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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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香如故_第二二二章



听见这样的声音,敏之撇了撇嘴。

是谁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这里完全行不通么!

“云莱,”敏之忽然叹了口气,“我眼睛不瞎,耳朵也没有聋,你曾经心心念念的铭少爷那么注重子嗣,你的两个孩子要真是他的,他会对你不闻不问任由你如今到了这个地步?”

敏之是猜错了,看见隶铭对待云莱的态度,还以为是云莱不安于室给隶铭戴了绿帽子,才让原本青梅竹马的两个人到了如今这地步,孩子必定不是隶铭的。

这样,其实也不能算错吧,孩子确实不是隶铭的,不过奸夫就是隶铭送上她的床的而已。

也不知道她是多久没有喝水了,发出的笑声像一只用力了许久却仍旧下不出蛋的母鸡。

“他原来没有告诉你,咯咯咯,是他不敢告诉你吧,好啊,那就我来说。我那两个孩子确实不是他的,可要不是他亲口告诉我,我都还不知道,我那两个孩子,是他放了野男人上我的床弄出来的。可笑他还假惺惺地抱着我的肚子说什么很期待!其实他早就知道我害死了你的孩子吧,就用这样的手段折磨我,他还是人吗?你现在高兴了?他是你一个人的了,每天陪在这样一个魔鬼身边,是不是很开心?”

云莱蒙着眼睛跪在地上,说话都是向着前方,并不回头向着敏之一点点,任由敏之在她身后震惊。

“怎么,不说话了?亲耳听见这样的消息是不是很惊讶?吓呆了吧,你的夫君不就是这样一个畜生么!”

敏之定了定神,忽然笑了。

“即便他是个畜生,也是你不长眼睛地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听见敏之声音平静,云莱愈发歇斯底里:“他告诉你了?你怎么能像没事人一样?你不觉得他恶心么?你应该恨他,为什么你不恨!”

“别开玩笑了,金云莱。”

敏之淡淡开口:“虽然不知道你原本叫什么,不过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就送你带着上路吧。”

靶场上一阵风刮过,黄沙扬起。

“我为什么要觉得他恶心?我觉

得他做得很好啊,我的孩子死了,是你害死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法子,可是那时候我很信你,失了孩子,还失了信任的人,我觉得自己身子垮了,眼睛也瞎了。可是你今天告诉我这些,简直让我高兴坏了,起码他的狠心恶毒都用在你身上了,对我仍旧很温柔,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告诉我他都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你看,云莱,他不告诉我,是怕影响在我心里的他的形象,可是我一点儿都不介意,我回去告诉他,你说他会不会很开心?”

敏之的声音里带着癫狂的兴奋,地上那人都被吓着了,原先笼罩着死亡阴影的人,居然被另一个人吓得忘记了死亡,那人是有多可怕?

倏忽收起癫狂笑意,敏之定了定眼神,看着地上那人的后脑勺:“还好你也快解脱了,听见么?有一排士兵正跑步过来,这靶子练过许久吧,应该能一枪毙命,又有那么多枪,放心,你会死得很顺畅。”

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对了,过奈何桥的时候少喝一口汤,记着我这句话,什么时候都不要惦记不属于你的东西,下辈子大约会好过许多。”

说完,敏之就回身离去。

“姐姐去了许久,心情倒像是轻松了许多。”中正站在后面等她。

“恩,这辈子都见不着了,自然轻松。”

看着士兵们端起枪,敏之忽然问:“枪法都还不错吧?别让人家姑娘最后一刻也过得太惨了。”

“我以为姐姐很恨她呢。”

“恨是恨,只是已经要死了,没必要连路都不让人好好地上。”看着中正,敏之像姐姐教育弟弟一样,说:“让人死是权力,让人死得体面是仁慈,记着这一点。”

中正笑着对外头的士兵长比了个手势:“姐姐教诲,中正记住了。”称着他这句话,外头一阵枪响仿佛背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鸣礼炮了。

“十八响。孙文先生已经与北平那里谈妥了,陆帮主前日已被押解北上,姐姐回去的时候大约也就要准备动身了,不看看铭儿再走吗?”

“不了,她那么粘她爹爹,大约要

恨我一个人去陪他爹爹不带着她,你替我好生照应着就是了。”

“这事我记在心里,听说孙先生正说和,要将铭儿过继到孔家,名字已经想好了,令仪,你觉得如何?”

“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这名字好,孙先生要是不从政,做个文豪也不错。”

二人相视而笑。

............

北平城里小小一方四合院,院墙边梧桐绿了黄,黄了秃,轮回四季,已是第六个年头。

果然如那一直忘了问姓名的师父所说,段祺瑞与冯国璋一起下台后,扶植皖系徐世昌做了大总统,却坐在太师椅里头遥控京城乃至全国的政事,运筹帷幄是不是就是这么用的啊?可惜这一帷幄,四合院里头的日子就愈发艰难。

软禁的日子,听起来比坐牢好了许多,其实并没有好多少。坐牢的时候四面是墙,因为看不见而没有什么念想,可是软禁就不同,看得见听的见,就是出不去,可单是这抓心挠肝的勾引,敏之想起来,还觉得不如去坐牢来得一了百了断了退路。

两人每日能有半幅宣纸和一小块墨用以书写,没有书,没有报纸,宣纸和墨用完了没有再多,得等明日的,除了这唯一的消遣,每天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说话看星星,说实在的还挺罗曼蒂克。

“我一直觉得,段祺瑞同意你来陪我,大约是内心里英雄惜英雄吧,怕我一个人太过孤单了,闹出点自杀来什么的。”

有一人蹲在墙角边松土,边说话。

前几年表现很好,这一年上托人带点牡丹的苗进来分种,看能不能种出花来,看守的人上报后,也就被应了。

没有琐事烦扰,隶铭也轻松了许多,譬如从前,他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敏之抄着袖子站在他身侧,笑着看他。虽然是春日里了,她却仍旧畏寒。

“你有身子那一年,我答应了你陪你看牡丹,结果没有回来,我一直记着,这一次的,即便看不见花开,大约也能看见它们长出杆子来。”

敏之就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