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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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章 阿娘(二)

展颜的晚饭自然也是同缅栀子一起吃的。缅栀子让宝贞把白天买的奶房签取出来,奶酪和着羊肉糜,烹煮得软绵绵。也不知店家用了什么法子,那羊肉糜居然一点腥膻味儿都没有,展颜居然一口气吃了一大碗,小肚子撑得圆乎乎的。

昌妈妈在旁讨好道:“小娘子平日半碗饭都吃不得,今天可吃得真欢。南宫娘子真是有办法”

缅栀子笑笑道:“是展颜爱吃奶房签而已。”转而又略带责备对展颜说道,“怎么能只吃半碗饭呢?以后可不要了,饿坏了身子咋办。”她轻轻给展颜拭去嘴角残留的汤水。这个孩子跟她同病相怜,总是能勾起她心底的母性。

“阿娘。”展颜心满意足偎依在缅栀子怀里,眼睛弯得像月牙儿。

对于这个称呼,缅栀子还是难以接受,她把展颜抱上美人榻,轻点一下她的小鼻子,正色道:“展颜,我姓南宫,你可以叫我南宫姨,莫要再叫我阿娘了。”

“为什么要叫南宫姨?你是我阿娘啊。”展颜瞪大着眼睛看她,眼睛里满是不解。

“我不是展颜的阿娘呢。展颜的阿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没回来。”

“不是呀,阿娘回来啦,阿娘你正在和展颜说话呢。”展颜嘟着嘴抱着缅栀子的手臂,只待缅栀子一反驳,眼泪就要如同决堤的河水般一涌而下。

缅栀子很是无奈,只得引导她道:“展颜以前都没见过阿娘,是不是?”

展颜委屈地点点头。

“那么展颜是为何觉得南宫姨就是阿娘呢?”

“因为阿耶说阿娘又漂亮又温柔,身上还香香的。”展颜说着,又往缅栀子身上蹭。

缅栀子哭笑不得,就是这样就被人家一口咬定是母亲了?

晚上展颜自是不肯离开,一直闹着要跟缅栀子一块儿睡。慕止晦大概是得了下人的禀告,遣了他房里的大丫鬟丹华过来道歉,说是这女儿自小被他娇惯坏了,请缅栀子多担待些,待展颜入睡,再让昌妈妈把她抱回她自己的小院。缅栀子觉得这大晚上的就不必折腾了,让丹华带话回去说还是让展颜今晚在她屋里歇下,反正她本来也就闲着,有昌妈妈在旁协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慕止晦见缅栀子不反感,他也就由得自己的女儿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缅栀子就起床梳洗了。她没有照顾过小孩,昨夜因怕展颜踢被子受凉,她几乎没怎么睡。所幸展颜睡得香甜,她才没受折腾。饶是如此,眼底下还是有两个淡淡的青影,宝贞拿粉在她眼下扑厚点,把那青影遮了去。

辰时三刻,昌妈妈伺候展颜起床,缅栀子忙唤宝贞去摆早饭。有缅栀子在身旁,展颜似乎是胃口大开,吃了一碗消暑荷叶粥并一个素肉包子,昌妈妈惊叹说要比平日多了一倍多的饭量。缅栀子摸摸展颜那稀稀拉拉黄不溜秋的头发,暗想怪不得这么瘦,原来平日都不怎么吃东

西。没有娘的孩子就是照顾得不好。由她又想到自己,她愈发怜爱展颜起来。

早饭后,趁着阳光还不是那么猛烈,缅栀子携着展颜在思圆居的院子里散步消食,刚好碰上畅妈妈在给院子里的那畦夏菘浇水。展颜兴奋地跑过去蹲在菜田旁边津津有味地看,唬得畅妈妈连连喊:“小娘子,待会奴婢不小心洒了您一身水可如何了得!”她却是不敢动手去把展颜抱开的,只拿眼不住看向缅栀子那边。

缅栀子知道她的意思,也不为难她,好歹自己只是一个暂住的客人而已,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她上前哄了展颜挪远一点,畅妈妈怕展颜添乱,快手快脚把水浇好就收拾家伙下去了。展颜好奇地伸手指去弹那叶子上的水珠,看它们一个个在自己的手指下碎裂滑下,咯咯直笑。

见展颜的绣鞋已经洇湿好大一块,还沾上不少泥泞,缅栀子请昌妈妈去展颜房里取一双新的绣鞋过来,又把她抱起佯怒道:“别玩了,快去换个鞋子。”

“阿娘,我们今天吃这个菘菜吗?”

展颜还是没有改掉称呼,缅栀子直想扶额:“不知道呢,那是厨房的活儿。你若是喜欢吃,我让宝贞姐姐去跟厨房商量一下。”缅栀子抱着她往屋里走,这丫头轻飘飘的,抱起来一点也不吃力。

“不是展颜喜欢吃,阿耶说是阿娘喜欢吃,所以他也喜欢吃。”

展颜口中说的阿娘,自然是她的生身母亲。想起一路北上之时,负责饭食的婆子曾经说过慕止晦最爱菘菜。现在看来他爱的不是菘菜,而是那个爱吃菘菜的人罢。

一整个上午就在和展颜的笑闹中打发了,快中午的时候丹华奉命过来寻展颜,说是慕止晦要和展颜一起用午饭。听得是父亲要她过去,展颜不敢哭闹,乖乖地由着昌妈妈抱走,只是一双大眼睛依依不舍在缅栀子身上胶着。直到缅栀子保证说让她下午再陪她,她才安心地跟昌妈妈走。

刚刚好是午饭过后,昌妈妈果然又抱展颜过来了,丹华提了个篮子跟在后面。原来是慕止晦让她过来转达他的歉意,对自己的女儿如此麻烦缅栀子非常过意不去,请她一定要见谅云云。丹华把篮子上的布掀开,原来里面是一篮子新鲜的荔枝,是慕止晦特意为她准备的,说是当做女儿麻烦她的谢礼。缅栀子推辞不过,只好让宝贞收了。丹华自回去复命不提。

这荔枝只在南方少数几个州县有出产,本来就十分珍贵稀少。虽然现在正在当季,北方要吃到还是得要从遥远的南方运过来。缅栀子看那荔枝的皮都是新鲜水灵的,当下知道这肯定是快马加鞭从南方送过来的,这一篮子肯定价值不菲,慕止晦这个谢礼实在太贵重。

缅栀子让宝贞拿一些分别分给思圆居的下人,她自己只留一点。剥了一只给展颜,她吃得满脸欢畅。

“阿娘……不呢,阿耶说我不能叫您阿娘,您是南宫姨姨。

南宫姨姨,您也吃一个。”展颜拈起一个,笨手笨脚剥壳。

她终于改口了,也不知道慕止晦是想了什么法子让她改口的。正出神的时候,展颜举着一个剥得坑坑洼洼的荔枝到她嘴边:“南宫姨姨也吃。”

“好。”缅栀子笑着把那颗荔枝含进嘴里,一股甜意沁人心脾。

自那日之后,展颜再也没叫过缅栀子阿娘,但还是一如既往黏着她,犹如一个小小的尾巴。有时候缅栀子还会带上这个小尾巴到外面玩,她每次都兴奋莫名。据说是以前慕止晦只能偶尔抽空陪她上街,其他时候都拘着她不让外出,怕下人一个不小心把她弄丢了。现在有了缅栀子,慕止晦也放心让她带自己的女儿出去。结果因为展颜,缅栀子要搬出去的计划只能无限期延后。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夏末初秋,天气依旧那么热,只是早晚温差大,晚上少盖一床被子都容易得风寒。听说慕止晦身体不大好,缅栀子去探过几回病。每次慕止晦都强撑着坐起来,微笑着说不要紧,很快就能恢复。可是缅栀子看他一次比一次脸色苍白,一次比一次虚弱。还没完全入秋呢,他的屋里就烧上了火盆,熏得热气蒸腾。她担忧地想起慕止晦在纳州发病那次跟她说的话。她记得那次他说本来大夫断定他活不过去年冬天的,但他还是熬过来了。只是今年冬天呢?她也曾隐晦地问过慕止晦,要不要再去南方避寒养病,他只是微笑着说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去南方了。

缅栀子看着在前面书桌前练字的展颜,心中没来由一阵烦躁。她还这么小,就要连父亲也要失去吗?她有没有别的亲戚?好像这些日子以来只看到那容家的舅郎跟慕府有来往。可那人虽然是亲戚,毕竟是外姓。若果慕止晦真的不在了,那个舅郎会不会好好抚养展颜?

展颜练完大字,看缅栀子正坐在绣墩上皱着眉想着什么,一条汗巾子被她绞在手里,快要扯烂了。她奇怪问道:“南宫姨姨,怎么了?我写的字不好吗?”

“不是,姨姨在想别的事。”缅栀子回过神,走过去看她临的帖,赞许道:“比昨日又有进步了。一个人的字犹如一个人的品性,若是字写得不好,那么那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再这么练下去,不久就会写得一手好字的。”

展颜听不懂她的一长串大道理,但缅栀子说的比昨日又有进步倒是懂了。她欢呼一声,撇下毛笔撒娇道:“南宫姨姨,我写得这么好,您之前说要奖赏我的。”

“你要什么?只要南宫姨姨能拿到的。”

“我要南宫姨姨带我出去逛街。”

果然不出所料,这丫头就是爱到外面去玩儿。缅栀子宠溺地应了她,但又说道:“出去之前先探望一下你阿耶。每日见你几回,他的病也好得快些。”

“好的,我先去探望阿耶,南宫姨姨再带我出去。”展颜小小年纪,就已经十分懂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