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朔方城
北国的严寒来得格外早，九月底的秋风裹挟着冰雨撕扯着树上仅存的枝叶，带来数不清的萧瑟。一场秋雨一场寒，乌云散开，雨势也渐渐收住，寒气却愈发重了。
朔方城是一座边城，一座早已衰落的边城。只是在老天爷送来这场风雨之前，西胡的铁骑从这里踏过直入内地，旬月之后又从这座小城上呼啸而归。这一来一去，就使得这座边城愈加的荒凉破败。
一行八人行色匆匆，满身风尘，披着斗篷，骑着马进了朔方城。为首的一人下了马，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锦衣小男孩，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和三五个衣衫褴褛慌忙躲藏的行人，沉声道：“朔方城守何在？”
身后的一个大汉下马躬身，抱拳行军礼：“朔方城守李泽已于城破时死国！”
为首这人略有些不耐地挥挥手：“如此也就罢了。丢了城池是失职，既然没有苟且偷生，也还算有几分气节。”说着，拿手按着胸口，重重地咳了几声。
锦衣小男孩双手摇着这人臂膊，满脸关怀，轻声道：“文伯伯受伤了，莫要生气，要好好保重身体。”
这人伸手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笑道：“文泰谢谢公子关心，公子是个乖孩子。”
“明儿不是个孩子了，明儿要骑马射箭，去草原上杀胡子报仇！”小男孩不依，坚定地说道。
文泰抚掌大笑：“好！好！好！公子身份尊贵，也不用亲自骑马射箭，日后一声令下，自然有无数好汉子去替公子杀胡子报仇。”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携手往里而去。转过城门，是一处颇为宽阔的演武场，之后是一间大宅子，虽然已是破败不堪，但从外面看去，还隐隐有几分旧时气象。
“官衙想必早被胡子焚毁了，今晚将就着在这里歇着吧。公子，你以为如何？”文泰先是吩咐从人，继而转头对小男孩问道。
小男孩只是点头：“自然是文伯伯做主。”
文泰含笑点头，身后从人早已先行推门而入，四散到各处细细查看，没有发现异状，才请两人入内。
院内也是破败不堪，西侧厢房还塌了一半，倒是厅堂还勉强能够遮风挡雨。小男孩跑过去扳着门框往里瞧，只见里面有一堆灰烬，灰烬上架着一个破烂的铁锅，四周围着五六堆草堆。
“文伯伯，这里有人住过呢！”小男孩回头喊道。
文泰进去四下看了看，点头道：“灰烬还有余温，想必主人家出去了没多久。”
锦衣小男孩面色微窘，嗫嚅道：“这个……文伯伯，没有问过主人家，咱们就进来，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无礼？”文泰反问道。
小男孩红着脸，拼命点头。
文泰微微一笑，拿手拍着身旁的柱子，说道：“小公子，咱们既然在这里，那咱们自然才是这里的主人。”
小男孩还要说话，却听到门外有人喊道：“是哪个跑到爷爷家里胡说八道？”紧接着就是“咣当”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锦衣小男孩躲到文泰身后，从人也不待文泰说话，早将门口的六个衣衫破烂小男孩围了起来。
见到围着自己的一群人都是彪形大汉，手里还亮着明晃晃的兵刃，踹门的小男孩一张脸登时憋得通红，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两腿隐隐发抖，身边一个又瘦又小的孩子一屁股做到地上哇哇大哭，其他的孩子一看也害怕，又有三个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文泰挥挥手让从人退下，走到这群小孩子面前，略作打量，问眼前踹门的小男孩：“你不害怕？”
踹门的小男孩咽了口口水，悄悄退了两步：“我……我……”
文泰见这男孩的举止，显然是怕了，心里一笑，也不想再为难这群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正要赶他们走，却见这个踹门的小男孩忽然梗起了脖子：“我……我……爷爷是好汉子，爷爷不怕！”
听着这话，文泰身后的锦衣小男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周围的几个大汉也一齐哈哈大笑，文泰先是一怔，忍着笑问道：“不错，不错，你们这群小孩子叫什么名字？”
踹门的小男孩又怕又臊，也不管眼前这人问什么，只闭着眼睛乱叫：“不怕……爷爷不怕……不怕……”
另一个没被吓哭的小男孩却把文泰的话接了过来：“伯伯，他叫石头。”又指了指坐在地上的瘦小男孩，“他叫猴子。”又指了指另外三个人，“这是巧哥，这是栓子，他是井沿儿。”最后指了指自己，“我叫秦夷。”
“秦夷？”文泰打量了说话的小男孩两眼，见这个小男孩虽然衣衫破烂，但言语举止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也在悄悄打量着他，沉声道：“你也不害怕吗？”
这个叫作秦夷的小男孩见在眼前这人高高的身材瘦瘦的面孔，看起来有几分和蔼，只是一双眼睛眯着，隐隐闪着光，很让人害怕，只得说道：“害怕……”
文泰心忖：“那个叫石头的小孩子，倒是愣得可爱，却算不得什么，倒是这个叫秦夷的，有名有姓，举止沉静，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虽是这样想，但此时遭逢乱世，多少人今日富贵，明朝便成了路边的枯骨，因此也不以为意。
只是他原以为这个叫秦夷的小孩子也会像石头一样嘴硬说自己不害怕，这才是小孩子心理，却没想到这个孩子却坦承其实，不由得问道：“为何？”
小男孩眼中渐渐有泪水涌上来，想说话又有些说不出，看了看四周，说道：“你们是大人，大人不能欺负小孩子。”
众人又是大笑，都觉得这个孩子说话满是孩子气，却又透着狡狯。文泰身后的小男孩跳到他眼前刮着脸羞他：“胆小鬼，羞羞羞，耍赖皮，羞羞羞。”
秦夷似乎也有些难为情，于是低下头只顾看自己的脚尖。
那个叫猴子的小男孩一边抹眼泪一边偷偷看到众人嘻嘻哈哈，也不像开始时那般害怕了，却反而哭得更大声，叫道：“你们占了我们的房子，要赔，要赔……”
早有人取过几块面饼扔给了这群孩子，猴子喜不自胜，抱着面饼破涕为笑。
文泰皱了皱眉，原想把这几个小乞丐赶出去，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指了指大厅的一角，说道：“晚上老实呆着，不准乱动。”
言语之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一群小孩子不敢违拗，都不住点头，秦夷偷偷舒了一口气，脸上微现喜色。
(本章完)
朔方城是一座边城，一座早已衰落的边城。只是在老天爷送来这场风雨之前，西胡的铁骑从这里踏过直入内地，旬月之后又从这座小城上呼啸而归。这一来一去，就使得这座边城愈加的荒凉破败。
一行八人行色匆匆，满身风尘，披着斗篷，骑着马进了朔方城。为首的一人下了马，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锦衣小男孩，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和三五个衣衫褴褛慌忙躲藏的行人，沉声道：“朔方城守何在？”
身后的一个大汉下马躬身，抱拳行军礼：“朔方城守李泽已于城破时死国！”
为首这人略有些不耐地挥挥手：“如此也就罢了。丢了城池是失职，既然没有苟且偷生，也还算有几分气节。”说着，拿手按着胸口，重重地咳了几声。
锦衣小男孩双手摇着这人臂膊，满脸关怀，轻声道：“文伯伯受伤了，莫要生气，要好好保重身体。”
这人伸手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笑道：“文泰谢谢公子关心，公子是个乖孩子。”
“明儿不是个孩子了，明儿要骑马射箭，去草原上杀胡子报仇！”小男孩不依，坚定地说道。
文泰抚掌大笑：“好！好！好！公子身份尊贵，也不用亲自骑马射箭，日后一声令下，自然有无数好汉子去替公子杀胡子报仇。”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携手往里而去。转过城门，是一处颇为宽阔的演武场，之后是一间大宅子，虽然已是破败不堪，但从外面看去，还隐隐有几分旧时气象。
“官衙想必早被胡子焚毁了，今晚将就着在这里歇着吧。公子，你以为如何？”文泰先是吩咐从人，继而转头对小男孩问道。
小男孩只是点头：“自然是文伯伯做主。”
文泰含笑点头，身后从人早已先行推门而入，四散到各处细细查看，没有发现异状，才请两人入内。
院内也是破败不堪，西侧厢房还塌了一半，倒是厅堂还勉强能够遮风挡雨。小男孩跑过去扳着门框往里瞧，只见里面有一堆灰烬，灰烬上架着一个破烂的铁锅，四周围着五六堆草堆。
“文伯伯，这里有人住过呢！”小男孩回头喊道。
文泰进去四下看了看，点头道：“灰烬还有余温，想必主人家出去了没多久。”
锦衣小男孩面色微窘，嗫嚅道：“这个……文伯伯，没有问过主人家，咱们就进来，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无礼？”文泰反问道。
小男孩红着脸，拼命点头。
文泰微微一笑，拿手拍着身旁的柱子，说道：“小公子，咱们既然在这里，那咱们自然才是这里的主人。”
小男孩还要说话，却听到门外有人喊道：“是哪个跑到爷爷家里胡说八道？”紧接着就是“咣当”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锦衣小男孩躲到文泰身后，从人也不待文泰说话，早将门口的六个衣衫破烂小男孩围了起来。
见到围着自己的一群人都是彪形大汉，手里还亮着明晃晃的兵刃，踹门的小男孩一张脸登时憋得通红，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两腿隐隐发抖，身边一个又瘦又小的孩子一屁股做到地上哇哇大哭，其他的孩子一看也害怕，又有三个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文泰挥挥手让从人退下，走到这群小孩子面前，略作打量，问眼前踹门的小男孩：“你不害怕？”
踹门的小男孩咽了口口水，悄悄退了两步：“我……我……”
文泰见这男孩的举止，显然是怕了，心里一笑，也不想再为难这群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正要赶他们走，却见这个踹门的小男孩忽然梗起了脖子：“我……我……爷爷是好汉子，爷爷不怕！”
听着这话，文泰身后的锦衣小男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周围的几个大汉也一齐哈哈大笑，文泰先是一怔，忍着笑问道：“不错，不错，你们这群小孩子叫什么名字？”
踹门的小男孩又怕又臊，也不管眼前这人问什么，只闭着眼睛乱叫：“不怕……爷爷不怕……不怕……”
另一个没被吓哭的小男孩却把文泰的话接了过来：“伯伯，他叫石头。”又指了指坐在地上的瘦小男孩，“他叫猴子。”又指了指另外三个人，“这是巧哥，这是栓子，他是井沿儿。”最后指了指自己，“我叫秦夷。”
“秦夷？”文泰打量了说话的小男孩两眼，见这个小男孩虽然衣衫破烂，但言语举止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也在悄悄打量着他，沉声道：“你也不害怕吗？”
这个叫作秦夷的小男孩见在眼前这人高高的身材瘦瘦的面孔，看起来有几分和蔼，只是一双眼睛眯着，隐隐闪着光，很让人害怕，只得说道：“害怕……”
文泰心忖：“那个叫石头的小孩子，倒是愣得可爱，却算不得什么，倒是这个叫秦夷的，有名有姓，举止沉静，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虽是这样想，但此时遭逢乱世，多少人今日富贵，明朝便成了路边的枯骨，因此也不以为意。
只是他原以为这个叫秦夷的小孩子也会像石头一样嘴硬说自己不害怕，这才是小孩子心理，却没想到这个孩子却坦承其实，不由得问道：“为何？”
小男孩眼中渐渐有泪水涌上来，想说话又有些说不出，看了看四周，说道：“你们是大人，大人不能欺负小孩子。”
众人又是大笑，都觉得这个孩子说话满是孩子气，却又透着狡狯。文泰身后的小男孩跳到他眼前刮着脸羞他：“胆小鬼，羞羞羞，耍赖皮，羞羞羞。”
秦夷似乎也有些难为情，于是低下头只顾看自己的脚尖。
那个叫猴子的小男孩一边抹眼泪一边偷偷看到众人嘻嘻哈哈，也不像开始时那般害怕了，却反而哭得更大声，叫道：“你们占了我们的房子，要赔，要赔……”
早有人取过几块面饼扔给了这群孩子，猴子喜不自胜，抱着面饼破涕为笑。
文泰皱了皱眉，原想把这几个小乞丐赶出去，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指了指大厅的一角，说道：“晚上老实呆着，不准乱动。”
言语之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一群小孩子不敢违拗，都不住点头，秦夷偷偷舒了一口气，脸上微现喜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