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帝王,奴家我不从
字体: 16 + -

141、

梧桐树影萦绕的厢房内,两人正端坐在正堂之上。四周淡淡清香萦鼻,加之清茶的香气,不禁让人深陷其中,魂魄亦覆在香味之中,随之任意飘走。

两个身着素袍的人对面而坐,彼此无言,只抿茶静候着其余几人的倒来。二人清冷英俊的面庞上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静无澜,薄唇总是紧紧抿着,下巴的弧度刚毅而又坚硬,略抬颚时,骄傲的神色微显一分睥睨天下也不动容的张狂。

沿着梧桐树下的长廊走几步,绕过拐角,再横穿小径,便会有另一间独特的房间映入眼帘,那是石逸渊与知府夫人的寝室。

风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还夹杂着自屋内传来的窃窃私语。

透过泛着点点斑驳光泽的窗纸,可依稀目睹屋内正立有二人。他们遮上了帷帐,悄声轻语着什么,似生怕隔墙有耳。

“你今日怎会在小亭,与王爷在一块?”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里面含着一丝质问,和薄怒之色。那人,正是石逸渊。

而对面坐在榻上低眸静默的人,便是她的夫人。

那女子闻言,面色有些苍白,微微皱起的眉间些许流露着几丝疲倦和慌乱,“妾身不过病愈去散散心,不料偶遇了王爷,也是始料未及的……”

石逸渊负手立在榻前,双眉紧皱,面色严肃,无半句赘语直接询道,“王爷有没有说什么?”

那女人摇一摇首,“王爷什么都没有说,妾身只是刚遇王爷不久,老爷及将军们便过去了。”她没有抬眸看石逸渊的注视,因她在他的眸中无法言及谎言。她不能告诉他关于自己请罪的事情,自己仅一介女流,若泄口道出,以他的性格,定会大为动怒。

石逸渊没有过多怀疑,只是略有担忧,一些事她是心知的,恐怕她无知道尽,那便是亲手挖掘给自己的坟墓。

“那,你可有说什么?”石逸渊紧蹙着眉,眼睛微眯着,眸光却折射出一片清冷。

那女人知他语意,忙自榻上起身,躬身在石逸渊面前深深一福,声音慌乱,“老爷,妾身从无背叛之心,请老爷明察啊……”

石逸渊垂眸看她,慢缓了脸色,深眸渐渐柔和,“无碍,夫人不必惊慌,夫君并无责怪夫人之意,夫人快快请起。”他慢慢趋前俯身,将那女子轻轻扶起。

“谢老爷。”那女子起身低眸在一侧,不敢在他面前再多言语。

石逸渊略作思忖了片刻,道,“夫人先去准备宴席,稍后也算给王爷王妃践行。”

那女子颔首又是一福,“是,老爷,那妾身便先去了?”

“去吧。”石逸渊轻一拂手,将那女子遣下。待门声渐落,他转而侧眸望着窗棂外树影下的阴翳,心中亦被这暗沉的气息所蒙盖。

静立半晌,突然一股“咯咯”的鸣声传进耳畔。

石逸渊抬眸望去,见一只白鸽正扑闪着双翅,停落在窗台上。他连忙移步走近,将鸽子抓起,低眸见鸽子的腿上正绑着小竹筒。他将竹筒取下,便猛一丢手把鸽子放飞在了窗外。

他自竹筒之中取出一张字条,上有几行,“石兄尊鉴,惠书奉悉,如见故人。今知王爷居于湘知,恐东窗事发,万请石兄斡旋当中。临书翘企,静候佳音。下官卫延清谨上。”

石逸渊面色骤变,将纸条紧紧握在手心,脸上慢慢浮出一丝怒意。

倘若不是卫延清这个败絮,他本身定也无事,如今换得提心吊胆,虽此事于自己并无多大关联,但此番亦逃脱不了这滩浑浊之沟渠。

他深深痛心,当初于那件事真不该放任由之。若不是他二人在京都的关系,自己亦不会轻易让卫吾笙上位。事已至此,即使不是自己亲自经手,腾王亦定会从低端抽丝。不过上面的人可不是那么好动的,一动,整个天下便难逃一番动乱。

腾王若真是明理之人,此种事情想必定早已想及。

到头来,自己终究不过是一只替罪羊!

石逸渊将纸条揉碎,丢在地面上,拿脚在其上碾了几下,再看那纸条,已化作一片再难拼凑的碎末。

他缓了缓情绪,便抬步出了寝室。

鸽子的咯咯声早已寻觅不见,只有梧桐树上的鸟鸣啁啾在喧嚣作乱。

叶喧鸟鸣齐欢的声音,散在湛蓝如洗的天空下,诱得道道金色的光芒猛然劈出重重碧绿,洒照湘安府上的绚烂,添上一笔灼灼满目的妖娆桃红。

湘安府内,来往的下人忙碌一片。石逸渊顺着长廊走近厢房,至了门槛处,抬眸猛见堂上只有蒋凌,夜离二人。

“二位将军!”石逸渊跨进门槛,满脸堆笑,迎上二人。

蒋凌,夜离同时侧眸,见是石逸渊,脸上亦带上应和的笑意,纷纷起身,拱手道,“石大人!”

“诶,二位将军请坐。”石逸渊拱手回礼,重新将二人引上座,自己则坐在了蒋凌身旁的侧座之上。他环视正堂一眼,微蹙起双眉,“王爷呢?”

蒋凌侧过脸去,无言,只是抬起手指指了指帷帐。石逸渊顿时明了他意,看着那沉静不动的帷帐,眸中闪烁着暗淡的光芒。

透过帷帐,里面正浮现出一人孤寂的背影。正是闵皓扬。

闵皓扬伏在榻边,一直看着闭目入眠的白芯蕊。他不想去打扰她,便这般一直看了她,已然过去半个时辰。

可是他丝毫不动容,唯看着她,便仿佛有一股暖暖的流水,缓缓流淌至他的心中,那一股极致的温柔,让人无限迷醉。

斑驳的光影洒在白芯蕊的脸颊上,优雅深刻的轮廓流连出一股别样的韵味。绝世芳华,亦在她的嘴角若隐若现。

突然间,白芯蕊似接受了阳光的召唤,慢慢睁目,入眼是一双太熟悉不过的黑眸,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朦胧。

“你醒了?”闵皓扬语气柔软,早无了方才的清冷。

白芯蕊抚着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般,“我怎么又睡着了?!”她极力回想入睡之前发生的一切,似想起什么,慢慢自脸上浮现出一丝难掩的愧疚之色。

“你……”她眨了眨眼睛,渐渐清醒过来,眉宇间却悲色深锁,发现有些话在闵皓扬面前竟然道不出口。

闵皓扬没有介意她的语言,倒是在乎了她的神情,“你怎么了?”

白芯蕊慌张地收了目光,移向别处,见他已无怪罪的怒意,便没有何事需要多口了。

闵皓扬默了片刻,淡淡道,“起来吧,我们去吃些东西。”

“好。”白芯蕊回眸对他略微颔首,正欲起身之际,无意间望着窗外的天际,见天色已值正午,不久便要启程了,可是……

“我能不能再等下?”她只是坐起身子,眸光一转,先寻了一个借口,“我想整理下妆容,可不可以让外边的婢女先进来?”

闵皓扬有些怔意,不过随即化作一笑,“好。”他将白芯蕊扶正了身子,继而下了榻阶,掀帘而出。

帷帐之外的三人还在静候,见闵皓扬出来,忙纷纷起身揖道,“王爷!”

闵皓扬脸色已经恢复了清冷,对其中的石逸渊道,“王妃已醒来,还劳烦石大人遣几个婢女进去。”

石大人忙道,“是,王爷。”他连忙对门外一声喝,“来人!”

自门外走进几名婢女,想必一直在门外候着,趋前跪在地上,揖道,“老爷。”

“你们几人速进去服侍王妃起榻,定要好生侍候。”

“是,老爷。”

几名婢女进了帷帐,见榻上的白芯蕊,面生惧色,但还是上前怯怯道,“王妃。”

白芯蕊见他们来了,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目光一动不动锁在他们身上,“近上身来,本妃有话对你们说。”声音轻轻,荡不起丝毫涟漪。

那几名婢女低眸瞬间互相扫视一怔,皆不知白芯蕊用意,既是命令,只好听从趋上前,躬身不敢抬

首。

白芯蕊见帷帐垂落,空无一人,便轻轻启齿道,“府上的阿福回来了么?”

那几名婢女闻言,惊骇异常。阿福本是湘安府上的一名小厮,主要在这个院中作打扫的本务,虽经常与白芯蕊碰面,但能有什么瓜葛?!不过,阿福确是好久不曾见过了,莫非他出了何事?!……

其中一个婢女脸色略有哀色,想必是阿福的相好了。他们同在此院为务,你来我往,生了情愫亦不罕见。

另一个比较大胆的婢女回了白芯蕊,“回王妃,奴婢们已经多日不曾见过阿福了,不知他去了哪里。”

白芯蕊微微颔首,去了两日了,竟然还不曾归来,不可能寻不到,又是去了哪里呢?!

静默了片刻,那名胆大的婢女见白芯蕊一直不语,心想被石逸渊遣来此地还有必要的事情,便低声唤道,“奴婢们服侍王妃。”

白芯蕊醒过神来,脸色微微一动,只应了一声,“好。”

她先是未动,而是吩咐道,“你们几个记住,我今日询问你们阿福之事不准跟他人提及,即便是知府大人,亦是不可。”

婢女们被白芯蕊的气场所震,见她这般严肃,便知了事情的严重性,只能道,“是!”

白芯蕊略一迟疑,继续道,“还有,阿福回来之后,立即来告诉我。”

“是!”

白芯蕊见她们允诺,便抬起手臂,被她们扶着下了榻去。她站立在阶下,被他们换上衣衫,加之整理好妆容,一直忙了半个时辰。

待收拾完毕,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射出片片柔和的光影。

“王妃真漂亮!”那几名婢女看着上了淡妆的白芯蕊,不禁喜上眉梢,啧啧称赞。其中一人正帮白芯蕊最后梳理着长发,不禁为她的玉颜而动容。她虽脂粉略施,但红白自然,气质如风动海棠,圆润似露旋荷盏,姿论绝色当之无愧。

白芯蕊示意她们嫣然一笑,投目于眼前的铜镜之中,故作嗔道,“别这么多恭维之语,快些帮我收拾好。”

那几名婢女垂下眸,忍不住窃窃一笑,继而不再言语。

帷帐之外的几人正候着焦急,虽表面上不敢多语相询,但心中依旧好奇白芯蕊在里室的情况。

方才知府夫人已来过一次,道是酒席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入席。之后,府中下人亦来催促过几次,却不知白芯蕊为何还不出来。

正在几人沉郁之间,帷帐忽被扬起,自里面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只见她施施移步,裙裾逶迤,衣带盛放芙蓉花,飘髥缕缕,青丝垂落,翩然灵动之态,倾城静好之容,抬眸一瞥,便可惊绝天下。宛笑生风颜如花,看得久了,仿佛这是自玉间走出的活生生的人。

白芯蕊身后便跟着那几名婢女,全是垂首之态,几乎要将整个身体跌倒在地面上。她们跟在白芯蕊身后,更突显其主仆之别,人中鼠凤。

几人深深凝望,却不料耳畔辗转而起一丝穿透人心脾的声音,“你们怎么了?”白芯蕊看着低眸看着自己的身上,并未发生任何异样。

除了闵皓扬的三人皆瞬间移开目光,面露尴尬之色。而闵皓扬依旧看着她,仿佛在仔细观摩一块无暇的白玉,色泽通透温润,光华浅晔,圆似满月,神如雪姿,不忍亵渎。

白芯蕊停驻下脚步,回眸对身后的婢女轻声道,“你们先退下吧。”

那几名婢女皆低首福了一礼,而后抬眸之际,正迎上白芯蕊示意的目光,知她眼神中的意味,纷纷向她颔首,便碎步迅速离了厢房。

白芯蕊则绕过桌椅,立在闵皓扬的身旁,见他依旧在看着自己不肯移眸,眸中似在闪耀着不同他人的光芒。“怎么了?”她言语轻轻,眸色深深露疑,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毛病,心中暗暗晕开一声薄凉的心悸。

闵皓扬又凝了片刻,脸上缓缓浮出一丝复杂的笑意,眸光潋澈,仿佛以前从未见过白芯蕊的样子。他没说什么,便从白芯蕊的脸上移眸,起身对石逸渊道,“石大人。”

石逸渊抿抿唇,开口说话时那愧色刹那不见,唯余一脸淡定自如的笑意,“是,王爷。”他知闵皓扬唤意,便扬声对众人道,“请王爷王妃,还有二位将军前去入酒席。”

语罢,没有人敢先动,都在等候闵皓扬与白芯蕊。

“走吧。”闵皓扬丢下一声命令,抬步走过白芯蕊时,故意顿了一顿,没有侧眸看她,只轻声道,“你今天很美。”

话音落罢,他才看向白芯蕊,眸光专注深情,紧紧锁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白芯蕊望着闵皓扬离去的背影,脸上顿时莫名浮起一丝慌张失措的神情。她不知闵皓扬这句话是否为戏谑之语,可见他的脸色,却极为认真。

她记得自己几乎不曾被这个男人夸赞过,之前在他身边,自己亦不过是一个时常被忽略的角色。可是,如今,是一切都变了么?!

“王妃?”石逸渊见白芯蕊脸上尽是游离般的神色,投来一股探寻的目光。

白芯蕊醒神,思绪一恍,忽觉脑间有团迷雾正渐渐拨散。她冲石逸渊淡淡一笑,见闵皓扬正负手立在门口,依旧是一个如寞的背影,便连忙移步跟了上去。

石逸渊,蒋凌,夜离三人见状,纷纷后随。

偌大的厢房此时已空,帷帐垂落,人走茶凉。墙角缭绕的烟气依旧蔓延,散在门外的梧桐树上,融了树叶特殊的馥郁,迎风飘摇而去。

午后浓烈的阳光洒落在后园中,暖风轻轻地吹拂着树木,带来了一阵新鲜的青草,品种繁多的百簇拥在这方寸之地争奇斗丽,娇人的瓣上。

湖面上折射着阳光的七彩,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不过,比百花更为多姿的,应该是在小亭之中坐立的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竟比那最珍贵的朵都要动人。

雅致的小亭之中,不时传来几声畅然的笑声,荡漾在湖面的波光里,比骄阳的光辉还要亮丽几分。

几人已饭罢,应石逸渊的建议,便来至了这湖心小亭,略作饭余之歇。

闵皓扬此时正穿着一袭修竹细草的清雅长袍,手持一盅清茶,唇边溢出淡淡的笑弧如倾洒的阳光,落在他的眉梢眼底,皆是温柔。

白芯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湖中不时跳起的鱼,来回腾跃,甚为欢人。

湖中之前死过的鱼早已由下人捞去,从知府夫人的命令,被丢弃在了离湘安府之外遥远的后山。此时的湖面上,被细细密密的阳光恣意铺撒,不停变换着动人的色泽。

时过未时,再过一个刻钟便是申时了。

园中景色依旧,正值四月初夏时节,汀渚上的柳絮纷飞,满枝的芬芳在澄澈的风中荡漾。湖面上摇曳的几株荷花,柔细粉红的瓣随风优雅地飘舞,连清风似乎也被染成粉的了,柔柔地抚过湖心小亭。

闵皓扬抿着茶,与众人齐语而乐,甚为舒悦。正在欢愉之际,自石阶上匆匆走来一人,立在亭檐下才知,原来是一婢女。

那婢女面上略有惧色,在亭阶之下停驻,福礼道,“奴婢参见王妃王妃,老爷,还有二位将军。”

石逸渊以为是来寻自己,便放下茶盏,敛了笑意,起身对那人道,“说,何事?”

那婢女怯怯道,“是王妃让奴婢来此的。”

石逸渊有些骇异,看着坐在闵皓扬身边的白芯蕊,探寻一问,“王妃?”

白芯蕊投去目光,见原来是之前服侍自己的那名比较胆大的婢女,便知了她来之意。她款款起身,对闵皓扬颔首一笑,转而对石逸渊道,“石大人,不错,是我让她来的。”

她不再理睬石逸渊诧异的神色,而是越过他的身旁,立在亭檐下,对那人道,“本妃的东西是不是忘记带了?”

那婢女倒也聪慧,立马回道,“是,王妃,您的东西奴婢不敢私自触

碰,还劳烦王妃亲自回去一趟。”

“哦,好。”白芯蕊转身对视上几人,眼底蕴着笑意盈盈,语音平缓道,“请几位先于此继续歇息,待我去去便回。”她最后落目于闵皓扬,见他亦正在望着自己,便示意他一个眼神。

闵皓扬脸上安详,一双瞳仁若静水流深,映出白芯蕊两片笑靥。他自冷冽的唇边牵出浅浅一笑,淡声道,“你去吧,等下回来便是。”

见除了闵皓扬之外的三人皆起身施礼,白芯蕊亦躬身一福,继而转身跟着那婢女离了小亭而去。

而身后的闵皓扬,此时的眼波里荡起了一丝微澜,复杂难辨,隐约蕴含着几分说不清的欲言又止。他望着离去的白芯蕊,直至背影化作一丝金色描边的朦胧,才回神来,对余下的众人道,“来,石大人,你还没有对出本王的上联呢?……”

出了后院,二人走在长廊之上。白芯蕊忍不住好奇,不禁问前行引路的那名婢女,“阿福是不是回来了?”

那婢女抿了抿唇,似一提这个名字,她便心中有悸。她回过眸,浅浅低首,“回王妃,阿福还不曾回来,但在您的厢房之中飞进一只鸽子。”

“鸽子?!”白芯蕊心中恍然,其实鸽子与阿福的任务是相同的,不过皆是来通报自己极为想知的一件事情。她匆色问那婢女,“在哪里?快带本妃去。”

“鸽子还在厢房之内,奴婢们怕它跑掉,便将它关在了厢房的里室。”那婢女额间隐隐有几滴汗珠,似方才经了一番苦不堪言的追逐。

白芯蕊被她的话语引的一笑,婢女们真是可爱至极,信鸽本是识路的灵物,还将它抓住关在屋中,它哪里是这般容易便跑掉的?!

待二人进了厢房,掀开帷帐进了里室,迎入眼前的便是,一只白鸽正伫立在榻沿上,两眼勾勾地望着二人。它一袭洁白如雪,在暗暗梧桐树影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闪亮。

白芯蕊前行几步,便见那只白鸽闪动着翅膀飞过来扑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抓住鸽子的双腿,见上面果然绑着东西。

取下了捆绑之后,她走近窗棂,将那只鸽子放在窗台上,而后自里面取出一张字条,上写,“象牙已吐,万请姑娘安稳。女必从意,待汝再还。犬不咬湘安,湘安虽纵犬咬人,只因惧犬之主人,望三思其根。夏上。”

白芯蕊紧紧盯着上面寥寥几字,心中无限怅惘。此是夏嫣的来笔,信中之意便是道,卫吾笙已经捐献了七丝堂十万两纹银,夏嫣亦不会再轻举妄动。

至于信中之“犬”,不过喻指卫吾笙。白芯蕊让夏嫣在上曲暗中调查卫吾笙与湘安知府石逸渊之间的关系,依信中所言,卫吾笙应并非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至于石逸渊,前次在闵皓扬面前一力保他,虽有失斟酌,但此番看来,他皆是难逃一罪。

只是一事还在白芯蕊心中困扰,院中阿福跟知府夫人借口去乡下看老,其实是受了她的旨令,前去上曲的七丝堂寻夏嫣。

如今两日已去,阿福竟还不曾回来,莫不是在上曲遭遇了何事?!何况如若他再不归,不但院中众下人会起疑,恐连一直对此院中的下人不闻不问的石逸渊,得了管家的汇报,亦会有所疑虑。

如今之际,只需待阿福回来,封了他的口。倘若让石逸渊知了她的用意,依信中之意,石逸渊既是惧卫吾笙身后之人,再给他们通风报信亦说不定。

定不可再让他愈陷愈深。

白芯蕊收回了游走的思绪,看着窗台上来回悠闲踱步的白鸽,转身对那静默的婢女吩咐道,“你速去取来笔墨纸砚。”

那婢女一直候在白芯蕊的身后,虽不知她在作何,但却低首不敢抬起。闻言,她似得到了解脱一般,忙回道,“是,王妃。”

白芯蕊见那婢女退出,便将手中的字条揉碎,放在了白鸽站立的窗台上。白鸽以为是食物,便俯身去啄,转眼之间,那便成了一堆零碎的尘土。

不久,婢女回归,将笔墨纸砚陈列在里室的桌上,“王妃,笔墨来了。”

白芯蕊正看着白鸽入迷,不由被突然响起的声响一惊,连那只悠闲散步的白鸽亦是惊吓地扑闪了几下翅膀。她回眸见那婢女正立在桌旁静候,便道,“你先去吧,记住,不准将方才的事情告诉所有人,可知道?”

那婢女虽表面胆大敢言,其实内心还是较为惧怕面前这位王妃的,心想腾王便是那般冷厉不羁,却在这位似下凡仙女的王妃面前又低了几分,猜她必是个怪物一般的人物了。

“是,王妃,奴婢不敢。”

白芯蕊微微颔首,“你先退下吧,本妃等下便出去。”

“是。”

里室里只余了白芯蕊一人,与白鸽一物,还有散散的光影游刃其中,时而铺在白鸽的身上,似在故意戏谑于它。

白芯蕊铺展开纸笺,蘸墨在其上书道,“忽奉手教,获悉一是。既如汝言,便通我意。愿汝心安,犬既狂吠,必以降物治之。另愿汝护琴于心。诸荷优通,再表谢忱。白上。”

她将毛笔放于砚上,抬起纸笺的一角观摩了一阵,然后折叠起来,重新装在竹筒里,捆在窗台白鸽的腿上。

她伸出一丢,将白鸽放飞在窗棂外,穿过梧桐树影,奔向遥远的天际。

她看着白鸽的方向,心中竟然浮起一丝向往之意。无忧无虑的白鸽,可以任意在湛蓝的天空中恣意游行,不想飞了还有家可以回去。这种日子,不正是自己神往的么?

或许她是一只白鸽,可终究不过是困在铁笼里的囚虏。没有阳光的滋润,没有可以回归的家,没有自由的天穹。

白芯蕊轻轻移步,抬手关上窗棂,欲将所有的景色全遮在心之外。不去看,或许便不会想。不会想,或许便不会痛苦。

她重新走近桌前,将毛笔轻轻拿起,在纸笺上恢弘几行,“生在牢笼,死愿归穹。零落碾尘,但莫近人。此生箴愿,山中为孤。落日山顶,云菲晖情……”

她将毛笔丢至一旁,立在原地痴痴一笑。

光芒倏忽,一晃已移在白芯蕊的背上。窗外的郁郁葱葱苍苍翠翠的舒展开来,遮了骄阳当空,只洒下淡淡光影斑点,静里透着细碎的明媚。

不知静默了多久,白芯蕊自沉醉的梦境之中醒神,脸上的笑意早已凝结不见,抬手将桌上书写过的纸笺揉碎,倾洒在室中,如四散的光影碎在幽幽的心湖。

她移步出了帷帐,沐浴在门前的梧桐树影之内。

门前安沉峥峻的青岩稳稳牵了石门,只一转,便园色阔朗。她顺着长廊穿过石门,顿时一番胜景豁然开朗。

一波莲池阳光下反射出粼粼觳纹,如金如银,耀得人睁不开眼。

几株睡莲娇嫩,粉白淡红轻缀了几点,含苞待放的依偎在那碧叶恬恬中,密密丛丛,花箭阴中喁喁细语,悄然可爱。

之前不曾来过这里,只知这间石门以前是紧紧关闭的,想不到今日竟然启了门扉,里面是一间花园。

她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地回忆起儿时在苏州的王府上,那日老王爷生日之际,自己便这般糊涂走进一间花园,在花团锦簇之中,遇见了蹲在地面上看积雪花的闽皓扬。

她嘴角不由勾起一笑,那个时候,自己竟是那么幸福。

白芯蕊顺着花园之中的小径走去,一股香气便这样萦鼻而来,叫人心池安宁,饶是重重心事也静淡几分。池中,每一瓣莲花皆如月光般莹润,似凝结了白芯蕊的玉容剔透,微微一点渺远的暖意丛生。

她坐在花园中的石阶上,以手支颐,将园中所有的胜景全部映在眼底,然后化作一丝秋水一痕,从容中带着温婉,矜持里透着隽秀,娉婷的几乎要摄了人的心魂去。

慢慢地,她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仿佛行走在缤纷的花瓣之上,带着各异的馥香,如一只白鸽般,飞翔在空灵的天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