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女儿泪
偌大的院子里一片银辉，未融化的积雪静静地躺在地面上。一院的寂静，只有一方结了冰的池塘和几棵没有生气的大树。
宫决崖邪魅的凤眼微眯，那双令女子心襟摇荡的眼睛此刻只有清儿好似随时会消失的背影，“为什么不。”
清儿胸口一顿，这个男人自大，这个男人高傲，这个男人有着不可一世的野心，相符合的是他傲人的能力，还有他这张是个女人都会迷恋的英俊容颜。她为什么不喜欢他？
“那你希望，我嫁给你只是为了保住我娘的命而委曲求全之策？”
宫决崖低低的呢喃，“竟然不喜欢我，你竟然敢不喜欢我……”
突然，宫决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站起身子，走到清儿身后，声音坚定不容质疑，“我要你心甘情愿做我的妻。”大手一伸将清儿带进怀中，下巴抵着清儿的脑袋，“太子妃的位置，我给你留着。”
恍若一阵席卷而来的强风一般，待身后的温度突然消失，清儿转过身去，已没了宫决崖的身影。这阵风刮乱了她的发，也刮乱了她的心。
清儿翻了个白眼，八字还没一撇，太子是不是你当都不一定，还敢大放厥词给她留太子妃的位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清儿老实待在王府里，施王爷给她专门从宫里请来了两个嬷嬷，交给清儿女红和舞蹈身段，闲来无事，清儿只图有趣，也倒是用来打发时间。
眼看一年就要过去，府里的下人私下里都在盘算着几时回家过节，清儿趁着嬷嬷去布店置办新衣布料的功夫来到了后院的凉亭里，让念玉煮了壶茶，随手从房里架子上拿了本书翻看，青丝垂散，不着脂粉。看书看得始觉无味，便问道，“夫人的病好些了没有？”
念玉立在清儿身后，见她把书扔在一边，便把书拿起放在了石桌上，道，“王爷已专门请了大夫为二夫人调养，二夫人的身子正渐渐好转呢。”
清儿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这茶叶虽好，听说还是宫里的贡品，却觉得还不如原先在锁怨山里的好喝。
不知道婆婆最近怎么样了……
“陪我去看看夫人。”
念玉一愣，看着清儿果真起身要走，忙道，“小姐，王爷……”
“你就守在一旁，王爷怪罪起来，只说是拦不住我就好。”
说罢，清儿头也不回，直径朝着晚荷居住的西院走去。
走进院子里，清儿突然想起当日东院里的萧瑟光景，施王爷只有两位夫人，晚荷是侧房，正房大夫人原是杜老宰相的女儿杜燕。当今施王爷而立之年，膝下只有一子，乃
是杜燕所出，可惜这施王爷只想要个女儿，孩子刚一出世，杜燕的夫人位子便摇摇可危，所谓的夫妻恩情自然成了过眼云烟。
“小姐。”
晚荷的贴身丫鬟溪云见了清儿，低声问安，清儿朝房中看去，“夫人正在休息？”
“清儿？是清儿吗？”
一道虚弱的声音自床榻传来，清儿不等溪云回话，便径自走了房间，溪云想要阻拦，念玉使了个眼神，她便让开了路，低着头退到了一边。紫红色的地毯依旧，晚荷有些激动地起身，被一旁侍候的丫鬟扶住。
“夫人，身体尚有恢复？”
晚荷一愣，呆呆地看着清儿温和的笑容，眼眶微红，嘴唇颤抖了两下，一滴清泪坠落打在了白色的内衣上。
“我在这里守着，你们退下便是。”念玉指退了房里其他的丫鬟，清儿眼中冷光一闪，回过头淡淡地看了念玉一眼，不多言语。
“清儿……”
清儿站在床边，目光渐渐平和，握了握拳头，轻轻摇了摇头，“时隔多年，我喊不出那一声娘了。”
清儿低下了头，掩住自己眼中的酸涩，之前她以为自己能够忘却一切，可是事实证明，她放不下母女的情怨。
“清儿……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晚荷满脸泪，爬到床沿，抓住清儿的衣角，往日光鲜的容颜已不复存在，脸上只有岁月的病痛折磨的痕迹。
清儿拉住她的手，“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有你自己的苦衷，不必向我道歉。”手轻轻松开，晚荷颓然坐在床沿，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清儿的手很凉，冰冰的触感让她心寒。七年，她当然后悔过，自己怎么就那么恨的心！可想起来的时候，女儿已经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了。
“让娘好好看看你……”
清儿没有躲闪，看着她不再白皙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颊，指尖的颤抖传递到她的皮肤上，“清儿是大姑娘了，长得真好看，真好看……”晚荷一滴一滴地流着泪，嘴角却慢慢挂上了笑意，没能看着清儿长大，却能见到她长大之后的模样，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清儿隐忍着鼻尖的酸楚，静静地看着她娘。
念玉轻声咳了两下，晚荷的笑容一滞，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清儿心头一惊，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黯淡下去。
“清儿，娘知道，娘没有资格求你的原谅……”
清儿目光一冷，寒意侵入了她的胸口，一点点地扩散。“可算是娘求你，你能不能……能不能按着王爷的话……王爷待我不薄，你若听王爷的话，以后一定不会吃亏的……算是娘求
你……”
“夫人是在为王爷揽人心。”清儿口气定笃，晚荷难以自持地失声痛哭，“清儿！娘求你，听王爷的话，别打别的主意！求你……”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女人的哭声。
“念玉，吩咐溪云照顾好夫人，嬷嬷可能已经回来了，我们回房。”
“清儿……”
身后传来泣不成声的呢喃，清儿闭上了眼，大步离开。她的心口好疼！疼得让她就连呼吸都会感觉到累，为什么她的娘事到如今还是要为那个人讲情！这是为什么？！
“小姐……”念玉跟在身后，不放心地唤了一声，清儿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让念玉的腿肚子猛地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那是冰冷，杀意，愤怒交织的眼神。
夜深人静，清儿换上了素布衣裳，踱步至后院，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里，双腿就已经自作主张。
“上来。”清儿抬头，眼波平静，宫决崖依旧坐在那天的树上，笑吟吟地看着她，唇边的弧度具有蛊惑人心的魅力。清儿飞身上树，坐在他的身边，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施王爷难为你了？”宫决崖见她心情似乎不好，挑眉问道。不说还好，一听到‘施王爷’三个字，清儿猛然将头抬起，眼中的骇人杀意令宫决崖也不由得一愣，“你……”
他没有问下去，因为杀气过后，清儿的一双水眸突然泛红，就这么没有征兆地哭了起来。
宫决崖呆呆地看着她，手足无措。他现在不是那个叱咤朝野驰骋沙场的三皇子，只是个不知所措的寻常男子。这泪落得太突然，只得让他傻在那里。
清儿自己都感到一丝茫然，就连娘把她扔在街头弃之不顾，自己都没有掉泪，没想到在这个家伙眼前，却哭了出来。
“我是不是不该被生下来，所以，我娘才会狠心把我扔下？”清儿声音没有一丝颤抖之意，却听得宫决崖一阵心慌。宫决崖英眉紧锁，伸手将清儿揽进怀里，感受着她冰凉的体温，低声道，“胡扯！”
被他搂着，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脸颊，止也止不住，“她求我听姓施的话，姓施的给她下了毒她却求我不要对他有二心！她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向着他！老天爷为什么这样对我！”这还是宫决崖第一次听到清儿高声说话，心头一紧，看着她小脸上的泪痕，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耳边是她近乎绝望的低喃，“她是我娘啊……”
宫决崖收敛了霸气与妖冶的气息，只留下了满眼的疼惜，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儿，两人就这么坐着，直至夜色渐渐淡化，东方微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