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凡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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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猿翼静夜(一)

    邱沐雨此刻被这群怪鱼围困在河中脱身不得,而江宛湫想要御剑相助却担心河底怪鱼的暗算,不免平白无故又给邱沐雨添了负担,想要呼喊却又担心分了邱沐雨的心神,不免陷邱沐雨于险地,是以心中焦灼着急。

    而这边邱沐雨的鞋边已渐渐浸入水中,这根浮木已被河底的几条怪鱼合力拽入河面以下。邱沐雨虽想过御剑逃走,但他知道不能。以邱沐雨修为,虽是半仙之体,但所有法术的攻击招式皆需要以剑为媒介法器,如若御剑而去,手中便没了兵刃。那么在空中御剑飞行时,被这河中怪鱼以水柱相击,便毫无还手之力,免不了被击落水中受群鱼蚕食。

    但此刻危在旦夕,似乎逼得邱沐雨也只有御剑飞离这一条路,但方才江宛湫御剑而去有邱沐雨护着,此刻邱沐雨御剑飞行时却又谁能给他支援呢?邱沐雨心念转动,翻手将剑插于浮木之上,两手结印,口中吟道:“起!”却见邱沐雨的天子剑牢牢地抓住那根浮木,剑柄处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向上拉,剑渐渐向空中飘起,竟然也带着被剑插住的浮木向上浮起,过了片刻,那浮木重新又浮出水面,竟然隐隐有向空中悬浮之势。而那河底的怪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的不知所措,河底波浪尽显,水流湍急,想是河底怪鱼大乱不知所措,正自来回乱窜。

    江宛湫此刻睁着一双眼睛尽力瞧去,朦朦胧胧地只觉邱沐雨所在的位置有什么东西浮起,又见天子剑的紫光在夜中闪现,已明邱沐雨之意。邱沐雨可以御剑悬浮于空中,那他将剑插于浮木之上,以御剑之力带动着浮木悬浮,若有怪鱼喷水柱袭击,剑在身前,邱沐雨也可当下拔剑抵挡。即使拔剑之后,浮木跌入河中也可浮在河面之上,待平静之后再行将剑插入浮木,重新以剑带动浮木而行,如此反复几个来回,虽然慢些,但却很是稳妥。江宛湫想到邱沐雨脱困有望,不禁喜上眉梢,嘴角浮现出笑意。

    邱沐雨的浮木浮出水面正向岸边行进,但走不到几尺,就察觉到脚下所驻足的浮木下面有利刃破木之感。邱沐雨清楚,这又是几条怪鱼将尾钩插在了这根浮木之下。但这种感觉接二连三似乎一直有怪鱼将尾钩钩在浮木下边,过了好一会儿,这种感觉才消失,似乎是因为这根浮木下边已经被怪鱼的尾钩所爬满,没有多余的地方供这些尾钩去钩了。

    现下这根浮木又自向水下沉去,邱沐雨见状,指尖发力御剑又起,这根浮木上上下下沉沉浮浮,一连几个来回竟然僵持不下。此刻夜色更浓,江宛湫在岸上已经瞧的不甚清楚了,只觉得这根浮木在河面上停下,心下只是奇怪邱沐雨在那里耽搁什么,却不知邱沐雨刚似脱困,现下重又陷入危机之中。

    邱沐雨和河底的怪鱼僵持了已有些时候,河岸上的江宛湫虽不明状况,但心下也是暗自担心,却又不敢出声打扰。浮木又自沉下,邱沐雨御剑之手,却已出现力竭之感。正在邱沐雨暗中思索良策时,河底之下一道黑影闪过,这群怪鱼一阵骚动竟然四散逃去。怪鱼力量陡然一撤,邱沐雨收势不及,御剑之力依旧势猛,一瞬间浮木冲天而起,飞离河面十余丈,也带起了十几条来不及撤尾钩的怪鱼而出。邱沐雨见浮木挡在自己面前,身子凌空,紧接着翻身倒转,抽剑离木,右手抖剑掷出,身子借势,御剑飞起。虽不明河底生了何种变故,但此刻的高度,加上这浮木为自己做挡箭牌,那群怪鱼的水柱应该还击不中自己,邱沐雨随即疾速御剑而起,离河面数十丈高度后,才向河岸方向飞去。

    而河岸上的江宛湫朦胧间也瞧了个大概,见黑暗中有一个身影正向自己飞来,心中已放心大半,待得邱沐雨真的安然无恙落到了岸上,江宛湫才激动万分喜笑颜开,迎上邱沐雨作势便要将他搂在怀里,但江宛湫修长的双臂刚环抱着张开,脸上一阵泛红似乎察觉自己略有失态,手臂竟然在空中硬生生停滞住,随即双臂弯曲,两只手握住了邱沐雨的手臂,道:“邱公子,你没事吧?担心死我了。”江宛湫面上的神色却还是那么紧张关切。邱沐雨此刻心中似有别事,显然没有察觉出江宛湫的略有失态之举,只是道:“无妨无妨,江姑娘放心。”

    江宛湫担心邱沐雨会看破自己刚才险有的失态之举,见邱沐雨心不在焉,便顺势引转话头,道:“邱公子,在想什么?莫不是河中又生了什么变故不成?”这一句话虽是无心,但正说到了邱沐雨的心中。邱沐雨望着江宛湫道:“好像却是又生了变故。”而此刻江宛湫却又心不在焉起来。

    暗夜之中,一道光亮闪烁,照亮了邱沐雨和江宛湫的面庞。这道光亮源自火光的闪动,火光在两人的脸上都跳跃出了一股不寻常的红晕,静夜中的火焰总会给人温暖之感。冬夜风冷,一堆篝火可以驱寒,可以取暖。邱沐雨和江宛湫两人脸上的红晕倒不是热的缘故,而是些许的尴尬。

    这堆篝火在两棵大树前升起,而两棵大树中间有一根长长的木枝横在其中,上面挂着一袭长衫,正是邱沐雨的衣服,长衫展起,背火的一侧,邱沐雨只穿着一身短衫盘膝闭目而坐。而另一侧,江宛湫正披着一件紫黑色的披风蜷曲着双腿,蹲坐在地上,望着篝火上面正烤着的自己的衣衫发着呆。

    方才自己在河面之上,虽然被邱沐雨自河中引出的巨浪水流所救,但衣衫却已湿透,此刻寒夜,若穿着湿透的衣衫在山林中过一夜,那滋味必定是不好受的。邱沐雨这里刚巧有一件披风,便将这披风给江宛湫,权且披在身上御寒和以解裸身尴尬之用。邱沐雨自在所挂长衫的另一侧闭目盘膝而坐,火光在长衫两侧耀出的光芒一明一暗,这一袭长衫竟然隔出了两个世界。

    火光照耀在江宛湫披风下裸露出来的大腿上,一双修长白皙的玉腿在夜中熠熠生辉,竟似闪现出一段奇妙的光芒。长衫的另一侧,邱沐雨依旧盘膝于地,呼吸吐纳,入定修习。他本来便是一有空暇便会严苛自己修炼的一个人。

    江宛湫望着跳动的火光出神,一双杏眼含羞,不住地眨动,或许太过无聊,江宛湫伸出右手食指,在地上画着圈,忽然,她开口问邱沐雨道:“邱公子是凌霄派玉虚宫十五载便修得半仙之体的那位天才吧?”对于这件事,江宛湫其实在心中早已猜到,只是这话一直没有问出。此刻,邱沐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长衫的这一侧,邱沐雨的旁边,江宛湫身着披风蜷伏的身影正映在挡在两人中间的这条长衫上,那身影随风摇动显得楚楚动人,但邱沐雨的目光始终避开长衫上的影子。

    邱沐雨并没有直接面对江宛湫的问话,只是道:“我以为你早就知晓了。”江宛湫却点了点头,道:“我是已知晓,只不过是最近才猜到。”邱沐雨默然不语,似乎没有想接这句话。江宛湫见邱沐雨良久无言,夜中冷风呼啸,心中无聊,眼睛眨了眨,又继续问道:“那为何你我初次相见我问你时,你却隐去这个身份呢?”邱沐雨想起与江宛湫初次邂逅始于深山中两条青蛇的争斗,当时确实问过自己可曾知晓修得半仙之体的人,但当时邱沐雨却不置可否没有直接回答。邱沐雨想了想,道:“也并没有隐瞒,当时我也没有说我不是。”江宛湫却笑了,笑容甜美若春桃含香,只不过邱沐雨当然是看不见的。只听得江宛湫的声音故作恼怒状道:“你这人说话倒真是狡猾,明明没有告诉人家之意,却又不把话说死。”邱沐雨却没有理会江宛湫的这句玩笑话,只是道:“修道者,无所谓天才不天才的,这些只不过都是过眼的浮名,半仙之体也只不过是得道前的一个过程代号罢了,实则与得道相比不足一提。我等最终目的只是得道,哪怕距离它只有一步之遥,那也终究不是得道,与这比起来,纠结在这半仙之体又有何意义,又有何值得炫耀的呢?”

    江宛湫被邱沐雨这突如其来的大道理所说教,不觉愣住。自己不过是想跟邱沐雨闲聊一下,开个玩笑,却引得邱沐雨这一通一本正经的言辞,不禁顿觉无趣。只不过邱沐雨的这番话说的确实有些道理,江宛湫听在耳中初时觉得太过说教,但片刻之后细细咀嚼起来,却发现话中奥妙道理却极对。如此,江宛湫竟又不觉得邱沐雨无趣了,只是佩服他的境界比自己高出甚多,心中好感不禁又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