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凡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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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魇昧造畜

    段天涯问邱沐雨是否识得那白莲教的红面汉子,邱沐雨自是不识,默然摇头。段天涯道:“这人便是......”忽听得身后一人轻声呼唤,邱沐雨回头,见身后站着一年轻汉子。那年轻汉子拱手道:“邱先生,舵主说有急事,请先生快些过去。”邱沐雨只得向段天涯拱手告辞,随那年轻汉子离去。此刻,段天涯望着邱沐雨远去的身影,目光灼灼。

    到得一处民宅,外间幽静,院中整洁,屋舍前围着几名唐门子弟。入得屋舍,见唐显正坐在床边坐椅之上。而那床塌之上,一个男子直挺挺地平躺其上。见邱沐雨进得屋子,唐显起身拱手道:“邱先生。”邱沐雨撇见床上男子,发现这男子毫无生气,已然是个死人。望着唐显,问道:“这是?”唐显道:“此人唤做唐议,是属下父亲唐森的偏房妾出之子,我的异母兄弟。因是庶出,加之其母亲以前是府邸中的丫环,身份不算高贵,是以平时为人低调。几年间一直为这边分舵做些整理情报卷宗之类的杂事,数月以前偶然发现他倒有些文笔,于是让其撰写与唐门联络的情报文案。日前蒙邱先生指点,忽然想起可自由出入我内室之人,这唐议便算是其中一个。而且,他在我收到第三封白莲教的信之前,恰巧因有别事让我调离,至今也有一段时日未曾见过他,如此推断,今日便寻到此处,不曾想唐议已经身亡。”

    根据唐显所述,邱沐雨已然明白了大概,道:“尸身未腐,想来刚死不久。”唐显道:“属下等在此也未足一二个时辰。进来时也便是眼前这般情景,屋舍中的任何物件也并不曾动得分毫。但那屋舍门窗俱都是从内中上锁,除门是被我等强行破坏进入以外,其余可通内室的各处均完好无损。只不过唐议本人一无外伤痕迹,二无中毒迹象,却也不曾晓得他是如何亡故。”邱沐雨道:“如此密室之中,这人离奇般的死亡倒也是古怪的很。”唐显道:“的确古怪,是以想再劳烦邱先生来此,为属下解难。”

    邱沐雨踱步屋中,观察内中情景。这屋舍之内与这宅院中一样整洁,想来这唐议生前却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如今安然地躺在床上不知是否有些孤寂。屋内各样物件依唐显之言,确实也是分毫未动。邱沐雨环顾屋宇,却也未曾看出有任何异样之处。如此辗转屋内约有一柱香的时刻,邱沐雨忽然注意到屋角的一个鼠洞,对唐显缓缓道:“唐兄不觉得这个鼠洞似乎比平常的鼠洞大了几倍吗?”唐显顺着邱沐雨的目光望去,点头道:“这倒更接近于一个狗洞了,邱先生莫不是怀疑有外人从此进入杀了唐议吧?只不过,这个洞却也只有四五岁的孩童方能从中勉强出入。即便如此,唐议身上却也并无外伤中毒之象,也不能断定便是他杀。”邱沐雨默然。

    再看唐议,平躺在那床塌之上,表情初看时,确是安详,但稍作端详,便觉眉宇间有些生硬。邱沐雨忽然发现唐议的两只眼皮上似乎是有一些摩擦的痕迹,他的双眼应该是死后,让人强行合上的。邱沐雨将那眼皮复又翻开,仔细观察,发现那唐议瞳孔异常之大,显是受到剧烈惊吓。可如若人是受惊吓而死,那必是心胆俱裂,肝受损耗。而肝属木,心属火,依据五行之气,惊吓之人死去,木火之气上行,面部必然现出青黑之气,可这唐议面上似乎并没有此种颜色。

    邱沐雨忽然抬手触摸唐议的面部,又顺着身子摸去,不觉面上现出一丝奇怪的神色,唐显见状知道事情似乎有所蹊跷,便问道:“不知邱先生发现有何怪异之处?”邱沐雨望着唐显,问道:“这唐议可有与人换过皮?”被邱沐雨如此一问,唐显不禁木然,竟不知邱沐雨是何意,道:“先生所说,指的是何?属下愚钝,请先生明示。”

    邱沐雨指着唐议的尸体,对唐显道:“唐兄将手放于他面部身上,仔细触摸。”唐显虽然心下有所奇怪,但还是照邱沐雨所言做了。不一刻,唐显脸上也稍微有些怪异,良久,道:“邱先生,言下之意可是他皮肤触感与寻常人有所差异?”邱沐雨点头。唐显边右手抚摸,边继续说道:“虽说不上差异在何处,但触手之下却有些怪异。”

    邱沐雨道:“我曾有位师叔,遍历世间,号称‘阴阳百晓,无所不通。’他曾说过,世间有一残忍易容法门,是将活人身上的皮以秘门之术活剥,并以灌油烧热浇注其中,再将此皮罩于另一人皮肤之上,经过数日休养,易容方成。单看此人容貌,天下无一人可分辨出与原先之人的差异。只因那灼热灌油已将易容之人的皮肤损毁,与那活剥之皮融为一体,是以如此易容当真完美无缺,活灵活现。”唐显惊讶道:“属下只认为我唐门的人皮面具可算是江湖中的翘楚,未曾想到世间竟还有如此易容的法门。”邱沐雨又道:“人死之后,血液凝固不得流动,皮肤凑理处方有皱裂触感怪异可辨识出之外,便是任何人也不能从中看出破绽。你觉得唐议皮肤触感怪异的原因便是如此。”唐显听到此处,不禁瞪大了双眼,道:“难道此时此刻,这床塌之上躺着的竟只是一个披着唐议皮的其他人?”邱沐雨望着唐显没有说话,但是唐显已知,自己说对了。

    邱沐雨道:“你有没有连续一段时间内没有见过唐议?”唐显道:“说来有一阵,唐议留下字条说是身体抱恙,休息了将近半月,回来之后倒不见得有什么异常。只是偶然之时,属下发现他颇有文笔,就提携他为唐门写些联络情报。”正说话间,唐显像是反应出什么,瞪着邱沐雨道:“难道?”邱沐雨道:“不错。那时起,从他回来那天开始,他就已经不是唐议了。”唐显喃喃自语道:“那时起进我这分舵中的便已经是别人了,因而才被人屡次入我内室,将白莲教的信置于我案几上。原来如此。”

    唐显幽幽道:“那通过此种邪法易容成唐议的便是这白莲教中人?”邱沐雨道:“自是如此。”唐显道:“而后白莲教发现事有败露,被邱先生识破唐门中有内奸,便先属下和先生一步,将这扮作唐议之人杀死?”邱沐雨点头。唐显又道:“只是属下不明白,这白莲教的人却又是如何在这密室中杀死他,又不破坏任何屋室中的门窗的?”邱沐雨又将目光移向了那个大的不寻常的鼠洞。唐显望着邱沐雨目中疑惑,依然不解其意。

    邱沐雨道:“那里有血腥之气,或许凶手就是从此处逃出的。”唐显一阵咋舌,却还是没有辩驳。邱沐雨转头对唐显道:“我出去一趟,你不要派人跟来。”唐显拱手答应,心中也晓得,这其中原委处邱沐雨自是已有眉目,便不再多言。此刻已是夜间,早冬的潮湿之气似乎透着丝丝腥臭,邱沐雨仔细嗅着空中夹杂的一丝气味,他已然知道这气味通向何处。

    这空中的血腥之气寻常人自是无法察觉得到,也只有邱沐雨这般的半仙之体,五感较常人敏感,才会觉察得出。向东行约有五六里路,渐渐已经远离市井喧闹,一片林间窄道,树木繁杂,却鲜有路人来往。木叶萧萧,夕阳满天。此刻的邱沐雨不觉加快了脚步。

    一阵冷风吹过,却卷着一阵嘈杂之声,前方不远处似乎是有人在争斗,邱沐雨疾行数步,转过一株巨大的樟树后,林间一处空旷地带,两男一女却斗在一处。左面一汉子一袭白布长袍,手舞一柄银光软剑,四下翻腾,左右飞舞。右边一白衣女子和一皂色长衫的男子,手中也各执一剑,上下格挡,左右腾挪,斗得甚酣。

    而邱沐雨只看得一眼,便已认出那白衣女子和皂色长衫的男子正是邱沐雨入蜀中之前,在山中因救二条青蛇而邂逅的江宛湫和廖泛。再看与他们二人斗的的汉子,鼠眼白眉,一道山羊胡须分成两道,左右袖口之上都各缝着一朵白莲花。也正是这白莲花,令邱沐雨知晓,这与江宛湫二人斗的汉子是白莲教中人。

    此刻,江宛湫与廖泛合二人之力已然占尽优势,那山羊胡汉子几回合下来,便已经门户大开,顾不得左右了,又是三五回合,山羊胡汉子上气不接下气,节节败退。而江宛湫和廖泛此刻却愈战愈勇,丝毫不曾给山羊胡汉子任何喘息的机会。邱沐雨不禁于那株巨大的樟树后站定,驻足观看起来。

    江宛湫右手剑花翻舞,廖泛自后助攻,一道白光闪动,廖泛手中长剑将山羊胡汉子的软剑带到右侧,江宛湫看准时机,剑花舞成一道疾风骤雨下的闪电,直刺山羊胡汉子。但听得“啊”的一声,山羊胡汉子左臂已然见红受伤。但负伤之下,他剑却未曾脱手,随即一道大开大合的招式将手中软剑扫向江宛湫二人,待二人稍有闪躲,便急忙后撤跳出圈子。

    江宛湫向廖泛使了一个眼色,那廖泛一飞而起,奔着山羊胡汉子一剑刺去,江宛湫随后跟上。本以为这山羊胡汉子大势已去,可瞧他面色却也并不惊慌。却见他右手一甩,将手中剑插入地上,然后右手入怀,摸不出个鸡蛋大小的铜钱来。见廖凡冲上来,便将那铜钱冲着他身上掷去。那铜钱飞起之时,竟然大了两三倍,而这铜钱两边竟在空中生出一对翅膀来,廖泛陡见此景,不觉一惊,却也反应不及,虽然空中收势,连舞了三四个剑花,但还是听得“当”的一声响处,廖泛手中剑随着铜钱一齐落下,再看廖泛却被那铜钱震得后撤数十步。刚好自身后而来的江宛湫单掌托住他,才不至于坠倒于地。但见廖泛左手捂着右手的虎口,脸上一阵铁青,想来那铜钱击剑之势沉猛,竟然震得廖泛虎口发麻受伤。

    那山羊胡汉子慢悠悠地迈出三两步,捡起地上的铜钱,握在手中。此刻,那铜钱上的翅膀已经消失,而这铜钱也又恢复成鸡蛋般的大小。山羊胡汉子冲着江宛湫二人嘻嘻地笑着,极尽嘲讽,似乎自己已是胜券在握。而这边江宛湫和廖泛面上微有愠意。

    邱沐雨在樟树后瞧得清楚,确信那铜钱不是凡品之物。玉虚宫修道之时,曾听师叔物华道人说起神界之事。说是五路财神中的招宝天尊萧升有一法宝唤做“落宝金钱”,是极品先天灵宝。呈圆形方孔的铜钱状,左右两边有飞翅。有天道铭文隐现其上。可落先天至宝之下一切宝物、亦可演算天道玄机。那山羊胡汉子手中的铜钱莫不就是“落宝金钱”?可又一细想,那“落宝金钱”只可击落仙神法宝,如若是兵器,便无效。方才击落的却是廖泛手中的一柄剑而已,应当不会是这法宝。但那枚铜钱定是与那“落宝金钱”有所渊源。

    邱沐雨正自疑惑间,江宛湫已然祭出手中剑,左右双手交叉捻诀,御剑击出,直取山羊胡汉子。那山羊胡汉子却不慌不忙,依然将那枚鸡蛋般大小的铜钱掷出。那铜钱飞出时,两边又生出翅膀,铜钱也大了三两倍,“当”的一声便也轻松将江宛湫的剑击落。此刻江宛湫和廖泛的脸上都现出一股严肃之色。

    山羊胡汉子笑道:“我这法宝唤做‘落宝铜钱’,当年机缘巧合获得。本与那招宝神手中的‘落宝金钱’同属一脉,掷出之时,不落人兵器它是绝不会回来的。有此法宝在,尔等凡夫俗子如何奈何得了我,劝尔等不要不知好歹。”说罢竟然仰天大笑起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而他右手手腕一翻,那柄插于地上的软剑已然握于手中,一步步向江宛湫二人走来。

    待走得距离江宛湫二人约有一丈时,山羊胡汉子停住,右手软剑剑尖直指江宛湫,左手摆出莲花状,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右手软剑突然伸长数尺,直奔江宛湫袭来。剑尖指处,透骨生风,江宛湫不禁杏眼紧闭。忽然一阵劲风拂过面庞,许久竟没有动静。江宛湫将眼睛微微睁开,发现面前竟然有一个身影为自己挡住了这一剑。而那山羊胡汉子此刻自也目瞪口呆,一柄软剑伸长数尺,本要取那江宛湫性命,却被面前这神秘男子以两根手指,硬生生地将那剑尖夹住。

    邱沐雨微微侧首,撇了江宛湫一眼道:“江姑娘没事吧?”江宛湫瞪着杏眼,微一沉吟,道:“邱公子?”邱沐雨点了点头。廖泛道:“邱兄,这汉子是白莲教的,却不是什么好人,平日竟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望邱兄替天行道。”

    听到此处,山羊胡汉子一阵冷笑,忽然荡剑一抖,收剑回来,后退两丈,对邱沐雨道:“这位兄台还是莫管闲事为妙。我白莲教可不似尔等之人能得罪的起的。”邱沐雨缓缓道:“我这人素来不喜管闲事。”听得邱沐雨此言,江宛湫不禁怔了怔,失口说道:“邱公子,你!”而这边廖泛听到邱沐雨这话却也是怔住。山羊胡汉子哈哈大笑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兄台想来心中通透的很,我白莲教先就此谢过,兄台请了。”说着山羊胡汉子右手持剑向旁边一指,示意邱沐雨快些离去。不过,邱沐雨却站在那里纹丝未动。山羊胡汉子不禁目中露出狐疑之色,缓缓问道:“兄台,你这是?”

    邱沐雨道:“我已说过我自是不会管这闲事。”山羊胡汉子道:“那兄太为何还不走?”邱沐雨道:“只不过是因为其他事。”山羊胡汉子问道:“却是何事?”邱沐雨道:“受人之托,灭了白莲教。”听到这话,换做山羊胡汉子大惊,问道:“兄台受谁所托?”话未说完,却见邱沐雨右手抬起,食指上挂着一道细绳,绳子上拴着的正是唐门的镶玉木牌。一个显眼的唐字方方正正地嵌在上面。山羊胡汉子见到那个木牌,已然明了,目中透出凶光,冷冷道:“原来是唐门的人,既然如此,那你我只能动手了。”邱沐雨没有言语,却还是站在那里纹丝未动。

    风吹草木,卷起邱沐雨长衫。山羊胡汉子见邱沐雨依然未动,左手做了个手势,道:“既然要动手,难道不亮一下兵器吗?”此刻廖泛叫道:“邱兄莫要上当,小心他那铜钱。”邱沐雨此刻目光灼灼,即便廖泛不作提醒,邱沐雨也知道这山羊胡汉子想诱使自己执剑而上,然后再用那铜钱将自己手中剑击落。

    虽是如此,邱沐雨却不曾有丝毫担忧,望着山羊胡汉子,语气平静,道:“阁下何须徒劳挣扎,令你倒下也只是一击而已,莫不如此刻缴械!”邱沐雨此话一出,另外三人尽皆又是一怔。廖泛语音波动,道:“邱兄,他手中可是仙神法宝,莫要轻敌啊。”江宛湫心中暗道:“在玄天宫时听闻玉虚宫子弟加冠之年便东游三载修行,看这人年纪下山当是不久,倒是不知道世间险恶与天高地厚。如此我和师弟须得自己想个办法将那汉子击倒才是。”正自思索两侧间,却听那山羊胡汉子仰天一阵狂笑道:“愚昧之人,何来此等自信。”也就在此刻,山羊胡汉子看着邱沐雨向前迈出了一步,也就是这诡异的一步令人意想不到。

    山羊胡汉子道:“你这自大狂徒,如何将我......”话未曾说完,山羊胡汉子便是一惊,此刻,一张脸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是邱沐雨的脸。两人距离现下不足一尺,未及山羊胡汉子反应,邱沐雨已抬起右手,食中双指点中山羊胡汉子上半身一处穴道。那山羊胡汉子却来不及闪避,双眼直勾勾瞪着邱沐雨,缓慢地瘫倒在地上。留下两三丈开外的江宛湫和廖泛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江宛湫在玄天宫却也是个聪慧弟子,天资自也不弱,方才态势瞬间反转,只不过是由于变化太快,令人有些措手不及罢了。稍有回神,江宛湫已然明白其中玄妙。

    方才邱沐雨脚下虽只向前迈出一步,却转瞬之间已到了山羊胡汉子眼前,其实这是修仙诸般法门中的一种,名曰“缩地法”。施法者虽只迈出一步,但这一步之中,却包罗万象,乾坤四时,阴阳术数,尽在其中。一步之下,可囊括神州万里,是故仙神大者有“一步登天”之说。凡间之人若休得半仙之体,这一步之下短则一丈,长则数里,皆凭其心中之念。江宛湫见眼前的这位玉虚宫弟子竟然轻轻松松地便使出了“缩地法”,他的来历当是不可小觑。

    而相比之下,邱沐雨将那山羊胡汉子点倒的手法却并非那么难以理解。依《黄帝内经》之言,为人者,周身经脉有四经十二从。有阴阳从属,唤做“三阴三阳”。身前大穴为广明,身后大穴为太冲。人上半身属阳,广明内中行有太阴经脉,太阴若中疾,则为“偏枯痿易,四肢不举”之症状。方才邱沐雨以气注入山羊胡汉子体内,淤积阻滞他的太阴之脉,使他四肢瘫软,不得动弹,寻常人见了必定以为他是得了半身不遂之病。

    眼见着倒下的山羊胡汉子已没有任何威胁,江宛湫和廖泛忙拱手向邱沐雨道谢。邱沐雨摆了摆手,问他二人如何与这汉子斗在一处。江宛湫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玄天宫子弟修行,待得修为满时,便下山历练。自奉师门之命,与我师弟下山磨练。不曾想月余前竟然偶遇白莲教作恶,便与我师弟出手惩奸。却引得我俩与若干白莲教门徒火并,将他们击倒后从一人口中,竟然得知这白莲教暗中却有造畜的勾当。如此伤天害理,我和师弟自是不能容他们,追行百里,到得这江西地界,于城中撞见耍猴卖艺之人,识出他那几只猴子皆是造畜之物,便欲替天行道,谁知那汉子脚程快,一路奔逃至此,我二人便也追至此处,却遇到这汉子横身拦住去路,便与他斗在一处。”

    邱沐雨起先听时,倒不觉得白莲教有甚可怖之处,待听得“造畜”这等字眼之时,不禁怵然心惊。早先在玉虚宫修道之时,便从师叔物华道人那里知晓“造畜”之事。

    江南地界,有民间俗语谓之“扯絮”,是以美味作诱饵,引诱人吃下,之后便会神志不清,身不由己地跟着他走,小孩无知,常常受骗上当,深受其害。待得将受骗小孩引至一幽静之处,却又行一种巫术将其变作牲畜,称为“造畜”。这种巫术江北一带很少见,黄河以南却是比比皆是。

    这“造畜”却又分为两种,一种称作“魇昧之术”,一种称作“造畜之法”。二者同为造畜,却相差甚远。第一种,魇昧之术是以蛊术巫术之法,将人变幻成畜生,需有异术法门方能为之。中了魇昧之术的人,如若遇到得道之人破了那术中的术法便可还那被造畜之人的自由。

    而第二种,造畜之法却是取三到七岁孩童的身体,将其阉割,毒哑,使其口不能言,只可勉强发出尖细呻吟之声。而后,或生剥其皮,或不剥其皮只在皮肤之上涂些鱼胶之物,将那与孩童等身的猴子之皮剥下,再将猴皮连同内中残留猴血炙烤加热,待其最热之时,将这猴皮套于被迷晕的孩童身上。冷却越有六至八个时辰,那猴皮便会与这孩童融为一体,不能分开。休养不足半月,这孩童便可起身行动自如。只是寻常人见了,却也只道这是只猴子,殊不知他却是披着猴皮的“造畜之猴”。江湖上的猴戏者便用这造畜之猴在街边杂耍卖艺,因人本就比猴子有灵性且聪明,即便是三至七岁的孩童,却也比猴子强些,因其听得懂人言,猴戏之时自会表演些精彩把戏,令围观之人大呼过瘾。只不过那造畜之猴因猴皮所缚,身体不能正常生长,寿命也只是短短五六年间。

    此刻,邱沐雨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茶楼之外,那只头顶黑毛的猴子的反常之举。难道那便是造畜之物?而那猴子想告诉自己的便是,自己其实是个人。当是那猴子将爪子指向那个“唐”字,莫不是说它与唐门有甚关联?邱沐雨一念至此,感其造畜之事的残忍,不禁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