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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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 琵琶客

赶了将近两个月的路,因为快到清曼,大家的精神都比较振奋,更加快了脚程。眼看还有两三日就能进城了,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前来送信的慕家的一个管事。慕止晦见过那管事之后,亲自去跟缅栀子说他要先快马加鞭进城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让她在后面慢慢跟上,不用着急。至于住进慕府一事,说是待他们进城了再作打算。

缅栀子虽这些日子来没有松口答应住进慕府,但现在也不好回绝,怕他有什么急事给她耽误就不好,忙一口应承下来,让他赶紧去处理生意,自己则坐着马车在后面按正常速度行驶。

慕止晦给缅栀子留下一个管事娘子和一个小丫鬟、一个家丁并一个车夫,细细嘱咐他们一定要好好伺候缅栀子,然后带着剩下的人随那送信的管事绝尘而去。

刚过申时,天边忽然涌起一大片乌云,渐渐的遮蔽了整个天空。平日里艳阳高照的时分,此刻却犹如暗夜来临,压抑得人难受。少顷大风吹起,乌云没有被吹散,反而越来越厚,天色越来越黑,只是刚才沉闷的空气被吹得忽然清新起来。眼看一场大暴雨即将来临。

管事娘子从自己坐的那辆马车下来,禀报缅栀子说:“娘子,看来暴雨是免不了的了,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雨?”

缅栀子掀开窗帘看看外面,估摸着这场雨恐怕很大,便对那管事娘子道:“大雨滂沱不好走路,也容易出事,最好还是躲躲雨罢。只是不知这附近哪里有歇脚的地方?”

管事娘子道:“小旺儿,就是刚才郎君留下的那个家丁,他说以前出来办事曾经过这个地方,前面不远刚好有个破落客栈。”

“那就赶紧在雨下来之前去那个客栈躲一下罢。”

管事娘子领了命自去安排了。缅栀子坐在马车里听到外头的车夫加了几鞭子,马儿得得的加快了脚步,车内自然颠簸起来。

不到一刻钟,那雨哗的一声突然就如倒水般下起来。缅栀子正担心车夫淋到了雨,就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宝贞微掀开车帘子,就看见管事娘子带着小丫鬟披着蓑衣,抱着两把油纸伞和一个脚踏小跑过来。宝贞接过一把伞,回头对缅栀子道:“小姐,看来是到那个客栈了。”说完,她撑开伞跳下车。小丫鬟摆好脚踏,宝贞踏上去,缅栀子就出来了。

宝贞帮缅栀子遮着雨,两人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冲进客栈。饶是如此,衣袖裙摆还是湿了一大片。

缅栀子稍微环视一下客栈,这里是一个不太宽敞的厅堂,到处蒙尘,显得十分破旧,中央摆了几张油腻腻的饭桌,往上可以看到二楼突出的走廊。靠边的一个昏暗角落里,隐约有两个高大的男子坐在吃喝着。一个小二打扮的年轻小伙手上抓着一把生锈的铁琵琶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饭桌边,一边漫不经心轻拨着琴弦,一边咕哝着:“才两根弦可怎么弹。”他一看到客栈来了人,立刻放下那缺了一半弦的琵琶迎上来。

正面靠里是柜台,那儿坐着的掌柜正噼里啪啦敲着算盘,他前面还点着一

盏昏黄的油灯。柜台右边是木楼梯,一直通向昏暗的二楼。

宝贞掏出汗巾子一边给缅栀子擦雨水,一边唠唠叨叨说夏日淋了雨也会着凉之类的。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整个左肩都湿透了,半幅下裳犹如在水中浸过一样。她说着说着不由打了一个喷嚏。

“我湿得不多,你还是先擦擦身上的水。”缅栀子交代完宝贞,又对跟随进来的管事娘子道,“看这于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不如今晚就在这里投宿吧。”

管事娘子得了令,上前跟小二交涉了一会儿,回来道:“娘子,这里的客房恐怕都不大好,怕是要委屈您了。”

“无妨,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况且这么大雨也无法赶路,今天就少走一点路程吧,明日再早点起程便是。”

那边正在吃饭的两个男子中的一个抬头看向缅栀子这边,略为惊讶地“咦”了一声。缅栀子没有留意,自跟着小二上二楼去。

楼梯明显是年久失修,每踏一步都要“咯吱”地抖一下。宝贞皱眉问道:“小二哥,你这楼梯不会走着塌个窟窿吧?”

小二摸摸肩上看不清颜色的抹布巾子陪笑说道:“瞧这位小娘子说得,这哪能呢。”说话间,他打开一个客房门,一股陈腐的灰尘味立刻钻进鼻子。只听得他谄媚道:“这是小店最好的客房。”

“什么!”宝贞几乎是在尖叫,“这破屋子也能拿出来做生意?”

她并非太大惊小怪,而是这所谓的最好的客房,即使比较宽敞,里面挂着的幔帐却灰扑扑的,那些陈设的矮几、坐塌、隔屏等物全都做工粗劣又破破旧旧,墙壁上居然还有漏水的痕迹!

缅栀子也皱了皱眉,这里实在太脏了点儿。可是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她们身上还穿着湿衣服呢。宝贞和管事娘子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即使她们对此很不满,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客房了。

待安排好住处,小二自下去按照吩咐给他们一行人准备姜汤和热水去。这家客栈虽然看着又脏又旧,速度还是很快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什么客人才如此神速。

喝完姜汤,缅栀子打发宝贞去洗澡,自己也宽衣解带准备泡一泡。她母亲从她很小开始就让她自己一个人洗澡,所以这么多年来,即使身在生活优渥的潘家,她也习惯自己洗的。

蒸汽氤氲,缅栀子坐在大浴桶里,舒服得快要睡着了。在这个破旧的客栈能有这般享受,真令人意外。就在缅栀子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清澈的琵琶声。尽管不是特别大声,却丝毫没有被雨声掩盖住,反而跟雨声相得益彰,让听者几乎都要以为外边还在下着滂沱大雨是琴曲的一部分。那琴曲没有大的高低起伏,也没有用到什么华丽的技巧,只是这般平缓淡然,使人心随之平和静默,沉浸在它编织出的一片清和世界。

以前曾经听过慕芳节弹的琵琶,无疑那是非常精彩的一次演奏,技巧高超、琴曲动听。但跟这次的一比,慕芳节弹得反而显普通了。

缅栀子不由自主穿好衣裳

,打开门走到长廊,顺着琴声看下去,只见一个戴着斗笠、身穿青灰色袍子的男人,背对缅栀子而坐,正专心致志地弹着。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蓝衣的男子,手里举着一个酒壶,却已经忘了喝。

渐渐,琴曲已到尾声,青灰袍的男子按弦收音,起身说道:“雨已经停了。”清清亮亮的如同外面的雨后天色。缅栀子一怔,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来不及细想,那男子放下手中的琵琶,迈步朝门外而去。蓝衣男子连忙放下手中的酒壶,一边掏银子一边喊:“郎君,等等我!”他把银子啪的一声放在桌上,不经意间抬头,对上缅栀子投来的目光,咧嘴一笑,便追过去了。

那个人……她见过。

缅栀子目光落在青灰袍男子放下的琵琶上,赫然,就是刚才进门的时候小二抱的那把生锈的铁琵琶,上面,只有两根弦!

“小姐,他好厉害!”宝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缅栀子身边,而且她也马上注意到了那柄残缺的琵琶,“天啊,随便一个破琵琶他也能弹得如此之好呢!”

缅栀子走回自己的房间,洗澡水的蒸汽和房间久不住人的味道蒸腾在一起,让人憋闷得难受。她推开窗子,一股雨后的清新空气扑面而至。远处青山云雾缭绕,近处绿树青翠欲滴,一弯彩虹从这边远远跨到天边的山外,仿佛仙境一般。这一切都让人如此心旷神怡。

缅栀子想起同样是下雨的那个清明节的晚上,她在宁昭城遇到了让车给她的好心人。当时那人也是喊着身边的一个男子为“郎君”,想必是同样的主仆二人。本以为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却不料在这异乡又偶遇,只是可惜她没来得及道谢。听他们的口音也是北方人,这里离清曼又很近,不知道他们是否也住在清曼?

下次见到他们一定要郑重道谢。缅栀子暗想。

一夜无话,翌日,缅栀子继续上路,不日便到了清曼城。慕止晦早已算好了他们的脚程,遣了人在城门处接应。领人来迎接的正是碎慕止晦南下的喻叔,他们自然是已经熟识,也没有多寒暄,喻叔就带他们往慕府去。

马车在闹市中穿行,宝贞好热闹,早就掀了窗帘东张西望,一会叫那边的虫鱼摊子有趣极了;一会又惊叹那杂耍的很惊险;一会又喊街边的小吃摊看着让人流口水……缅栀子被她这么大呼小叫的,也吸引过去往外看。

只见这清曼城十分繁华,路上不仅有很多男子,更有不少女子穿梭来回,跟严禁女子外出的纳州完全不同。缅栀子注意到,这些女子之中,有的衣着贵气,或戴浅露、或戴帷帽,被丫鬟仆妇拥簇着,其中又以戴浅露的居多;有的甚至干脆什么都不戴,就这么大刺刺在街上行走、做生意。只是这些女子看着就家境一般,衣着普通。

看来北人对女子的约束并不如南方严格。以前她在纳州的时候,在少数的几个出门机会里,也曾如此观察过街市,在外抛头露面的女子非常少,偶尔有一两个也是用披风遮住脸匆匆跑过,从未见过如清曼女子这般什么遮掩都没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