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辽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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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深宫风云



三人开心地往回走,穿过柳林时,忽听林外传来几个女人的说话声。

本想穿林而过,不惊扰对方,却忽然听到有人说“贵妃”二字,燕燕本能地摆摆手,示意白玉、石兰停下。

“……不就是射中了几只笨鹅吗?连皇上都不待见的贵妃,你如此恭维她也不嫌失了公主身份!”

说话的女人声音刻薄,而另一个尖细嗓音也不示弱:“就是。皇上娶她不过是为报答她父亲的拥立之功,射再多飞鹅,也是坐冷宫的命!”

听到有人公然如此咒她,燕燕恼了,冲着那边大声说:“嘿,大白日青天的,谁在那里说混话呢?就不怕闪了舌头、磕了牙?”

林子外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她们追过去,见几个人影消失在坡下芦苇中。

“嚼舌妇,有种别跑!”石兰冲着猛烈摇晃的芦苇丛大喊,还想追过去。

燕燕拉住她,“那些无聊的话,听过就算了,还真跟她们计较啊?”

“娘娘真是好气度!”石兰仍气愤不已。

“好气度吗?“燕燕对她龇牙咧嘴地假笑,”快去吧,等会儿要是我吃不到肥鹅肉的话,你会看到我真正的好气度。”

“娘娘去哪儿?”见她往湖泊另一端走去,白玉忙问。

“剩下是你俩的事。”燕燕指指远处接近树林的湖畔,”我忽然觉得那儿的景色很不错,想去看看。肥鹅宴备好再来喊我,否则,免扰!”

到了那里,她发现是处湖湾,水低芦苇密,少有飞禽栖息,十分幽静。

选了块干燥地,踩倒一片芦苇,她翘着脚躺了上去。

早晨的阳光暖而不燥,头顶的蓝天一望无垠,微风习习,苇叶唰唰,她惬意地闭上眼,想起那些嚼舌妇的闲言碎语,不由又恼又无奈。石兰赞她好气度,却不知因为不在意,所以气度好,如果她们说的是韩德让,看她不撕烂那几张嘴!

想到韩德让,心里一阵悲凉,偏偏清风拂面,就像她早已熟悉的轻柔爱抚;阳光环绕,恰似她自幼贪恋的温暖怀抱。而那一切,如今都已可望而不可即。

心头刺痛,眼窝发烫。她张开眼,用力将泪意消化在明亮的蓝天里。

事已既此,再想往事徒增困扰。她摘下一片芦叶,习惯性地卷起放在口边,正要吹,忽停下,举起芦叶看了又看,仍是十年前二皇子教她做成的样子。

低声叹了口气,她扔掉卷好的芦叶,黯然神伤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扔掉?”

头顶传来质问,她愕然张开眼,正对上一双波澜不兴、深沉难解的黑眸。

耶律贤!这是她进宫后第一次见到他,惊慌中,她匆忙起身,拍拍衣上的苇草,窘迫地问:”皇上总喜欢这样忽

然出现在别人身边吗?”

“那要看这个’别人’是谁?”他扫了眼被她丢弃的芦叶,又问:”你分明想吹叶,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因为我突然不想吹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他轻轻地说,并摘下一片芦叶。

“有什么不敢的?”她冲口而出。

“那好,”他将手里卷好的芦叶递给她,”吹个试试?”

吹个试试!

那年,他也是这么对她说的,那时的他一身寂寥,满脸淡漠,是她缠着他,要他教她,可今天……

“不!”她把下意识伸出的手猛地收回,藏在身后。”我不想吹!”

一抹悲凉浮现在他瘦削的面庞,看着被她拒绝的芦叶,他背过身去,叹息般地说:”十年前,如果你对我说的是这句话,那该多好!”

她的心窝仿佛被铁锤砸中,难道那时,他真的在意了她?

芦叶缓缓吹响,是那首她所熟悉的《云中君》——

从那个重五节后,他常常独自在镜湖边用芦叶吹《云中君》。

耶律休哥的话突兀地响起在耳畔,看着眼前瘦削的双肩、孤寂的背影,听着那婉转缠绵的曲调,她的眼睛湿润了。

转过身,她跑离湖边,仿佛有人在后面追赶似地用力跑!用力跑!

“娘娘,怎么了?”

跑回大帐,白玉见她跑得满脸大汗,忙焦虑地扶住她。

“没事,我……跑急了点!”她伏在白玉手臂上,喘着气安慰侍女。

心里的痛持续未减,她不该为他心痛的,是他拆散了她与二郎的姻缘,是他破坏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好形象,她怎么能可怜他?甚至为他感到心痛呢?

“白玉,去帮我找个大点的盆,我想洗澡。”她说。洗个澡,能洗掉满身的汗水,满心的疲惫,是否也能洗去脑海里那个孤独单薄的身影。

“洗澡?”白玉双目一亮,”好啊,我听说尚衣居里存放着当年世宗皇帝让工匠为甄皇后打制的鎏金双鸟浴盆,从打制好,就没人用过,不如我去找尚衣库小底,把它领来让娘娘好好洗个澡!”

“没错,听说那澡盆花纹可美呢!”在厨帐煮飞鹅的石兰兴冲冲地跑来,”我同你去,那东西一定珍贵,可别磕着了。”

白玉说:”你还是料理肥鹅吧,我去就行了,大不了找个小底帮忙抬回来。”

“鹅肉正用文火慢炖着,一时半会儿没事。”

侍女的消息永远灵通,燕燕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澡盆,自然想试试,便对白玉说:”既然如此,你俩就一块儿去吧。”

“等我们抬回鎏金盆,娘娘就可以洗个玫瑰澡了,白玉新炼成的玫瑰油,可香呢!

”石兰兴致勃勃地说,拉着白玉走了。

为了甩开脑海里那萦绕不去的哀婉曲调,燕燕走进厨帐,见石兰竟用皇上赐给她的折肩银罐煮鹅肉,不觉莞尔一笑。那丫头一定是急着想吃鹅肉,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汤釜铁锅,才把这么尊贵靡丽的茶罐给用上了。

不过用银器煮食倒是好处多多,既能清毒,又能保持食物鲜美。

凑近罐口往里看看,肉红汤白,香味四溢,引得她直咽口水。石兰总能把普通食物,烹制出独到的美味。算算时间,等洗个澡,这肉也该能吃了。

等了很久,终于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忙走出门,见两个侍女空手而回。

“怎么啦?没找到那鎏金澡盆吗?”燕燕瞅着她们不佳的面色问。

“找到了,可那些势利鬼不给咱!”白玉不满地说着走进帐去。

石兰气的面色发青,说:”他们以为娘娘跟上一位一样,才敢给咱脸色瞧。”

燕燕明白她说的”上一位”是指先皇耶律璟的皇后,先皇只爱巡猎饮酒和杀戮,从不爱人,因此他的皇后从未得到过宠爱。

“你怎么了?”看到石兰破裂的衣袖,她吃惊地问,并拉开她紧抱着的手,骇然看到她白皙的手臂上有条丑陋的紫红色鞭痕,”谁弄的?”

“尚衣库使打的。”石兰委屈地说。

听说她挨打,燕燕眸光一沉,接过白玉取来的药瓶替上药,愤愤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白玉,仔细说来!”

“听我们说要鎏金澡盆给娘娘洗澡,那尚衣小底嗤鼻子翘眼地不给,说不受宠的娘娘连蚂蚁都不如,河水很清,正好洗澡。石兰生气地跟她大吵,我趁机跑进库房寻找,找到鎏金澡盆后便叫石兰进来帮忙。”

说到这儿,见燕燕气白了脸,白玉忙安慰她:”娘娘犯不着生气。”

“你接着说!”燕燕的确很气,对她动嘴她可以忍,动手?不行!

白玉继续道:”我们抬着澡盆出来,遇到被找来的尚衣库使,他二话不说就照我们抽马鞭,石兰护着我,生受那一鞭,库使夺去澡盆,将我俩赶走。”

“真威风!”燕燕听完怒火万丈,把擦完的药瓶放下,对她俩说:”走!”

看着破烂的衣袖,石兰说:”奴婢先去换件衣服。”

“不必,就这样!”燕燕断然阻止她。被欺负、遭白眼的日子早该结束了,今天,就拿内侍府的尚衣库练刀吧!

“去找皇上吗?”三人出门时,石兰又问。

“冤有头债有主,找他干吗?”燕燕裂嘴一笑,带着狠绝和狡黠。

石兰心头微颤,主子盯住猎物拉弓放箭时常有这表情。”我们去哪儿?”

“要澡盆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