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劫:乱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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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旧人泪难落,新人笑靥浓

四月,驻扎在辽安省边界东尾湖的北方边防军击毙越界日军八人。

日方为此大动干戈,不肯善罢甘休,更是借此机会多次派人同卢佑嘉谈判,趁机施压,索要抚安铁路的修筑权和北方五省的驻军保护权。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被外界称之为:东尾胡事件。

日方代表多次出入北方边防军司令长官的官邸办公室,不禁为多家报社侧目,其中以《新民报》的编辑,毕业于辽安军工大学的留美进步青年王冠华的言辞最为犀利激烈,甚至公然揣测日方已同北方边防军的高层达成秘密协定,要出卖领土主权。

文曰:

“夫春秋大九世之仇,小雅重宗邦之义,况以神明华胄,兹有我北方驻军之高级将领,匍匐蕞尔东胡扶桑之下,曾不介意。国土国权,断送唯意。束我言论,遏我大群,扰我闾阎。。。。。。

以下略述其罪状:

其一:与扶桑私通款曲,出卖我中华领土。

其二:馈赠扶桑抚安铁路修筑之特权。。。。。。

其八:骄奢**逸,沉迷勾栏瓦肆,花街柳巷,胡作非为,鱼肉百姓。”

全文洋洋洒洒数百字,可谓呕心沥血,字字珠玑,刀刀见血,在报上连续一周以头版头条进行刊登,并加发号外。

一时之间北方诸省的学生纷纷罢课上街游行,抵制日货,打出的横幅:“打倒卖国军政府,打倒卖国贼卢佑嘉。”

北方边防军出兵镇压,事态却越闹越大,以致北方诸省交通几度瘫痪。

一辆普普通通的军用汽车停在路边,街道上的冰雪几乎已经消退了大半,但是放眼望去仍旧有残存下来的有些发乌的雪渍浸在街道两边,也浸在他冰凉的瞳孔里。

他指尖夹着一支烟,时不时的放在嘴里抽一下,“王小姐,司令要您再换一个要求。”

王绮誉的脸色微微的一变,嘴里嗫嚅了一下,转而狠狠的抽了抽嘴角道:“这件事对他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哼!”他将指尖的烟扬了扬,“王小姐,眼下抚安铁路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副官,那您说,我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别的要求可以提?!”王绮誉有些不悦,挑了挑眉毛反问一旁的陈煜,说着还伸手下意识的担了担大衣肩上微不可见的灰尘。

陈煜看了窗外一眼道:“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还请王小姐自行考虑。”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若是王小姐实在是狮子大开口的话,那王小姐以后的安全,我陈煜可是不负责。”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还请王小姐郑重考虑。”

他这话是一语双关,任何人都能听出来其中的再明显不过的威胁之意。

王绮誉咬了咬牙,那双原本美丽的眼睛里此时却含满了嫉恨的妒火,“想杀人灭口,陈副官你大可以试试看。”

“还请王小姐饶了在下。”陈煜云淡风轻的一笑,“不到万不得已陈煜也不想出此下策。”

“出此下策?”王绮誉轻佻的一笑,用大拇指甲挑了挑小指甲上的丹蔻,“是你陈副官还是他卢佑嘉啊?”

陈煜闻言顺手将烟头扔到了窗外,转而侧过脸来看了王绮誉一眼,“是谁并不重要,我陈煜身为侍从室的主任,在这等小事上为司令分忧是在下的职责。”

“你转告卢佑嘉,换条件可以,但是我要亲自见一见他。”她道。

“司令军务繁忙,恐怕没有这个时间。”陈煜不假思索的将她的话一口回绝。

她听了也不生气,仍旧慢吞吞一字一句的道:“陈副官大概还不知道吧,我不妨说给你听,日本人与我表舅舅扈锡全是早有瓜葛,这些年扈锡全明里暗里送了卢佑嘉多少东西,那大多都是

日本人赞助的。我手里可是全有账簿,。我死了不要紧,扈主席给北方边防军司令送礼也不要紧,但是。。。。。。”

她顿了顿,末了又添了一句,“要是让外界拿到卢佑嘉和日本人之间的金钱往来的确实证据,这个烂摊子,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要怎么收拾。”

说到这里陈煜的脸色也有点发沉,但是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语气,“你大可以公布出去试试看,看看到底有没有人相信。”

“陈副官你可别忘了,我是你们卢将军的入幕之宾,用这个身份,来披露他的这些恶账应该是够了吧?”他反唇相讥,又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掏出一面掐金丝珐琅彩的小镜子来照了照。

“先不说别家,就说那进步学生王冠华的《新民报》一家,也够他卢佑嘉喝一壶的了吧?”

“王小姐,你是当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陈煜喃喃的道,伸手不紧不慢的从枪匣里面掏出手枪来,拿在手里来来回回的把玩,“我若是就在这里把王小姐一枪崩了,可真是可惜了你这张俊俏的脸蛋。”

说着就将枪栓拉开,把枪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王绮誉瞧见眼前这一幕,也不慌不忙,仍旧望着镜子侧过脸来看了又看,忽而“吧嗒”一声将那小镜子阖上,手一扬放进包里,侧过头去看了陈煜一眼,却是笑得好不得意。

“陈副官啊,陈副官,我说你聪明了半天真是关键时刻犯糊涂,我敢这么只身前来,那就是做足了所有的准备。只要我一死,那些东西立刻就会有人公布出来。你就是现在杀了我灭口,也没用啊。”

那笑容妩媚而娇艳,却叫人觉得有些憎恶。

“哼。”陈煜说着已经将强举起来了,有些轻薄的道:“王小姐,你以为你这娇艳的小嘴一吧嗒,我就会相信么?”

她一听立刻露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来,撅着小嘴,嘟囔着道:“陈副官,你若是不行,大可以一试啊。把这个扳机这么一扣。啪!

”她说着做出一个翻白眼的姿势来,“我这么一条贱命,死就死了。可是卢佑嘉后面要处理的事,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陈煜听了终究还是咬了咬牙,低头看了一眼那乌黑的手枪,还是将保险阖上,把枪收了回去。

他不能冒这个险。

眼下的局势已经像是油锅一样,让人焦头烂额了,若是再加上一瓢水,后果。。。。。。

他不敢再往下想。

“你究竟要怎么办?”陈煜道。

“我刚才说了,条件我可以换,但是我要亲自见一见卢佑嘉。”

他眉头一挑,“我可以代替你转达给司令。”

“我相信他一定会见我的。”她娇俏的一笑。

陈煜回去复命的时候,卢佑嘉正站在办公室巨大的玻璃窗之前往下看,逆着光,他只能看清一个挺拔的背影。

像是多年以前一样,这位戎马倥偬的少帅仍旧是一身的英气和蓬勃的张力,就连戎装的衣线都笔直如昔,光洁的扣子和领章在房间里曜曜生辉,腰间更是挂着荷枪实弹的武装带,透出他不可一世的权威与骄傲。

但是那背影看上去却总是添了几分或多或少的落寞。

他上前将今天同王绮誉会面的事情说了一遍。

卢佑嘉听完之后,眉头有些紧,却是面不改色,冷声道:“好你个扈锡全,弄了半天是为了这么个事跟我在这儿绕圈子,居然还想威胁我。”说着又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他以为串通了日本人就能以此挟制将军,恐怕是做梦。”陈煜附和着道。

卢佑嘉顺手从口袋里掏出烟来,侧过身子让陈煜点上,捏着吸了一口,“扈锡全不足为虑,眼下的问题是日本人。

。。。。。东尾湖事件原本是日方故意在我军地盘上挑衅,为了抚安铁路的修筑权故意设计的阴谋,又串通了扈锡全索要建材供应权,他们的胃口可真是大的惊人。”

陈煜一听站在原地咬了咬牙道:“而且属下怀疑那个《新民报》的王冠华跟他们也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想要坐实了您通敌叛国的罪名。把您彻底的拖下水。”

卢佑嘉听完冷冷的笑出了声,吐了一个烟圈出来,“日本人早就在北方虎视眈眈图谋已久,抚安铁路的修筑权只要出手,日方借此机会增兵,北方诸省的大权旁落,国土迟早沦为敌手。不过眼下。。。。。。”

他没有再说下去。

陈煜便接着道:“最可恨的是外界那些不明真相,受了旁人教唆的学生还在不停的闹事,他们根本就不明白司令的苦心,当真是愚昧极了。”

他听了将烟夹在手里,轻轻的抚上额头,苦笑出来,“不过。。。。。。我眼下还真是非得见上她一面不可。”

阳春四月的天气,天气开始微微的转暖,她却是愈发的怕冷,整日里裹着冬日三九寒天里拿来御寒的披肩以及厚厚的狐裘围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蚕茧一般,整日的精神倦倦,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她怕冷,终日里总是沉沉的昏睡着,消瘦的身形成了一株单薄的浮萍,被那个男人捏在手里辗转破碎在异国他乡里。

医生来看过,说是流产后的虚亏没有补回来,需要好好的假以时日来调养。

但是她整日整日的精神不振,连饭都吃不下,愈发的憔悴下去,如何能好起来。他终究是没有来看过她一眼,她只能偶尔通过无线电听到他是消息,北方边防军司令同日军之间的蝇营狗苟纠缠不清出卖领土主权的事。

以及报上的那一句:“其八:骄奢**逸,沉迷勾栏瓦肆,花街柳巷,胡作非为,鱼肉百姓。”

她蜷缩在床角不是心痛,而是深深的麻木,只是发了疯一样的想念故土,就算是化作飘零的春泥,她也希望能回到金陵。

那一年的金陵。

“子衿,子衿。。。。。。”在恍惚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婉转而清扬,是那样的熟悉。

“唉,妈妈,来了。。。。。。”她回过头去甜甜的笑了,提起亚麻色及膝长裙欢快的跑过来,一头泼墨的长发牵引守候一阵微弱的暗香浮动,那是玉兰花的香气,在晚风的吹拂之下掀起一圈圈的清波荡涤,直荡到人的心里去。

母亲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展颜露出一个笑容,“快去洗洗手,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菊粉糕。”

她的眼泪却忽然就流了下来,“妈妈,我好想你,你为什么总是不来看我?”

母亲抚摸着她的长发,却是不答话,只是面容越来越模糊不真切,她连忙伸手去抱母亲,却扑了个空,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和那一阵阵芬芳的玉兰花香。

泪水簌簌而下,滚烫的泪珠烧得她的整张脸都燃烧起来,她痛哭流涕,“妈妈,求求你带我走吧。。。。。。求求你了。。。。。。”

冰凉的泪水顺着侧脸滑落下来,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滴在茫茫天地之间的猩红的血液。

她无意识的痛哭:

“妈妈,你带我走吧。”

她迷迷糊糊的抬了抬眼皮,只有苍凉的月光打进屋子里来,印的整张床一片惨白,她被刺痛了眼睛痛苦的别国头去,又是一句含混不清的低喃,“妈妈,你带我走吧。”

她却感觉到,自己放在被子外的手被一个冰凉的东西覆住,只听到耳畔似乎有人在说:

“子衿。。。。。。”

声音是那样的熟悉,但是却又陌生的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