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凡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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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五行遁物(一)

    落霞伴天,云烟万里。风卷尘嚣,长空如血。巴陵城外十里处,一片荒郊野地,骤眼望去,长草百里,在这苍茫的夕阳血色下,现出一阵波澜。邱沐雨知道,这里是霹雳堂的地盘,这满天的赤红之色,正如霹雳堂的火器一般,在烧掠着一切。但这片苍凉的景色中,乍看之下并无甚奇异之处,若不是早已知晓,只怕众人只当这里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荒郊野岭。

    百里长草中,一片暗黄之色,众人漫步其中,却依然未曾寻到所要找的地方。正行间,江宛湫忽然问道:“那赵管家会不会是在骗我们?”邱沐雨道:“应该不会。”江宛湫又问道:“你怎知晓不会?这囚禁唐门众人的场所我们可无一人知晓,即便他当时在信口开河,你我又如何分辨得出他话中真伪。此刻他的丹药已物归原主,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听江宛湫言罢,仇弘劫也望向邱沐雨,问道:“莫不会那位赵管家在此设了圈套,等我们钻吧?”

    邱沐雨驻足停下,缓缓道:“赵正义此刻虽然将胎光与爽灵二丹复归囊中,但他终究是曾将这丹药丢失过一次。如若他敢欺骗我们或设了圈套让我们被霹雳堂所俘,那么他自己的死期也已到了。”江宛湫不禁诧异,问道:“那又为何?”邱沐雨道:“我们若被霹雳堂所擒,他的少堂主必然会从我们口中得知这丹药曾落入过我们手中一次。”江宛湫继续问道:“那又如何?现下丹药已经寻回,又不会影响什么。”邱沐雨道:“这霹雳堂的少堂主如若知晓他的丹药曾落入外人之手一段时间,他还敢放心服用吗?”江宛湫恍然道:“自是不敢。”仇弘劫接道:“他知我们是为唐门所来,唐门与霹雳堂历来交恶,且唐门擅于使毒,那么这丹药有极大被下毒的可能。”邱沐雨点头道:“那么这丹药即使在手,也是不敢放心服用,其实也便等同于丢了一般。也正因如此,那么他势必会迁怒于赵正义护丹不利。”江宛湫道:“如此说来,那赵管家倒是希望我们顺利将唐门中的人救走,也会祈祷我们不要落入霹雳堂之手。”邱沐雨点了点头,道:“不错。”望着二人对话,段天涯插口道:”想来这赵管家毕竟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在霹雳堂呆了这么些年。”

    忽然仇弘劫蹲了下来,众人都不觉一愣,段天涯问道:“仇兄,你这是做甚?”仇弘劫道:“霹雳堂囚唐门之处便是在这里不假。”段天涯道:“仇兄怎会如此肯定?”仇弘劫左手指向这片荒凉的长草之地,道:“看。”段天涯望向前方,一阵草枝被风肆虐,拔地盘旋而起,周边的长草也是随风摇摆。段天涯目光又重新落在仇弘劫身上,道:“这草是长了些。”仇弘劫摇了摇头,道:“不是草。”乐乐仙望着二人,笑着对段天涯说道:“是风有问题。”段天涯还是不解其意,望着他二人一阵奇怪。身旁的江宛湫其实也不明乐乐仙的意思,把头转向了邱沐雨。邱沐雨道:“但凡荒凉辽阔之地,风大都是往一个方向吹的。而这里的风似乎从不同方向交错吹出,这便很奇怪。”

    江宛湫目光闪动,似乎恍然。而段天涯用手拍了拍脑袋,看来也已明白,他目光注视着蹲在地上的仇弘劫,问道:“这下面有蹊跷。”仇弘劫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下面是一条地道。”段天涯道:“原来如此,修地道时需要在内部墙壁上留出通风口,可这通风口在这荒原之上,也就成了风穴,风由此吹进吹出也就打乱了原本风的走向。”这种令人难以察觉的细节,仇弘劫居然也会注意的到,他当真是心细如法,段天涯不禁叹道:“仇兄,还是你有本事。看来现下已确定霹雳堂的暗牢就在此处。”仇弘劫此刻面上却没有任何神情,依旧蹲在地上,左手扶地,耳朵贴在手上,侧耳倾听。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仇弘劫缓缓抬起了头,望着前方道:“这暗牢的入口应当是在前面。”

    众人顺着仇弘劫所指方向前行,行不多时,邱沐雨就远远望见有四只水缸座落于一堆长草之中,若隐若现。正自奇怪时,乐乐仙忽然驻足道:“由此处开始,我等最多只可走二十步。”江宛湫诧异道:“为什么?”乐乐仙道:“前面那几口水缸,用的是五行遁物之术的法门。我们若进入这水缸范围的十丈以内,施法之人必定会察觉知晓。”邱沐雨望着前面的那几口水缸,道:“想来这是白莲教的手段,如此说来,霹雳堂的暗牢入口之处,便在那四口水缸附近。”乐乐仙点头道:“不错。”

    段天涯奇怪道:“就凭这几口水缸,就能勘察出十丈之内是否有人进入?”乐乐仙道:“确实如此。施法者以五行做媒介,建立相生相克之联系。你看那四口水缸中,缸质属金,内中有水,缸外环抱处,草枝最甚,属木,木生长于地,地属土。则金木水土兼具。那暗牢中必有一处火源,是以可让五行成象。如若有人踏入这十丈之内,暗牢中的那处火源势必有异样,施法者由此可知晓地面上的情况。”邱沐雨道:“道曰: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万物做宗,可推日月盈数,阴阳轮回。“乐乐仙道:“不错,根据八卦四象,阴阳五行,可推导世间演化之数,五行遁物之术也是由此而来。”

    段天涯叹道:“想不到这种方士之术如此神奇。只不过据某家所知,白莲教一贯是拜佛,看这样子,怎又尽是些道家法门?”仇弘劫忽然打断段天涯的话,道:“既然这暗牢入口处十丈不能踏入,我们却又该如何进入?”乐乐仙道:“现下我们需要等一个时机。”仇弘劫问道:“需要等什么时机?”乐乐仙神秘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说着自顾自地又向前走了十来步,然后拾起根树枝在面前地上画了一道线,便盘膝坐下。他肩头的赤尻马猴此刻也自他肩头爬下,跟他并排一起坐在一边。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却也没有一人再问,也都跟着乐乐仙在那道线前并排坐下,望着那四口水缸在等着。只不过除了乐乐仙,所有人都不知道在等什么。众人心知这白莲教与霹雳堂联手的暗牢之中必定凶险非常,气氛不知不觉间竟然已有浓稠的紧张之意,似是寒冬月中的冰川雪山。

    天空中殷红色的流云渐渐散去,夕阳几近落下,这种昼夜交接,阴阳更替的时刻,多少会令众人有些恍惚。忽然间,那四口水缸中中间的那一口,竟然“当”的一声碎裂,自水缸中间手掌般大小的洞中流出水来,众人不禁吃了一惊。听得段天涯的声音道:“什么人出手将这水缸砸碎?”众人定睛向碎裂的那口水缸瞧去,此刻它水已流尽,缸中似乎有一巴掌般大小的石头。段天涯转头问仇弘劫道:“仇兄可看清是何人出手?”仇弘劫摇了摇头,段天涯又看向乐乐仙,问道:“乐仙先生可瞧清楚是谁干的了吗?”

    乐乐仙点了点头,此刻他目光灼灼,抬眼望着天际。莫非这石头是自天上飞下?乐乐仙缓缓开口,说道:“司马光。”段天涯疑惑道:“司马光?”语声顿了顿,又问道:“这司马光是哪路豪侠?某家倒没听过这个名号。”众人也都是一阵奇怪,自也不知乐乐仙口中的这司马光是何许人也。唯有邱沐雨笑着开口说道:“司马光砸缸。”乐乐仙笑了,众人一愣也不禁恍然,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江宛湫笑道:“难道以后但凡有砸缸的就全归在司马光头上吗?”方才那一阵如寒冰般紧张的气氛瞬间解冻。

    邱沐雨注意到,不知何时,乐乐仙的赤尻马猴已不见了。又听得接二连三的碎裂之声,剩下的三只水缸都被砸碎。此刻,众人已瞧得清楚,在那几只水缸的不远处,迎着夕阳的余晖,乐乐仙的赤尻马猴正站在一处土丘上,向水缸那边丢石头,这四只水缸竟然都是被它砸碎的。

    段天涯转头望向乐乐仙道:“乐仙先生,你这‘司马光’站在那里砸缸,岂不是暴露了行踪吗?你说的施法之人现下必然知道这地面上有人活动。”乐乐仙笑道:“这五行遁物之法在一日之中,会有两个短暂时刻是无法发挥效用的。”乐乐仙语声顿了顿,又道:“这两个时刻一个是傍晚,一个是清晨。只因昼夜交替时,五行遁物受阴阳交汇的影响,无法发挥出它的威力。这个时刻虽然短暂,但对‘司马光’来说,却也够了。”说着乐乐仙笑望着他的猴子,继续说道:“在这个时刻,若毁了这水缸,破了施法者的五行媒介,他在这地下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我们也可堂而皇之地进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