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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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金家有女_第四十七章



秋风送爽,丹桂新发,霜林尽染,转眼已是暮秋时节。

姑苏乡下有个西山镇,坐落在太湖之中,实为湖中一个小岛。相传夏禹来此治水,“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吴王夫差偕西施来此消夏赏月;汉初“商山四皓”在此隐居避乱;历代文人雅士来此游玩者又甚。

此刻湖中一叶扁舟,随风浪自在起伏,仔细瞧时,船上坐着的二人,正是漕帮少主陆隶铭和袁家长公子袁克烈。

“袁兄,来尝一尝这安溪铁观音。”说着替他斟上半盏,任凭小舟浮沉,手里的点金银山水砂铁壶却不见一点多余的水洒出。

克烈面上此时已有些青绿,他是北方人,骑马擅长,坐船却不行,这么一艘扁担宽的乌篷船更是见都没有见过,进来的时候还撞着了头。

可难受归难受,嘴仗还是要打的,头筹也还是要拔的:“陆兄,听说姑苏西山产的洞庭碧螺春乃是贡品,怎么如今倒是舍近求远拿了这铁观音来糊弄我,别是弄不到吧?”

隶铭微微一笑:“袁兄有所不知,洞庭碧螺春确实产自这洞庭山,如今却不是时候,碧螺春一向春分起采摘,到谷雨便歇,又与好些茶叶不同,以嫩为佳,若是现在袁兄想尝尝,也不是不可,只是恐怕茶汤浑浊,入不了袁兄慧眼;再者秋季干燥,最宜饮这青茶,青茶者又以铁观音为最上佳。愚弟见袁兄近来情绪不稳,恐是秋燥,才特意叫备了来呈给袁兄的。”

克烈只看见对面隶铭嘴巴一张一合说了许多的话,无奈晕船实在是难受的很,又要分出心神来与他打嘴仗,便有些头痛。

“如此谢过了,只是今日怎的定在这里相见?”倒是不能说自己晕船,太丢脸。

“袁兄前日传信来说要找个僻静没人打搅的地方,愚弟想了一圈,还是这湖中央最好,怎么袁兄不觉得吗?”隶铭怎么会看不出来克烈那个面如菜色,要是能让他当场吐出来那是更好,哼哼,这回是知道了,往后再有不老实就诓他来坐船!

克烈终于明白过来,陆隶铭他就等着自

己上套栽在他手里呢,只是心中不甘不免还要垂死挣扎一番。

“这几个月来倒是未见敏之小姐,不知她现下如何了?”

果然见隶铭的眉头皱了皱,声音不自觉就带了冰冷:“尚好。”

船舱中的气氛终于如克烈所愿的开始趋向于冰点。

那夜金府三少奶奶闯进自己院中时,陆有正打了一盆洗脚水上来要替他泡脚。正走在楼梯上,被后头赶上来的三少奶奶推了一把,一盆热水浇了陆有一头一身,那红木鹅头盆正正砸在陆有脚上,杀猪似的嚎叫声把隶铭都给惊动了,屈尊到楼梯这边来看一看,正瞧见金家三少奶奶一张怨怼中带着一点惊吓的脸,那惊吓估计也是给陆有吓的。

后来的隶铭时常想起这一幕,金家三少奶奶带来敏之被逼婚吐血的消息,无论如何都不算是一个好消息,但是隶铭每每想起这一幕,总觉得带着微微桃花色,因为三少奶奶接下来说了一句让他听着无比舒心的话。

她说:“敏之思慕之人是你,若你对她无意,便当我这一趟未曾来过。”

隶铭已不记得后来自己是如何在书房坐定,又是在何时叫陆有换了一盆水来替自己泡脚,只记得母亲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的第一句话是:“铭儿,你怎的笑成这幅样子?”

攸宁一出隶铭的院子,就撞上了闻讯急急赶来的陆夫人。听闻有一女客杀进陆府,抓了一个小门童叫带路去大少爷院子,还以为是自己儿子在外头哪里又惹了风流债呢,陆夫人怎会不急,见是攸宁,更加震惊,“你,你,你们......”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反而叫攸宁一句话堵了回去:“敏之被父亲逼婚袁公子,我来问问你家隶铭的意思。”说着丢下手里头拎着的那个小门童,径直回去了。

都来不及打点府中人叫隐了今夜攸宁的行踪,便急急去寻了隶铭问缘由,却没想到看见自己儿子笑得那一副花痴样子。

“三少奶奶说的那些......你是什么意思?”最后到底是陆夫人撑不住,先问了这么一句。

隶铭已调整了面部表情,回到一贯的样子,此刻只是淡淡笑着道:“母亲不必挂心,我自有主张。”

攸宁来过后的三日间,隶铭就在自己书房里每日入定,什么都没干,这期间陆夫人屡次以各种借口来查探,派丫鬟们送吃的喝的,要不就是让隶钊揣着学堂里头先生布置的课业来找他......每逢此种时候,隶铭便都是该吃吃该喝喝,该做题做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隶铭坐得住,陆夫人却坐不住,遣去金府打探消息的嬷嬷小厮流水似的回报,把她急的什么似的:敏之吐血昏迷未醒,金参领倒是挺淡定的带着人各处置办物件,虽未明说,但瞧着都是嫁妆里头的东西,现下沪上各处都在传说金参领要嫁女儿,新郎官不知道是哪位,这么一位富贵佳人倒是便宜他了,云云。还有想象力尤其丰富的,猜那新郎官必定是新来沪上督办军务的袁大人,怎么他一来就说参领要嫁女儿呢?八成是他!

第三日用过午膳,隶铭那里忽然有了动静,现如今陆夫人是睡觉都要睁一只眼,就等着隶铭去做点什么。忙赶了去,见陆有正替隶铭换衣裳勒额带,打扮得好是好,只是不知道这么光鲜的是要干什么去。

“回母亲大人的话,儿子要去提亲。”

陆夫人险些背过气去,前几日动静全无,一来就是这么大一个动静,好在她见惯沉浮,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万全不会出手,既然要去,想必不会败得太过难堪,便点点头,算是允了。

金府的门房,这几日回了好些访客,来人皆说:听闻你家小姐要出阁,咱们都是来道喜的,您老通融通融就让我们进去吧。老门房年纪虽大,心却不糊涂,自然知道里头混了些小报记者来打听花边新闻,不由分说全都一顿棒子打了出去。可眼下这年轻后生站在自己跟前的,瞧着面熟得很,不是那位结了义亲的陆帮主家的少爷么?怎的他带了这许多的仆从及箱笼?

这暑天大太阳下的,这后生站在这里也要给晒出汗了,哦,是找老爷的,那便进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