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小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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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山野农夫

    “啊…啊嚏!”

    小和尚戒嗔打着喷嚏吸着鼻涕,折腾了一夜的他终究也是着了凉,已不知走了多久,戒嗔只是觉得汴梁城这个地方呆起来真的好不舒服,他只想远离。

    走了许久后,天已蒙蒙亮,但是戒嗔…却在山林间迷了路。

    辰时城门刚开,二月的汴梁城此时天还黑着,卫兵们就看到一个神情惶恐的小孩跑出了城门,这个小孩……

    既是戒嗔。

    一夜的露宿街头,饥寒交迫的戒嗔视线模糊了起来,他从包裹里拿出剩下的干粮,可是手指和嘴早已冻得麻木起来,咬起干粮,却合不上嘴。

    “呃…”

    没了方向,孤身在山野间,前方一眼放不到尽头的路使得戒嗔失去了坚持走下去的勇气,他……

    倒下了。

    “好…好冷……”

    戒嗔哆嗦成了一团,想着曾经遇到过的人,救过的人,心里碎碎念叨着,“小…小和尚也病了么?好…好难过……”

    由于早上的雾气,地上冰凉潮湿,戒嗔感到了从来都没有过的寒意。

    会死吗?像阿狗一样?

    可是小和尚还不想死,呜呜呜……

    小和尚还没见到父母,他们一定在哪里等着小和尚,小和尚还没找到小草,她说让戒嗔娶她的…

    泪水顺着脸鼻滑落,太多太多的人和事还没有见到,没有经历…

    他想再见到叔叔,见到阿虎哥,见到那些未曾蒙面的陌生人,交朋友,帮助他人…

    他从没有过这么虚弱,若是作为医者,戒嗔明白这虽会是场大病,但静养数日也就好了,可是现在的这个地方,如此虚弱的身体…

    戒嗔蜷缩成一团,两眼一黑,昏厥过去…

    “踏!”

    在小和尚身旁,落下一个人影…

    在另一边的太乙山上,‘三清观’经过了冯胜带来的浩劫,如今正在施工重修殿堂和院墙,许多当时受伤的弟子有些还需在床上休养些时日,不过多半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院墙简陋一些不怕,不过是门脸,但正殿一定要牢固,不可偷工减料,咳咳…”庭院之内指挥大家各司其职的人是尹修,他当日得罗誉真气护住心脉,伤得不算太重,不过王中天浑身好似散了架子,到现在仍下不了床。

    ‘三清教’十几年来的顺风顺水,还是积累下了些底子,如今修复起来,金钱的问题并不大。

    尹修现在身子虽虚,但在庭院中主持大局还是不成问题的。

    ‘三清教’弟子私下里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当日掌门罗誉是如何打发走冯胜的。

    当日尹修将受伤弟子安顿好后,放心不下观中的师傅,便和几名未负伤的弟子一同返回观中。

    遥望‘三清观’,正殿已被毁去近半,院墙内外一片狼藉,到了正门方才看到院中景象……

    冯胜祖孙二人已经不见,废墟般的道观内只见伤痕累累,拄着平阳剑立在那里的平阳子,罗誉。

    教中弟子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罗誉在尹修的搀扶下回到房内疗伤,众弟子回到观中,多认为掌门罗誉击退冯胜,但也受到重创,可是率先回到观中看到罗誉模样的弟子,丝毫感觉不到罗誉当时有任何胜利者的姿态。

    尹修亦不敢多言,他看到师傅罗誉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眼神中的不甘,他明白…

    罗誉定是败了。

    不过如果罗誉失败的话,那么……

    是谁打发走冯胜的?

    难道冯胜来的本意就是搓搓罗誉的锐气,给‘三清教’一个教训,而并未打算过要下杀手?

    一切都只是猜测,重伤的罗誉再度闭关,没人敢打扰他,而他也是仅有的,知道发生何事之人…

    当日,罗誉惨败,傅灵松凭空出现制服冯胜孙侄儿冯无忌,方才使得冯胜可静下心来听他说几句话。

    而傅灵松所说的,不禁冯胜,便连罗誉这个局外者听来,内心也不禁瞠目。

    上次傅灵松挑明,说当年江湖散出传言,冯胜于渤海之滨办事归来的途中重伤在紫衣剑客手中,此事并不属实。

    在发觉冯胜终于收起战意之后,傅灵松方才咧嘴笑笑,从冯无忌身后闪出,在袖口中拿出根甘蔗边咬边道,“不过我想那件事也绝不会是空穴来风,想来前辈您确是受了伤,而且绝对不轻,不过为什么人们会说您是伤在了那个剑客手中呢,亦或是,呸……”

    傅灵松将咬下的甘蔗吐出,扬起嘴角笑道,“根本就是前辈您有意嫁祸在他身上的?”

    “唔!?”

    此言一出,不仅是罗誉,便连冯无忌也是一愣。

    冯胜的眉头皱起,眼中闪过杀意。

    “哈哈,前辈您不必紧张,”一边咀嚼着甘蔗,傅灵松一边摆手笑道,“接下来贫道要说的事儿怕是少儿不宜,不知前辈您是不是要暂且放下这两个小鬼,跟贫道单独谈一谈呢?”

    “单独?”冯胜眉头一挑咧嘴道,“后生,你可真够胆啊。”

    只听得两阵劲风呼啸,傅灵松与冯胜二人飞身遁走,空中还传来两道清晰嘹亮的声音……

    “无忌,你去山下的酒馆等我。”

    “是啊小家伙儿,那家的陈酿很不错的,要五坛酒和三只烤鸡,算在‘三清教’的账上就好了!”

    “呃!~”冯无忌一个趔趄,终是可以动了。

    “可恨,臭道士!我早晚要宰了你!!”一边嗔怒吼道,一边擦拭着刚刚被抹在身上的鼻涕。

    “呃啊……”

    院中只剩下了罗誉与冯无忌,气氛很是尴尬。

    罗誉虽是重伤,但那股高手的气势,已让冯无忌倒咽口水,觉得浑身不自在。

    “算了,还是快走吧,山下酒馆,五坛酒,三只烧鸡……”

    一边念叨着,冯无忌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山野间。

    山野之中,有两个身法绝伦的高手,正穿梭于此间。

    “哼。”冯胜追身而上,一只手搭在了傅灵松的肩膀之上,可是他抓到的…却是残影。

    “嗯?这是……”

    “前辈功法卓绝贫道已经见识到了,不知轻功如何?”一边吐着甘蔗,傅灵松一边纵身远去。

    “道家的‘凌波微步’?”冯胜飞身追上,口中质问道,“小子,你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

    “哈哈哈,必然没有前辈您这位当事人知道的多,你来啊,抓到我贫道就跟你好好聊聊。”

    “…你想引我远离‘三清观’,你这趟分明是来救人的。”冯胜道。

    “呸!”傅灵松吐了口甘蔗,嬉笑道,“前辈说是就是吧,我们师兄弟三人只有老三下山早,有见识,我跟平阳那小子是土包子,初入江湖之时前辈已经闭关,当真不知道前辈您到底有多厉害,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也难怪连三仙岛的岛主都对你要敬畏三分…”

    “吼!!~~~~”

    劲风呼啸,朝着傅灵松迎面打来,后者连连咋舌,双掌浑圆成盾抵在身前。

    “呃啊!~~”

    功力有差距,傅灵松被击出丈远,撞在一棵松柏上,方才停下。

    “咳咳…平阳能在这样的功力下走出那么多个回合,看来他也没有偷懒呢。”傅灵松心头惊叹,心知冯胜这一击并没有拿出真正本领。

    “嗯?”冯胜停在傅灵松身前,轻声道,“怎么,你的功力还不及你的师弟?不过你的话倒是多得很,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说,老夫最痛恨别人把话说一半。”

    看来冯胜对傅灵松知道多少,想说什么很感兴趣,如今竟是决定静下心来听他讲了。

    “嘿嘿,前辈的话还真伤人呢,”傅灵松踉跄一步稳住身子接着道,“这两年在外修行,去了好多地方,才明白以前自己只不过是活在小麻烦里,现在才知道原来生活的麻烦远比想得要大。”

    “再多半句废话,老夫便杀了你。”冯胜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十年前,三仙岛之一的瀛洲岛主,死于非命。”傅灵松语气一转道。

    冯胜的眉头,明显地皱了皱。

    傅灵松擦拭了下嘴角溢出的血渍接着道,“江湖中只有传言说前辈您前往渤海之滨办事,重伤归来,那么到底办得什么事,如果伤不是返途中被那外来剑客所伤,又是在哪里?”

    “你已经调查到了这种地步?真是了不起,那么…”冯胜的语气平静,不知其现在的心里在想这什么,“你得出的结论是?”

    “贫道没有结论,有的只是假设与推断,”傅灵松平日清闲,闲得花了数年时间走遍中原,更是行出中土去了好多地方,甚至更远,傅灵松眼神微瞪道,“前辈的伤根本就是伤在三仙岛,与瀛洲岛主之死有关,而所谓的渤海之滨办事,其实是更靠东方的三仙岛,贫道虽不知为何,但是前辈您似乎与其余岛主达成共识,将瀛洲岛主之死嫁祸给了那个外来剑客,他便是来自瀛洲!”

    短暂的沉寂过后,冯胜开口道,“你是想说…是老夫杀死了瀛洲岛主,再嫁祸给那个所谓的外来剑客?”

    “初时贫道也的确这么想过,不过…”傅灵松微微摇头,皱眉道,“今日与前辈一见,似乎并非如此。”

    “哦?何以见得?”冯胜道。

    “依前辈的武功造化,和脾气秉性,绝非适合暗杀的人选,要杀便会轰轰烈烈的走正门杀个痛快,便好像今天一样,做完后更不会嫁祸给他人。”

    傅灵松说得不错,便好似今日,冯胜要的是罗誉一人,更不怕别人知晓,来得光明正大,虽然出手很重,但是却未死一人,以他的功力,绝对可以不留一个活口,免得有人离开将这件事张扬出去,所以傅灵松觉得,冯胜不会将自己做的事栽赃给别人,不过他想不通的是…

    “可是前辈您为什么要散出消息,说当年是那个瀛洲剑客打伤的您?”以冯胜之性格,让天下人知道他被一个后生晚辈打成重伤,这是绝不可容忍的,可是他如此做,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哼,故作疯癫的小子,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妨再猜猜。”冯胜对眼前的道士,难得地升起了一丝兴趣。

    “…三仙岛有自己的规矩,没有岛主的首肯,岛中弟子绝不可擅自离岛,更不可踏入中土招惹是非,而瀛洲岛主一死,那位剑客才可离岛来到中原,而据贫道打听,他似乎是瀛洲岛上百年难遇的一位剑术奇才,岛中人称其为‘剑痴’,虽然天赋极高,但似乎比我家的三师弟更难管教,一心想来中土收集名剑,完成什么‘绝世功法’,只不过有老岛主在,他一直无法离岛,可是在十年前,瀛洲岛主猝死,他便借机来到中原,”傅灵松语调一转挑眉道,“可是偏偏这么巧,前辈您在同一年去了东方之地,世人只知道前辈您功法了得,但是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厉害,更加不知道三仙岛内岛主的功力去到什么地步,那位剑客近年被江湖熟知,其功力了得,但是在贫道看来,他的功力并不足以击杀瀛洲岛主,也无法重伤前辈您,所以…”

    傅灵松的语气沉了下来,“要么是前辈您在杀死瀛洲岛主的时候身受重伤,事后索性将一切推给趁机离岛的‘剑痴’,不过贫道怀疑‘方丈’与‘蓬莱’的人会不会真的这么蠢就买账,那么…”

    傅灵松的语气渐渐凝重起来,“另一种可能便是‘渤海之滨’至‘三仙岛’之间,的确有大事发生,此事已严重到三仙岛无法应付,要中土武林伸出援手,从武林至尊的麒麟山庄派出冯胜前辈您亲自去,便可看出这件‘大事’的严重性非比寻常,而在办这件所谓‘大事’的过程中…瀛洲岛主离世,前辈您重伤而归。”

    “那么…”冯胜淡道,“你觉得哪种可能更大一些呢?”

    “贫道不知,今日之前,贫道以为后者的可能性会大一些,可是如今见识到了前辈的本领,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人的功力足以在打伤前辈的同时,还击杀了一位三仙岛岛主,所以…”傅灵松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还是要请前辈作答了。”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傅灵松心中其实已有了答案。

    如若当真是冯胜先杀瀛洲岛主,再推给紫衣剑客,那么必不会留傅灵松活口。

    冯胜不说,只是难得的哼笑一声,便转身走开,

    打伤冯胜,杀死瀛-洲岛主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不论怎么样,都是一股可怕的势力。

    而‘麒麟’出山后,首先教训的是与任天啸有关的‘三清教’,至于下一个是谁,还无从得知。

    …………

    在汴梁城南部的一个小村庄中,村民房屋内正烧着柴禾,顺着烟囱冒烟。

    在其中的一户民屋内,一个庄稼汉正拿着管子吹着炉灶,炉灶里的柈子燃了起来,呛得庄稼汉也别过脸去咳嗽了几声。

    屋子里很暖和,还有着浓浓的面香,灶台上该是蒸着馒头。

    温暖舒适的火炕上躺着一个孩子,小孩身下是烧得火热的火炕,身上是厚厚的被子,出了许多汗。

    已不知道有多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小孩便是戒嗔。

    睁开双眼,看着简陋温馨的土房,手掌不禁摊开放在炕面上,如此温暖。

    从脚心到后背,戒嗔已暖到了心里。

    “这…这是哪…我死了么?”

    戒嗔心里想说话,可是嘴上却发不出声音。

    身上被子的重量好像都压得他动不了身一样。

    “呃…”

    过了一会儿,庄稼汉那满面胡茬的脸映入了戒嗔的视线内。

    这个汉子的年纪倒是着实有些轻,顶多也就三十岁,可能是因为耕种的原因,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长得还十分精神。

    “呃…”戒嗔想说话,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

    “小家伙儿你先别急着说话,你现在身子还很弱,躺在被子里发发汗,过会儿我打二两米酒,给你搓搓就好。”

    古时候,小小的感冒发烧和伤口感染是十分常见的死亡原因,抗生素也只是在近代才被医学界研发出来的。这就使得民间有了许多自己的土方法来应对。

    许多人认为发烧是单纯的体温升高,首要的是将湿毛巾盖在额头上来降温,这一点是大错特错的。

    发烧的原因恰恰是对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措施,通过将体温提高来杀死体内的病毒,学过生物的朋友都知道,低温可以使细胞失活,而高温则可以杀死细胞。

    大部分病菌是无法在体温达到三十八度到四十度之间存活的。

    而农夫所做的,正对了这个路子。

    戒嗔躺在火热的火炕上边,又盖着厚厚的被子,热量一点都没有浪费,戒嗔的身体现在已经滚烫了。

    而对抗病魔,单单这样还是不够的,这个时候需要强大体能才经得起这番折腾。

    体能来自最基本的两项保证…

    充足的睡眠和食物摄取。

    戒嗔长途跋涉行至汴梁,却没有得到片刻的休息,也没吃好饭,身体本已十分虚弱,加之在寒冬末尾的街头露宿,对于一个缺乏睡眠和食物补充的孩童,生病已是必然。

    最终虚弱的他倒在了汴梁城外的一处郊野。

    此一场大病,戒嗔想要痊愈,单靠这些土方法是远远不够的…

    “草…草药……”

    戒嗔此刻脑袋浑噩,烧晕了头,根本无法思考,亦讲不出话,要吃哪味药材……

    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