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恩浩荡
字体: 16 + -

第九十一章 柳暗花明

看着慢慢滑下去的素手,盯着自己被血染红的领口,宫决崖哑然。

“这……这不可能!”施晋天怒吼一声,挣扎着想要冲上前去,无奈穴道被人封死,徒劳罢了。韩子辰猩红着双眼盯着怀中人,话却说给宫决崖听,“再迟一步,你儿子就要喊别人爹了。”

宫决崖单手扶膝,一手撑地站起身,几个士兵刚要阻拦,却被韩子辰几根银针刺中咽喉,齐齐仰面倒下。宫决崖一步一颤地走到施晋天眼前,在他胸前一阵摸索,掏出一包药粉,只见上面用黑色粉末印着‘解’字样,将纸包打开来,用指尖沾了星许,薄唇微启,用舌尖轻轻舔舐入腹。

“你哪怕算的到天机,也算不到人心。”眼看着施晋天额前绽出的青筋,宫决崖只低声说道,便与他擦肩而过,大步朝门外走去。

门外中将士见宫决崖现身,皆疾步围攻上前,却听得门内一声大叫,“让他走!”

举起的枪刀收了关,宫决崖一脸阴鸷,一脚踏上院墙根前的青石,飞身出院,黑发在空中扬长,只留给人瞬间的震慑。‘乒乓’几声,几名禁卫军手中的长刀落了地,迟迟望着宫决崖消失的墙沿,默默地松开了紧握的双拳。

谁主是非,人心不惑。

一路将枯枝残叶跑成了一掠眼的衰黄,耳边只有风声嘶鸣,宫决崖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感,冷若严冰。

“呼……呵……”一边跑一边穿着粗气,棉裙的裙角已被沙石磨得不成样子,浑浑噩噩卷着线头,手中的孩儿毫无知觉,双目尚不能紧闭,却一脸恬静安详。

她也不知跑了多久,自从与柳萧梧分别之后,她就一直毫无目的地奔跑,被汗水湿润成缕的碎发紧紧贴服额头,几乎每每不出百步,便能听到一阵阵官军的喊号,原先从未对这声音有何感想,现如今却是浑身战栗,只觉得胸口要涌出秽物一般。

脸颊忽然一凉,清儿一惊,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流泪了。

原来死里逃生,是这种感觉。

勾了勾僵硬许久的唇角,清儿暗叹,她还能笑得出来。一切是她看的太过简单,这个世道太混乱,让她无力负荷。或者说老天有意折磨,所有的事都落在了她钟清儿的头上,承蒙抬爱,要她活过的十几年,比那些一世百年的长命人经历的还要多。

人利用人,真是再简

单不过。

风愈加猛烈,一路来不知多少次被风沙迷住眼,周遭的树木已零星无几,心头一阵胆寒,清儿不由得放慢的步子。停住时,腿肚麻木,毫无知觉。

山中不会无树,除非,是悬崖。

清儿咬咬牙,抬腿朝前又走了几步,隐隐约约见一方突起的岩石,岩石后,再不见任何山路行迹。

“还要走?”

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清儿愣住,没有回过身。

“明知是死路,你还要走。”

话中所言,不知是说她现在的窘境,还是指,她的所作所为。

“是不是死路,只有走过才知道。”清儿吸了口气,又长舒一口气,缓缓低下头。

宫决崖与她不过一步之遥,他却不再向前,负手而立,“那你想没想过,走过之后,还有没有回头路。”

抱着襁褓的手指死死抠紧,眼泪滴落在黄色的锦布上,清儿闭上眼,没有做声。

沉默良久,宫决崖背后指骨‘咔咔’作响,“你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包括何时与韩子辰碰面交换身份?”

清儿背对着他,声音似有似无,“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什么时候是开始,我都一概不知。”

“那你竟然敢独自一人跑来这里!?还抱着我从未相见的骨肉?!”宫决崖低吼,清儿浑身一震,痴痴地看着宫子瑜的小脸,“我……竟然敢……”

是啊,她竟然敢做出这种荒唐的行为,她连下山的路都不曾知晓,竟就和柳萧梧分道扬镳。

宫决崖一个箭步上前,铁腕将她轻而易举地扳过,只一个晃神,她险些向后仰去,宫决崖左手拦住她的纤腰,黑瞳深邃。触及她空洞的双目,他突然没了气焰。

“你出的来,是不是说明,你赢了?”

“什么?”宫决崖搂住她,大手不禁覆上了她怀中孩儿的脸颊。

“你赢了,赢了!”泪突然似断线的珍珠直直坠下,“父皇说的对,什么都能过去,过了……”

宫决崖眼中的温柔瞬间凝结,倏地抬起头来,“父皇?”

手上的力道一松,清儿整个身子好似没有骨架一般,瘫坐在地,宫决崖想要将她拉起,视线却定在了她手中的凤印上,“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知道,原来凤印不在你的手上,是父皇藏了起来。”

清儿声音平淡如水,宫决崖听得却如同置身冰窖,“启程之前,他将凤印交付于我,说搬师回都,就正式将皇位交让与你,这印,就物有所主了。”

“他为何要和你说这些。”

“他料到了施晋天的阴谋,便把担子压在了我头上,这东西,就算是奖赏吧。”

不待清儿说完,宫决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原来他千辛万苦走到今天,以为步步为营是自己苦心经营,没想到,重重险影之后,还有一个父皇。

“他何时……”

“傅依怀胎之后,他便与我传了第一次话。”清儿苦笑,“父皇说一切他都安排妥当,我只要见机行事,就能助你完胜。”清儿哽住,“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的安排,竟是用我们母子二人的性命作为赌注。”

一路走来,可谓千难万险,若不是偶遇柳萧梧,事情将会如何演变,她真的不敢想象。

“你知不知道,韩子辰听命于皇上。”

风愈烈,吹散了两人身上残存的温度,一片凄然。

“在河边,我与言盈交换身份,他才不得已将事实说出。”

“你为何要答应。”

清儿住声,不知他所言何意。

宫决崖抬起头,目光如炬,“安安稳稳留在宫中,何必要搅入这一摊浑水。”

“不是你,把我拉进来的吗。”

清儿胸口钝痛,想不到到头来,她竟还要受他质问。她真的不想搅进来,只是当她发现自己身陷泥滩时,为时已晚。或许这副身心早已不受她控制,但凡是与他有关,一切就都任人摆布,自己却毫不知情。

“你知不知道,从入宫至今,我只恨你什么都不曾开口和我说,与其说是我保护你,倒不如说我替你打掩护。”清儿咬着牙,自己强撑着站起了身子,“我甚至想过,只要你肯把这些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哪怕死,我也能替你担了。”

“结果你还是什么都藏在了心里,而我,该受的,也都受了。”

她就是傻,一颗心豁了出去,却还拼了命要把心撕开给人看。他既然不肯和她说清,那有些事她也就瞒着他,“如今想来,也算是扯平了。”

忽然想起了皇上那日在潇梦宫所说的话,她这才知道,原来皇上所指的委屈,不是心情,而是人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