尤也“嘶”了一声，裹紧了外衣向院外大厨房走去。
“这腊月的雪果真一个劲得下，夫人真是神了。”到了今年年底，尤尤在忆馆伺候主人已满四年，该是还其庶民身份，放其流浪的时候了。主人是位容貌倾城的夫人，明明面上瞧着年龄不是很大，可却非要丫头们喊她夫人，尤尤隐约从别人处听得夫人名昭，却也不知是真是假。虽是在忆馆里伺候了四年，这馆中大小事也是懂得七七八八。但是对于夫人，她觉得甚是神秘。关于夫人的身世、家境、夫君，尤尤一概不知。
十岁被卖来当丫头前，尤尤曾是个家徒四壁的贫户的闺女，家中有一个体弱多病母亲和一个两岁才将将学会跑的弟弟，弟弟年少不懂事跑丢了，母亲气得在床上瘫了四天三夜，最后因为请不起医者，尤尤决定把自己卖给婆子赚药钱，谁曾想，母亲还没等到医者前来，便撒手离去。
想到这些伤心的往事，尤尤的心便是沉了几分。天大地大，又哪里有她一个孤儿的容身之所，在忆馆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一群可以说说笑笑的小姐妹们。她是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四年光景，她早已把这里当作了家，被赶出去后，还真的不知道流浪到何方。
说来奇怪，别的主人家都是希望丫头们伺候的时间越久越好，但是忆馆倒是和别人家一点都不一样，买进来的丫头们个个也是伶俐的，却也是在刚进馆里便给定了规矩：四年期满便将大家的奴籍退回给自己，离开忆馆自生自灭，从此和这里毫不相干。刚进来的时候尤尤便想着“还有这等好事？”谁料，在忆馆的日子是真真惬意的，虽她是个伺候的丫头，但是吃穿用度上忆馆对她们从来都是大方的，无不是用心采买。记得夫人和教使嬷嬷说过，丫头们都是在美好的年纪，花一般模样的时候就来伺候我，不能苦了她们。
说到教使嬷嬷，似乎只有刚进馆的时候，嬷嬷各自会带领一个丫头指点三个月，传授一些在忆馆内生活的技能和伺候主人要记住的事宜。尤尤的教使嬷嬷姓简，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妈妈，对犯了错事的尤尤只是轻声呵责，从没有过打骂，对尤尤也是倾尽自己的心血，教会了尤尤很多道理。尤尤认为是上辈子积了德遇上简嬷嬷这样的贵人，一直很感谢她，可自从结课后一别，再也没能见过一面。尤尤觉得有点可惜，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嬷嬷的教育之恩，便才也没能见上一面了。
去向大厨房的路上，尤尤感叹“冬天的忆馆真是太美了，日日看也从来没有腻过。”可不美吗，忆馆的月牙湖旁有些许个亭台楼阁，相得益彰，一个个小院子错落有致，其间遍布小径弯弯绕绕，夫人的澜芳院外的小径上还有鹅卵石子铺着，小径上的雪早早的便让洒扫的小丫头扫到了两边去。路边便栽种着密密的柳树林，枝头上挂满冰花，晶莹剔透的，煞是好看。
感慨几分，尤尤便低头快步向大厨房赶去，心想，光顾着看景了，可别把夫人晚间点名要吃的吃食忘光了才好。不料迎面却撞上一个公子哥，“哎呦”尤尤轻呼到。
“姑娘没事吧”抬眼望去，面前身着青衣的公子哥正面带关心的神色出声询问尤尤伤情。“这哥儿长得倒是俊秀，衣着也不像是哪个院里的小厮。”尤尤心想。“见过公子，是奴婢太过莽撞，奴婢给公子赔礼了。”福了一福，却见公子哥面色已恢复冷清，一副拒人千里的神态。
尤尤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便福身后离去，回眸却见公子哥往里走，大吃一惊。再向里去便是夫人的澜芳院了，尤尤从未见过有男子出入澜芳院，在院里即便是小厮也是未见过的。东边莱居里和她熟悉的小平给她说过，他被教使师父教导，一定不能去到夫人的澜芳院内，否则要被卖去楼馆。想必这位来寻夫人的定是个有些身份的公子哥，想到这些，尤尤不禁想，今天可又有得八卦可以听了。
进了大厨房，只几个火上做着一些要熬十数个小时的浓汤和夫人的补药，其余的火上板子上都没人守着，中间桌子上坐着一个打瞌睡的看守的小丫头。“福子快起来，嬷嬷来查差事了！”尤尤学了一嘴，见福子被惊醒，便咯咯笑了起来“叫你偷睡，等下管事嬷嬷看见你这个样子，还不把你打开了花。”福子赶忙迎上来笑到：“尤尤姐，我的好姐姐，谁不知道您是个善解人意的，奴婢多看了一会儿子火，一时看得困了，不打紧不打紧。”
“你个精怪的丫头，还好是我瞧见了。要是叫你同级的小姐妹看到，还不是要笑你是个大困虫儿”尤尤拉了张凳子坐下，道“夫人今天与我说了好些吃食，叫我说与厨房，晚上便要这些东西上桌。”
“好好好，姐姐你说，奴婢这就拿笔墨记下来，待潇潇姐回来告诉她，你就放心吧！”说罢福子便认真将尤尤说与她的吃食名字及口味工整的记在了纸上。在忆馆丫头们是有读书识字的权利的，平日没有轮到自己当值的时候，丫头们便可以选择去莱居内找些书看着，也可以去请教莱居的管书的嬷嬷。所以大多数丫头们都会抓住这个好机会，去莱居看书习字。
交代清楚事情，又说说笑笑好一会，尤尤便又折回澜芳院内，只见夫人已经起床，装扮妥当坐在书桌前看书，先前看到的公子已经不见了踪迹。尤尤不敢出声打扰，轻着手脚给夫人倒了一盅温热的乌龙红茶，夫人最爱喝这个，说这个茶可以唇齿留香。知道夫人看书素来不喜人打扰，做罢事情，尤尤便离开正厅，去往偏房里自己的小屋子里去守着了。
门外一阵脚步声，尤尤知道是去司衣院里领围领的红弗回来了。红弗是和自己一年进来的，是个签了生死契的丫头。这签了生死契，一辈子就是这忆馆的人了。老了也能成为忆馆里教使或管事嬷嬷。这生死契是自愿签的，只不过签了生死契的丫头月钱银子高些罢了，尤尤想着将来可以变为庶民到时候可以求得一桩良缘，便未签这生死契。现如今，快到离馆的时候了，尤尤也不禁羡慕起红弗来，这里好吃好穿，生活自由，要说离开可真是舍不得。
红弗刚进来就赶紧向外瞧了两眼，确定外面没什么人后关上门，小声的对尤尤说：“知道吗，今天有一个公子哥来找夫人了，那模样甚是俊俏，许多人都看见了。”尤尤知道这件事一定会传遍馆内，这可是不多得的八卦呀，便回道：“你可知道这人是谁？”红弗摇了摇头，回道：“我怎么知道，不过大家猜测有可能是夫人的夫君，或者是夫人的兄弟，再有的就是说是夫人的儿子了。”尤尤心里一顿，嬉笑道：“还儿子呢，夫人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岁，哪里来的十八岁的儿子呢？传言可不能轻信，你再嚼舌头根子，小心嬷嬷让你去跪菩萨。”红弗吐了吐舌头：“知道了，我知道的都只告诉你一人了，你是个口风紧的，跪菩萨的可没有我。”说罢便笑着跑去收拾围领子了。
尤尤叹一口气，走到窗边。一过就是四年，还有半月将离开这里，天大地大，究竟应该去向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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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厅伺候的尤尤拿来火折子，多点了一处炭火。“不是很冷了！”只听得门内主人一声低呼。“好，那奴婢只点这最后一盆了。”尤尤蹙眉思考了一下，怕主人午睡会受凉，还是决定点完这一盆再出门去。尤尤将折子放好，又将炭盆移至内室门口，轻语到：“奴婢先下去了。”便轻轻离开。
推开门，雪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尤尤转身将门关好。放眼望去，满目所见一片白光，整个忆馆都是银装素裹，好不令人心旷神怡。虽说是穿了刚缝制的加厚的上衣，但尤尤感觉雪花还是从围领里漏了些许进了里衣，凉丝丝的，跟着尤尤也“嘶”了一声，裹紧了外衣向院外大厨房走去。
“这腊月的雪果真一个劲得下，夫人真是神了。”到了今年年底，尤尤在忆馆伺候主人已满四年，该是还其庶民身份，放其流浪的时候了。主人是位容貌倾城的夫人，明明面上瞧着年龄不是很大，可却非要丫头们喊她夫人，尤尤隐约从别人处听得夫人名昭，却也不知是真是假。虽是在忆馆里伺候了四年，这馆中大小事也是懂得七七八八。但是对于夫人，她觉得甚是神秘。关于夫人的身世、家境、夫君，尤尤一概不知。
十岁被卖来当丫头前，尤尤曾是个家徒四壁的贫户的闺女，家中有一个体弱多病母亲和一个两岁才将将学会跑的弟弟，弟弟年少不懂事跑丢了，母亲气得在床上瘫了四天三夜，最后因为请不起医者，尤尤决定把自己卖给婆子赚药钱，谁曾想，母亲还没等到医者前来，便撒手离去。
想到这些伤心的往事，尤尤的心便是沉了几分。天大地大，又哪里有她一个孤儿的容身之所，在忆馆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一群可以说说笑笑的小姐妹们。她是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四年光景，她早已把这里当作了家，被赶出去后，还真的不知道流浪到何方。
说来奇怪，别的主人家都是希望丫头们伺候的时间越久越好，但是忆馆倒是和别人家一点都不一样，买进来的丫头们个个也是伶俐的，却也是在刚进馆里便给定了规矩：四年期满便将大家的奴籍退回给自己，离开忆馆自生自灭，从此和这里毫不相干。刚进来的时候尤尤便想着“还有这等好事？”谁料，在忆馆的日子是真真惬意的，虽她是个伺候的丫头，但是吃穿用度上忆馆对她们从来都是大方的，无不是用心采买。记得夫人和教使嬷嬷说过，丫头们都是在美好的年纪，花一般模样的时候就来伺候我，不能苦了她们。
说到教使嬷嬷，似乎只有刚进馆的时候，嬷嬷各自会带领一个丫头指点三个月，传授一些在忆馆内生活的技能和伺候主人要记住的事宜。尤尤的教使嬷嬷姓简，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妈妈，对犯了错事的尤尤只是轻声呵责，从没有过打骂，对尤尤也是倾尽自己的心血，教会了尤尤很多道理。尤尤认为是上辈子积了德遇上简嬷嬷这样的贵人，一直很感谢她，可自从结课后一别，再也没能见过一面。尤尤觉得有点可惜，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嬷嬷的教育之恩，便才也没能见上一面了。
去向大厨房的路上，尤尤感叹“冬天的忆馆真是太美了，日日看也从来没有腻过。”可不美吗，忆馆的月牙湖旁有些许个亭台楼阁，相得益彰，一个个小院子错落有致，其间遍布小径弯弯绕绕，夫人的澜芳院外的小径上还有鹅卵石子铺着，小径上的雪早早的便让洒扫的小丫头扫到了两边去。路边便栽种着密密的柳树林，枝头上挂满冰花，晶莹剔透的，煞是好看。
感慨几分，尤尤便低头快步向大厨房赶去，心想，光顾着看景了，可别把夫人晚间点名要吃的吃食忘光了才好。不料迎面却撞上一个公子哥，“哎呦”尤尤轻呼到。
“姑娘没事吧”抬眼望去，面前身着青衣的公子哥正面带关心的神色出声询问尤尤伤情。“这哥儿长得倒是俊秀，衣着也不像是哪个院里的小厮。”尤尤心想。“见过公子，是奴婢太过莽撞，奴婢给公子赔礼了。”福了一福，却见公子哥面色已恢复冷清，一副拒人千里的神态。
尤尤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便福身后离去，回眸却见公子哥往里走，大吃一惊。再向里去便是夫人的澜芳院了，尤尤从未见过有男子出入澜芳院，在院里即便是小厮也是未见过的。东边莱居里和她熟悉的小平给她说过，他被教使师父教导，一定不能去到夫人的澜芳院内，否则要被卖去楼馆。想必这位来寻夫人的定是个有些身份的公子哥，想到这些，尤尤不禁想，今天可又有得八卦可以听了。
进了大厨房，只几个火上做着一些要熬十数个小时的浓汤和夫人的补药，其余的火上板子上都没人守着，中间桌子上坐着一个打瞌睡的看守的小丫头。“福子快起来，嬷嬷来查差事了！”尤尤学了一嘴，见福子被惊醒，便咯咯笑了起来“叫你偷睡，等下管事嬷嬷看见你这个样子，还不把你打开了花。”福子赶忙迎上来笑到：“尤尤姐，我的好姐姐，谁不知道您是个善解人意的，奴婢多看了一会儿子火，一时看得困了，不打紧不打紧。”
“你个精怪的丫头，还好是我瞧见了。要是叫你同级的小姐妹看到，还不是要笑你是个大困虫儿”尤尤拉了张凳子坐下，道“夫人今天与我说了好些吃食，叫我说与厨房，晚上便要这些东西上桌。”
“好好好，姐姐你说，奴婢这就拿笔墨记下来，待潇潇姐回来告诉她，你就放心吧！”说罢福子便认真将尤尤说与她的吃食名字及口味工整的记在了纸上。在忆馆丫头们是有读书识字的权利的，平日没有轮到自己当值的时候，丫头们便可以选择去莱居内找些书看着，也可以去请教莱居的管书的嬷嬷。所以大多数丫头们都会抓住这个好机会，去莱居看书习字。
交代清楚事情，又说说笑笑好一会，尤尤便又折回澜芳院内，只见夫人已经起床，装扮妥当坐在书桌前看书，先前看到的公子已经不见了踪迹。尤尤不敢出声打扰，轻着手脚给夫人倒了一盅温热的乌龙红茶，夫人最爱喝这个，说这个茶可以唇齿留香。知道夫人看书素来不喜人打扰，做罢事情，尤尤便离开正厅，去往偏房里自己的小屋子里去守着了。
门外一阵脚步声，尤尤知道是去司衣院里领围领的红弗回来了。红弗是和自己一年进来的，是个签了生死契的丫头。这签了生死契，一辈子就是这忆馆的人了。老了也能成为忆馆里教使或管事嬷嬷。这生死契是自愿签的，只不过签了生死契的丫头月钱银子高些罢了，尤尤想着将来可以变为庶民到时候可以求得一桩良缘，便未签这生死契。现如今，快到离馆的时候了，尤尤也不禁羡慕起红弗来，这里好吃好穿，生活自由，要说离开可真是舍不得。
红弗刚进来就赶紧向外瞧了两眼，确定外面没什么人后关上门，小声的对尤尤说：“知道吗，今天有一个公子哥来找夫人了，那模样甚是俊俏，许多人都看见了。”尤尤知道这件事一定会传遍馆内，这可是不多得的八卦呀，便回道：“你可知道这人是谁？”红弗摇了摇头，回道：“我怎么知道，不过大家猜测有可能是夫人的夫君，或者是夫人的兄弟，再有的就是说是夫人的儿子了。”尤尤心里一顿，嬉笑道：“还儿子呢，夫人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岁，哪里来的十八岁的儿子呢？传言可不能轻信，你再嚼舌头根子，小心嬷嬷让你去跪菩萨。”红弗吐了吐舌头：“知道了，我知道的都只告诉你一人了，你是个口风紧的，跪菩萨的可没有我。”说罢便笑着跑去收拾围领子了。
尤尤叹一口气，走到窗边。一过就是四年，还有半月将离开这里，天大地大，究竟应该去向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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