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劫:乱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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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深情做胡语,故国王孙路

平日里本是热闹无比的宜春园里,今日确有几分冷清。门口把守着一排荷枪实弹的卫队,宽阔的厅堂里正坐着几个军官专注的听着台上的花旦“依依呀呀”的唱着曲儿。曲声如水,虽然是人少但是那个年轻的花旦唱得比平日却更为卖力,还时不时的朝着台下丢下一个媚眼来。

一阵轻快伶俐的脚步声传来,在座的军官连头都没有回就猜测到了来者的身份,便连忙起身相迎。只见卢佑嘉穿着摆着一张半阴不阳看不出喜怒的脸带着表情木讷的戎装卫队正往这边过来。众人嬉笑寒暄着互相问候了一番,全然没有了昔日在部队的严肃工整。

卢佑嘉金马大刀的往已经留好的空座位处一坐,便掏出烟来让一旁的陈煜给点上,随意的叼在嘴里。

“翰卿,你瞧。”坐在左手边的一位看起来有二十四五岁的军官,用胳膊肘捅了捅卢佑嘉,侧过头来嘻嘻一笑,待卢佑嘉回头他便悄悄伸手指了指台上眼波流转似乎含情脉脉的花旦。“怎么样?”

卢佑嘉随意的一笑,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什么怎么样?”竟是装起傻来,拿起烟来吐出一个烟圈,“刘豫霖,我早就知道,若不是我约在戏园子里,你断断不肯这么早就露面。”

饶是旁人都听出来了卢佑嘉语气中无比直白的嘲讽,都不禁露出看好戏般的笑容。

刘豫霖听了这话脸不禁白了好一阵,“翰卿,你这么说我可就不明白了。你今个把驻扎在金陵的自己人都叫出来,敢情不是为了庆功找乐子?”但是语气却变得严肃起来。

“你说呢?”卢佑嘉望了眼刘豫霖,将问题丢还给他。“我早上刚刚收到大帅拍来的电报。”

“电报说什么?”一旁一位中年军官回过头来询问。卢佑嘉刻意提了提嗓门,道:“金陵政府的人到了。”

语毕在座的所有军官便齐刷刷转过头来看向卢佑嘉,“大帅是什么意思?”已经有人奈不住性子询问起来。 “我们在金陵逍遥的日子没有多久了。”卢佑嘉淡淡开口,语出却是惊动四座。“大帅答应了议和,还要退兵,把地盘还给吕佩喜。”

“奶奶的,我们一枪一炮拼回来的地盘,凭什么他们空口说白话,说还就还了。”刘豫霖率先嚷嚷起来,紧接着便有几个人附和起来,一时掀起一阵小小的喧哗。

“奉军势力太大,不仅招其他军阀忌惮,同样也招中央政府忌惮。他吕佩喜在纪载华手下多年,是心腹,他的皖军也是纪载华可以掌控的势力。眼下吕佩喜败了,金陵若是换成我们奉军这股不可掌控的势力驻扎,他纪载华肯定是如坐针毡。万一大帅哪天心血**,另立中央。。。。”卢佑嘉没有将接下来的话说完,只是双手一拍示意了一下。

立刻有人冷哼了一声,“另立中央,我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眼下就我们北方做大不听中央号令,若是纪载华一声令下联合南方的革命党人,发起一场国民革命,举国上下讨伐我们北方。到时候可不是撤不撤兵的事儿那么简单的了。”卢佑嘉语气已有几分不善。

语毕已有几个人换了一种钦佩的目光望向卢翰卿,目光的触碰,更是一种是心绪的表露。

卢佑嘉端起茶盏微呷了一口,接着道:“我们此次征讨吕佩喜,

是借道蔡元坤的地盘,也算和他联手。若是眼下我们还不退兵,他日蔡元坤那个滑头一旦反水,我们就断了与奉军司令部的联系,成了瓮中之鳖,任人宰割。各位觉得孰轻孰重?”

“那金陵政府的意思是什么时候退兵?”刚才一肚子不满与怨怼的人已经基本妥协。“下个月十五之前。”

“眼下已经是月底了,金陵政府催的可真够紧的。”刘豫霖喃喃道。

“从京口会战吕佩喜战败已有近三月,我们的人进驻金陵已近两月,这是纪载华所能容忍的极限了。”卢佑嘉咬着牙关一字一句的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什么戏了,皆是一副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表情。搞得年轻的小花旦唱的意兴全无,好是无趣。

“陈煜。”卢佑嘉叫站在背后的陈煜,陈煜上前一步将身子俯下来,凑近卢佑嘉。

卢佑嘉对着陈煜喃喃低语了一阵就出去了,过了片刻又回来了,“报告三少已经吩咐下去了。”

他听了笑着点头,嘴里喃喃的道:“应该会喜欢的。”

刘豫霖掏出一支烟点上,抬起鞋跟一下一下的踩着地面,闲来无事对卢佑嘉道:“自打你从军校一出来好像真是和小时候那个。。。成天只知道胡吃海喝的卢翰卿不一样了。”

卢佑嘉淡淡一笑,将声音刻意压低几分,“其实这个道理在座那些人恐怕无人不晓,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多少有几分想看我好戏的意味。可惜只有你被人家当做炮捻子,白点了一遭。”

“嗨,三少!我刘豫霖对天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要你难堪!”刘豫霖语气郑重而肃穆。

“行了行了,我自然知道。”卢佑嘉笑着拍了拍刘豫霖的肩膀,“就是他们,也情有可原。他们跟随大帅打打杀杀了半辈子。我这么个黄毛鸭子,仗着老子的势力,去年一从军校出来就骑在他们头上,谁能愿意?!”语毕笑容已经转为了有几分自嘲的苦笑。

“三少你要是这么说,我可不是也仗着我的老子。但话可不是这么说,京口大战,你和郭子山联手歼灭了吕佩喜两个师呢!那可是头功一件啊!怎么着也得升个旅长了吧?”刘豫霖把脸涨得跟个番茄似的。

卢佑嘉将抽完的烟按在烟灰缸里,侧过头看了一眼刘豫霖,“这算什么,我大哥当年就率领一个团在宁海关牵制了蔡元坤一个师的兵力,那是何等的战功。要不是他,估计我们这些人正在给蔡元坤当马夫呢。”说完有几分黯然的低下头来,“他那次回来才升了旅长。。。大帅当年是何等的器重他,可惜。。。。。。”

“是啊,可惜了大公子英年早逝。”刘豫霖也跟着低下头叹了口气。

卢佑嘉伸出食指来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二十一岁就当了团长,立这点战功是我应尽的职责和义务,至于这个旅长么,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罢了。”

“对了翰卿,你这个脸是怎么了?还挂了彩了?你这是让哪个女人搞出来的。”刘豫霖打趣,其实所有的军官都看到了卢佑嘉脸上的淤青,不过也只有刘豫霖这个和卢佑嘉一起长大的发小,敢这么直截了当的询问。

传入耳畔的是台上的二胡锣鼓声的喧阗,卢佑嘉抿了口茶,依然是安然自若的听着戏,竟像是真的没

有听到一般。刘豫霖等了半天也见不到卢佑嘉的回答,也识趣的不再追问。

等到戏散场的时候刘豫霖悄悄截住陈煜,“三少的脸是怎么了?长这么大除了他老子,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他被人打,难道是大帅南下了?”他这么问并不是因为他的好奇,而是出于对一个相交多年的好友的下意识的关切。

“还大帅呢,别提了!一说起这事我就生气。”陈煜一脸的痛心疾首,将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前些日子刚到金陵,平日里闲来无事三少就提议去舞厅转转。在奉扬和北平那些舞厅的老板和舞女哪一个见了他都跟供着自己祖爷爷一样,我估摸着三少自己觉得腻了没意思,于是就突发奇想让我找了一身破西装来穿上去了。结果遇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蛋,和三少就起了纠纷,这不就挂了彩了。”

“奶奶的,三少没把卫队带去么?就这么任凭人家打。”刘豫霖一时气的脸通红,伸手比划着要把腰间的配枪拔出来。“告诉老子是哪个龟孙子?我替翰卿毙了他!”

“可不是就带了我一个人么,谁也没带枪,而且三少压根就没让卫队营的人跟着。”陈煜眼疾手快一把摁住刘豫霖在腰间摸索的手,“不过人已经让三少关到城防军司令部的地下室去了。”

刘豫霖一听陈煜说到这才将枪匣扣好,顺了顺气,“三少就没毙了他?”

“眼下还没有,就看三少的意思了。”

深夜的月光如深秋的白霜铺满了整个街道,在月光下摇曳的枫树则像亟待剪下的烛花,随风拂动,叶片摩擦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般的声响。星光却是黯淡,风中送来隐隐约约的栀子香的气息幻化成层层叠叠的漩涡打着旋向他逼近,吸引他的小船沉没。他坐在车里一时间似乎想起那日她摇曳在月下的背影,又似乎想起那日那她提着花纹浅薄的裙摆在昏暗的灯光下旋转的样子。她那种近乎迷迭香一般的蛊惑竟能够轻而易举的扰乱他的心扉,并掩盖他显赫的门第和不可一世的轻狂。

“花送过去了么?”卢佑嘉问陈煜。

“是,已经派人送去了。”陈煜回应。

卢佑嘉笑着道:“她是不是喜欢?”

“三少,那个穆小姐她。。。。。。。”陈煜支支吾吾的道,见卢佑嘉皱着眉头不说话,于是便大着胆子说下去,“那个穆小姐让他们把花全都抱了回来。”

“你们送的是什么?!”卢佑嘉的口气已经是气势汹汹了。

“您吩咐过了,送红玫瑰啊。把她的化妆间都摆满了,她看了一眼却跟我们的人说‘代她谢谢卢公子’。然后叫他们把花全都搬走了。一朵也没有留。”

卢佑嘉这下是彻底僵住了,他原本是要发脾气的,却突然僵在了那里,他原本可以轻易打动任何一个女人的东西,原来在她眼中全都只是一文不值的黄土。

“三少,属下胆敢问一句,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过了好久,陈煜才敢试探性的开口问坐在后座正在望着车窗外发呆的卢佑嘉。

卢佑嘉则是一副恍若未闻的表情,就在陈煜以为卢佑嘉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的开口心不在焉的道:“我还就不信了!陈煜,既然这样都没用那就去帮我办件事。”

“是!请三少吩咐。”陈煜坐在副驾驶上肃穆的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