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扰扰彼岸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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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出行

    晌午过后,沈清欢牵着东翎来到了藏书阁。

    紫砂观音熏炉冲淡了几分冷香,南无月端坐在青花瓷板插屏前,听到声响只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带着人皮面具的容颜其貌不扬,但东翎却有些瑟缩地躲到了沈清欢的身后,语气有些微颤,

    “三…三叔。”

    沈清欢不禁睁大了双眼,来回打量了一番,有些不可置信,

    “这…都能看出来?”果然气质这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

    低头看了一眼如鸵鸟一般躲在自己身后的东翎,看来这叔侄还是很熟的,要不然怎么可能带了人皮面具,一个眼神都能认出来。

    南无月听闻拿起一旁的竹简,只低声应了一声,并未抬头。沈清欢挑了挑眉便把东翎从背后拉到身前,蹲下身扶住东翎的肩膀,

    “以后你就跟着姐姐每日到这来习字。”

    “姐姐…”东翎有些卷缩,看了一眼文案后的南无月便又低下头。

    沈清欢见状抬手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脸,那日东方对南无月虽有排斥,但也不像看到陌千决时那么抗拒怨恨,再看看东翎的反应,有些畏惧,却也不是惧怕,沈清欢暗暗放了心,

    “怕什么呢,还是不是男子汉。”

    东翎听闻,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沈清欢,挺了挺胸,

    “我…我是男子汉。”

    看着小身板颤抖着,小眼神不断瞥着南无月的东翎,沈清欢嘴角勾了勾,拉着东翎坐到了软塌上,随意拿起一卷竹简递给他,

    “随便看啊。”

    东翎接过竹简点了点头便垂首看了起来,看着一脸认真的男孩和文案后面色无波的南无月,沈清欢呼出一口气,斜躺下,阳光任撒,一室安宁。

    门外突然响起的一阵敲门声打破了静谧,沈清欢抬头,便看见青黛站在屋外,似有事禀报。

    南无月玉指轻叩,青黛便走进屋内,恭敬地对着文案后的男子行礼,看了一眼沈清欢,

    “阁主,有一封联名拜帖,希望神女参加三日后的年终品诗会。”青黛语气微顿,低垂着头,“有消息称,太后和丞相也会在品诗会最后一日微服到访。”

    专注看着东翎习字的沈清欢听闻,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青黛,她并不想参加这种抛头露面的集会,运气不好,说不定还会来个冤家路窄,自己虽是神女身份,但不到万不得已,她都想尽量活得低调些,毕竟被关注地多了,自由也就少了。

    转头看向南无月,沈清欢见他一言不发,忍不住出声问道,

    “那我是去…还是不去呢?”自从那日与王成一聊成名,自己已经让青黛谢绝了很多学者拜帖,只是这年终品诗会却又不比寻常。

    “姐姐,是天下皆知的年终品诗会吗?”沈清欢还在等着南无月的回答,却被身旁一脸兴趣盎然的东翎拉住了衣袖,看着男孩满眼憧憬的光芒,情不自禁地答道,

    “…是,小鱼儿想去?”

    东翎小脸微红,忙不迭地点着头,沈清欢最抵御不住这精致小孩澄澈急切的神情,刚才的顾虑瞬间抛诸脑后,不由自主地说道,

    “那就…去?”

    沈清欢之前教导他时引用了孔子的话,以为东翎年少不懂,却不想这小孩还认真思索了一番,此番让他去看看天下贤士,倒也不失教育的意义,这孩子从小如此,陌千决定会让他极少接触外界,不过…

    沈清欢抬头看向南无月,见他似有察觉,也抬头看向了自己,神色依旧清冷,但却微点了点头。

    沈清欢心里不禁扬起一丝暖意,垂首捏了捏东翎的笑脸,侧脸看向低头继续专心看书的南无月,有些试探地问道,

    “阁主也和我们一起去吧?”陌千决如此在意这个孩子,如若自己带他出门定然反对,但有南无月就不同了。

    “三日后卯时出发。”

    “好咧!”沈清欢看着东翎挑了挑眉,悄悄和他兴奋地击了一掌,男孩眼睛笑得如月牙般,可爱至极,沈清欢抬起双手搓揉着男孩肉嘟嘟的脸,后者咯咯地笑着不停躲着她的魔爪,两人在软垫上打闹嬉笑,旁若无人。

    青黛看着喧闹吵杂,毫无形象的两人很是无奈,突然想起什么,偷偷抬眼,在阁主身边虽几月,但却已知阁主喜静,有些害怕担忧地看了一眼端坐的南无月,却见后者不为所动,看着沈清欢的眼神没有烦躁之色,却好似有一丝温柔之意闪过。

    青黛身形微震,竟忘了收回视线,第一次在阁主深邃无波的眼神里看出不一样的涟漪。似察觉到莫名的视线,南无月突然微转头,看向青黛的眼神漠然却带着无尽的阴冷犀利。

    青黛慌忙低头,额上已浸出冷汗,阁主虽样貌温润,但在阎雪堂的十一年,执行的任务无不是赶尽杀绝,杀伐如艺。命令如此,便知上位者如何冷血无情,残酷苛刻,刚才的一抹异色许是她看错了。

    南无月轻扬手指,青黛连忙俯首退下,再不敢抬头。

    房门微掩,藏书阁内气氛欢雀,南无月垂首,玉指拿起书简,数缕暖阳消融了冬日的寒冷,寒梅清香,书页未动。

    —

    同一时刻,丞相府内,萧岩侧卧在石青金钱蟒引枕上,深色衣袍上绣着云水金龙,一个男孩跪坐在一旁,衣袍之下,一只苍老的手悄然放在男孩腿上,如毒蛇一般缓缓向上滑去,男孩默不作声,脸色却慢慢变红。

    下首的侍女不断地往火炉里添置着炭火,室内如春般温暖。

    “太后今日在三皇子接风宴上说的话记住了吗?”

    趴伏在地的男仆如坠冰窟,气不敢出,连忙回答,“记住了,小人这就下去安排。”

    萧岩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面色微红的男孩,神色调笑,言语却冰冷不屑,“太后这老女人为了巴结南梁国,在接风宴上竟做出一副酷爱山水、礼贤下士的样子,还提议去私访品诗会。”

    “丞相若是不喜,便不要去了。”男孩抬眼看向萧岩,眼眸如水般澄澈。

    丞相眼眸渐深,伸出苍老的手,掐了掐男孩粉嫩的脸颊,“老夫只有跟随才不会落人口实。”话音刚落便回头瞥了一眼不敢抬头的男仆,眼如利剑,“品诗会上好好准备。”

    “是。”

    安静半饷,萧岩未出声,男仆却也不敢问询,片刻后,大厅里传来阴沉的声音,

    “要你找的人可找到了?”

    “回丞相,还未。”见萧岩微皱眉,男仆连忙磕头,接着说道,“不过,探子用…用千金向殷禾换了一个消息。”

    萧岩神色微暗,千金可买良骏千匹,粮草万千,微眯了眼,暗地里握紧了手指,男孩闷哼一声,却也一言未发。

    “这个消息可得对得起老夫的千金?”

    “回丞相,此消息似乎与正在找寻之人有关。”

    “哦?”萧岩放开男孩,自软榻上坐起,眼神微闪,没想到找寻的此人竟值千金,想了想,便对刘坤前来的目的确定了几分,正如他所说,人微力薄而所谋之事却举足轻重,不过一个消息便已值千金。

    “什么消息?”

    “先神女的贴身侍女被藏在司马别院,缀锦轩。”

    “贴身侍女?”

    “是,此侍女自从先神女进宫便一直侍奉其左右,更是与先神女以姐妹相称。小人探查此女身份之时,还得知一事。”男仆说完,语气微顿,抬眼紧张的看了一眼萧岩,见他沉默不语,便接着说道,“跟随先神女入宫的,还有此侍女的哥哥。”

    萧岩藏在袖中的手指一顿,沉吟片刻便抬头看向男仆,眼眸闪过一丝尖利的光芒,

    “刘坤?”

    “正是。”

    萧岩微楞半饷,片刻便自软塌上站起,脸上扬着了然的狂喜,轻笑几声,似乎已志得意满,“原来如此,为先神女伸冤?怕是想借老夫的手救他的妹妹。”

    男仆听闻汗不敢出,见萧岩神色不明,战战兢兢地问,

    “丞相,既然如此,那…”

    萧岩微扬,男仆连忙闭口不语,脸上的冷汗泄露了他此刻的紧张。

    “刘坤要老夫找寻之人与殷禾所说之人不谋而合,可见此人对太后而言定然无价。”甩袖上前几步,萧岩微眯了眼,看着趴伏在地的男仆,语气阴狠,

    “把这侍女给老夫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刘坤真是黔驴技穷了才找上自己,不只是太后,这侍女定也是他的软肋,只要拿捏在自己的鼓掌之中,哼,思虑到此处,萧岩不禁想要仰天高呼,老天待他果真不薄。

    稳了稳心神,萧岩对着匍匐在地的男仆微扬了扬手,男仆和一旁的侍女便连忙磕头起身,慌忙退下。

    见人都退下,萧岩才回过头来,看向跪坐在软塌之上,脸如朱红的男孩,声音有些调笑盎然,

    “你可真能忍。”

    “丞相…”男孩抬头,声音暗哑,眼神坚毅,语调却听出了一丝委屈。

    萧岩听闻眼里闪过一丝红光,快走几步便把男孩拉进自己怀里,男孩身体一顿,似有些挣扎,

    “丞相,这是会客厅。”

    萧岩轻哼一声,脸上不屑,语气急迫而愉悦,

    “老夫今日心情舒畅,管他金銮还是深巷,都是你我独处之地。”

    暗花隔雾,片刻,男孩便玉体横陈,娇喘吁吁之时,响起男孩稚嫩却隐有一丝阴郁的声音,

    “丞相,殷禾…”

    “老夫说了,此事完结,他就是你的。”似有些不满,萧岩狠掐了一把身下的男孩,见他一声痛呼,眼里闪过一丝满足的癫狂。

    当午日明,软帐微扬,汗暗沾褥,未过一日。

    —

    三日后的清晨,天还未亮,沈清欢便和青黛开始收拾衣物,她昨日才知,这年终品诗会的时间竟也比平时的品诗会延长一天,要开两日。像自己一样手持请柬的名门望族、有名之士,朝廷都会安排在品诗会附近的山庄住宿。

    从清早起,东翎便叽叽喳喳兴奋不止,让沈清欢奇怪的是,东方却一直没有出现。

    “神女,阁主在车内等候。”

    一旁的青黛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点了点头,沈清欢拉了拉东翎没穿整齐的蓝色雪狐棉衣,男孩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沈清欢不禁暗暗感叹着,这孩子长大定是个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的翩翩少年郎。想到此处,她不禁有种沾沾自喜的感觉,心里涌出了少年初养成的成就感。

    出了仙瑶殿,一眼便看见骑在骏马之上的南无月,依旧带着人皮面具,身着普通的青色衣袍,身披深色大氅,眼眸如星河灿烂般璀璨,身姿挺拔淡逸如谪仙。

    沈清欢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拍了拍身旁的东翎,

    “看到没,以后要长成你三叔这样,超尘脱俗。”

    东翎听闻看向骏马之上的南无月,虽自小便见过这位三叔,但作为叔侄却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淡漠冷清,任何事都不入他的眼,却又有着睥睨万物的气势,好似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掌控。

    东翎想了想昨日藏书阁姐姐与他的相处方式,即使闹得狠了,这位三叔也未做一言,表情无波,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点了点头,看着南无月的眼神便由畏惧变成了赤裸裸的崇拜,

    “我长大一定要成为三叔那样的人。”

    沈清欢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南无月,听到东翎的回答,回过神来,连忙纠正道,

    “小鱼儿,长大了要做自己。”看着东翎盯着南无月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沈清欢有些无奈地轻轻戳了戳他的头,“不要沉迷于美色。”东翎忙仰头看着沈清欢郑重地点了点头。

    南无月宛若未闻,瞥了她们一眼,便微拉缰绳,马儿嘶吼一声便调转向宫门踏去。沈清欢忙拉着东翎坐上了一旁的马车,察觉有一道视线紧紧盯着自己,回过头便看见跟着掀帘而入的青黛,

    “神女在教导别人的时候,似乎应该先做好自己。”青黛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想起刚才沈清欢打量南无月时那无所忌惮的眼神,出声提醒道。

    沈清欢看着一脸认真的青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低头看着有些懵懂的东翎,轻咳一声,

    “世界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适当的欣赏也是可以的。”

    青黛有些无语地斜瞥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不再发一言。东翎却眼神明亮,想了想沈清欢的话,对她的见解更加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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