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恩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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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面纱女子

一场大雨过后,初夏的气息愈加浓郁,满城尽是一眼望不断的绿荫,多少佳人公子打马过街,只为去寻那河畔的依依杨柳。

“让开,让开!”几名官兵手挥令牌,阔步走至城前,将一方告示贴在了城墙之上。周围进出城门的商旅行客纷纷围拢上前,期间不乏有着装怪异的人士,一人头戴黑色斗笠,身着黑衣,趁乱闪身挤进了人群,眨眼功夫便又从人缝中钻了出来。

“这位兄台。”

黑衣人身形一怔,脚步猛地顿在空中,肩膀被人死死扣住,“偷鸡摸狗之事本不应是君子所为。”

前任突然转身一记扫堂腿,身后人只微微侧身,便轻松躲过,“有两下子。”

一个荷包直直朝他砸来,宫决崖不得不伸手接住,再抬眼时,眼前已没有那小毛贼的踪影。

“咦!我的荷包!”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叫,宫决崖朝城外望去,随即收回不屑的视线,“下次把东西看好。”说着将荷包扔进人群中,便转身离开。

他怎么会有闲心管这些杂事。

“爷!爷!这儿!”

莫叶莫柯各自牵一匹骏马,候在不远处的古柳下,宫决崖略一颔首,朝他们走去。

“爷,”莫柯一脸严肃地道,“宫里又出乱子了。”

宫决崖从莫叶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立即启程回宫,如意在城门外,叶,去把他牵来。”

说罢,宫决崖落下高高抬起的马鞭,**骏马一声嘶鸣,绝尘而去。

黑色的垂纱缓缓撩起,面纱遮不住的一双属于女人的水眸惊魂未定地闪烁着,身子贴紧了城墙,明明是六月天,脊背却一阵阵发凉。

待莫叶调转马头朝城里奔去之后,女子放下垂纱,疾步走回城内,人群早已散开,眼角的余光不由得落在了张贴的告示上。

“选……妃……”她喃喃地道,抓住斗笠边的手指骨节泛青。

“爷,从刚才您就心不在焉,想什么呢?”三人在城中放慢了行程,马蹄声‘踏踏’有致,莫柯紧跟在宫决崖身侧,看着他深邃的双瞳,不禁出声问道,莫叶谨慎地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多问。主子的事情岂是他们能够过问的。

“掉头。”

宫决崖径自拉转缰绳,不顾身后两人作何反应,便扬起马鞭快步朝来时的路奔去,如墨的月华袍在空中飞舞。

深深的巷子一直朝里延伸看不到尽头,一颗高大古槐树静静地伫立在巷口,凹凸不平的土泥路中间卧着一道窄窄的小沟,那是下雨时雨水流动的渠道。

巷两边稀稀疏疏坐落着几户人家,古旧的木门多多少少有些斑驳的印记,年时新帖的门联浸过雨水变得老旧,间或能够听见门内传来狗吠鸡鸣。

“六娘,回来了?”被唤作六娘的黑衣女子摘下斗笠,朝着迎面走来的妇人微微颔首,“吴嫂回来的早。”

她告诉人名叫水六儿,熟悉的人便唤她六娘。人都道她名字稀奇,不少人还误以为是流儿,她也没那个心劲去一一解释。

“别提了,我那一摊子生意让人搅黄了,好端端地来个什么阔少爷,手底下七八个小刺喽没头没闹地闹了起来。”吴

嫂说着面上不禁染上愁色,“也不知道我家那混账男人什么时候能找个正经事过活过活,跟了他,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每每遇见,吴嫂总要抱怨一番,儿子不上进逃了学,男子在外面喝酒打了混,说来说去总也脱不开家常里短,她也总耐心听着,或许因此,两人竟十分亲密。

“我看你眼也疲了,还是回去早早歇着,让你男人给你沏杯茶解解乏。”吴嫂笑着朝巷子口走去,水六儿便也笑笑朝前走去,走到第四扇门前停下,里面没有闩上,木门一推便开。

“我道是你摸不着家门,不愿回来了。”

一道清亮的男音自屋内传来,水六儿一阵好笑,“便是我摸不着门,也要寻回来,倒是你,整天在屋里憋着,确实不怕回不来。”

柳萧梧环抱双臂走到院子里,“不和你计较,有消息吗?”

水六儿端起石磨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摇了摇头,“许是我不该再寻下去,那么多年过去了,该找的都找了。”

“说什么丧气话。”柳萧梧一脸严肃,妖冶的眼角微微上挑,“你是不是又去……”

水六儿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眼眶被呛得泛红,柳萧梧上前帮她抚背,动作却毫无温柔之意,“难不成干些不见光的事,你心里就好受吗?”

“是人就不会好受。”水六儿挨着石磨坐下,“我只是不想依靠你,吃住全赖着你,心里过意不去。”

“呵,那你就答应嫁给我,婆娘靠男人总没有错。”柳萧梧摇头苦笑,眼角划过一丝凉意。

水六儿看他一眼,起身走进房去,“你明明知道。”

他明明知道那不可能,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话挑明,这人有时还真是不合时宜。

“你忘不了他。”

水六儿脚步不止,回眸一笑。这一笑夺取了柳萧梧的心魂,让他又喜又悲。

“爷,您找人?”

看着宫决崖漫无目的在城门口乱转,莫柯急得只抓脑袋,宫里的烂摊子还等人来收场,正主却在这里悠哉悠哉骑马。

“好像遇见了故人。”

“故人?”莫叶也不禁疑惑道,“这镇阳城中能有什么故人?”宫决崖定了定神,眼眸中深潭波澜不惊,“许是我看错了。”

眼角余光瞥见城墙上的布告,宫决崖眉头倏然一紧,“又是太上皇安排的?”

莫叶脸色为难,宫决崖不再追问,“也好,来者不拒。”

话音一落,莫柯便一阵胆寒。之前选进宫的佳丽,每每不出一旬,便身患怪疾,太医院的太医皆束手无策,但凡出宫,便伤病痊愈。民间还有传言,这是太子妃的冤魂作祟,只因当朝皇帝负她真心,所以死后便化作厉鬼在宫中滋事。

桥头说戏人还把太子和太子妃的故事编好了戏词,宫决崖还去听过,回宫后便长闭上书房,直到群臣上奏要求皇上早朝才踏出了房门,迎事的公公被他当时的模样吓得没了神,说从没见过皇上这般狼狈的模样。

当年宫决崖继位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太子妃正名,只是人心已去,有些事早已被人们疏忽淡忘,哪怕重新删改,也不会消磨人的记忆。

夜深,月朗星疏,晚风轻拂着未眠人的发丝,白天的余温尚未散去。

“咚咚咚--六娘!”

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水六儿,起身下榻摸索鞋子之极,柳萧梧人已跑到了门前,拉开闩,门口吴嫂的手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胸口,“大兄弟,真对不住……六娘呢?她……”

“怎么了?”水六儿见吴嫂一脸惊慌,来不及整理衣冠,趿拉这布鞋跑上前来,吴嫂已是一脸哭意,“求妹妹帮帮忙!那混账……那混账不知招了谁家财主,一群刺喽……打上了门来!”

“吴嫂你先别慌。”水六儿微微皱眉,脸上的面纱遮去了她紧抿的唇,递给柳萧梧一个眼神,“让他先跟你看看,我这就跟去。”

“好好……大兄弟你先去我家,我……我再去喊些邻居!”

吴嫂双目失神,平日藏在发圈里的白发此刻垂散在耳边,尽显老态。

柳萧梧踌躇片刻,从门旁抄起一根长棍,快步出门向西跑去,他只略微有个大概的印象,想来人声嘈杂的那一户便是吴嫂家。

并没有打闹的声音传来,柳萧梧不由得停下了步子,心头顿起疑惑,正待转身之际,一道黑影自眼前闪过,柳萧梧一个闪身躲过暗标,心中暗叫不妙。

“倒是有两下子。”对面屋檐上黑衣人一声冷笑,柳萧梧扯开步子,沉声道,“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这话理应去问令阃。”

又是一记暗标,擦着柳萧梧的肩膀飞过,一缕青丝坠落。

柳萧梧无心与其纠缠,抬手运气将手中棍折成两段,直朝那人要害投去,趁他躲闪之际飞身上房,提气屏息朝回路奔去,六儿还一个人待在家中!

“可恶。”远远听见打斗的声音,柳萧梧暗自咬牙,身后人紧追不舍,之间地面上寒光一闪,星眸倏然阴冷,飞身落至刀前,抬脚将执刀人踢至一旁。

“有没有受伤?”

水六儿摇头,“被设计了。”

四名黑衣人将他二人包围,此前与柳萧梧交手之人仍旧站在房顶之上,两方对峙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可否道清来意。”柳萧梧在地上抄起掉落的弯刀,单手将水六儿护在身后,房顶上人冷笑道,“公子何须如此紧张,我家主人只不过想请令夫人到府上一见。”

柳萧梧一声咒骂,不再多费口舌,只翻身便将邻近人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其余人见对方身手不凡,微微有些慌神,三人一拥而上,清儿躲在柳萧梧身后,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抽出针夹,待三人挤作一团冲至眼前,指尖轻弹,几根银针齐齐发出,直命人心,柳萧梧趁机抬起刀刀锋向外,一个旋身,水六儿向后仰去,刀刃恰恰抹过三人颈间。一切仅在顷刻之间,两人配合天衣无缝。

再抬头向房上看去,已没有了人的踪影。

吴嫂早已不知去向,怕也是受人所迫,情非得已。听那人口气,幕后人应该身属权贵之家。

“此地不宜久留。”柳萧梧看着倒地的四人,语气略带怒意。

“不必,这里安全得很。”水六儿抬头仰望着空中高悬的明月,目光似水波柔媚,低声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