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不想石大人起的如此早啊?”闽皓扬抿唇,眸间有了些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他想起昨夜白芯蕊的话语,便暂时信了她的话语,不为难他便是。
石逸渊浅浅一笑,回道,“王爷说笑了,此不过下官习惯,每日清晨定会外出散步一个时辰,体察下民情,亦算作简单的微服私访了。”
闽皓扬静睿冷寂的目光停在石逸渊的脸庞上,审视良久后,刚毅的面庞慢慢缓和下来,眼神一点一点升温变柔软,“昨日本王对石大人的怠慢之处,还望切莫放于心上。”
石逸渊忙拱手道,“下官本有罪,王爷切莫这般折煞了下官。”
闽皓扬轻一拂手,唇角微勾,眸光刹那清朗透亮,似自夜幕跌落人间的粲然星子,“诶,无事无事。”他转而似想起什么,望着长廊之外的方向,道,“蒋凌是否来了?”
“蒋将军怕打扰王爷与王妃的歇息,故在酒楼等候。待王爷与王妃用完了饭菜,下官会命人去酒楼告知将军。”
闽皓扬目光轻动,微一凝眸,重新落在石逸渊的身上,声音幽幽,“也罢,便在府上再叨扰石大人半日。”
石逸渊闻言,神色淡淡的有些慌乱,连忙道,“王爷能够留在此,实乃下官之福,实乃湘安之福!”恭维便罢,他顿了片刻,静静抬眸,才发现眼前只有闽皓扬孤单一人,却不见白芯蕊的踪影,莫非此时还不曾醒来?!“不知王妃她……”
闽皓扬亦想起白芯蕊方才跑来,这湘安府之大,不知在何处迷路了。他正踌躇准备让知府遣人寻她之际,抬眸间,眸光突然一动,若有细微的水泽在里面缓缓流转。
石逸渊发觉闽皓扬眼神怔怔,便顺着他的视线回眸望去,见白芯蕊正立在不远处的长廊之上,纤手扶在廊柱上亦注视着这边。
白芯蕊见二人皆发现了她,清丽的面庞随着那一浅浅的低头而瞬间妖娆下去,淡淡晨光洒在她的鬓角高髻上,色泽分外柔和。她暗叹一声,心中怒斥几句,便只好抬步趋近二人。
石逸渊见白芯蕊渐渐走近,忙躬身施礼,“下官参见王妃。”
白芯蕊倒是没先理睬他,而是狠狠盯了闽皓扬一眼,脸上略略浮起一丝怒意,目光幽深得宛如一池秋泓。
此时的闽皓扬却是一脸平淡,彻黑深透的眸子凝视于她,眼里流转着的皆是耀动似锋芒的细碎光彩。他心池里漾起一笑,知白芯蕊为何竟这般隐忍怒意,见她这般,反而连嘴角皆轻轻勾起。
白芯蕊见他这般嬉笑的表情,想若不是知府在此,定要张牙舞爪将这满脸罪恶的恶人给制服。她暗哼一声,慢慢从他眸中收回目光,落在苦苦躬身不敢抬眸的知府身上,佯作平淡道,“石大人,快快请起。”
石逸渊一直弯腰早已累了半晌,突被白芯蕊这一声,竟一时起不来身。他略作镇定,还是慢慢立起,眸间却尽是暗淡苍白的神情。
“大人,你不舒
服?”白芯蕊蹙眉望着他脸上的不适。
昨日灯暗夜深,另加疲倦,不曾注目,直至此时她才仔细端详起这位湘安知府。
他面容沉静,苍老的容颜上纹路深深,一笑时,面色尽显多年费心费神操劳后的倦怠。倦怠中偏又见悠然超脱,透着一抹智者独有的,藏锋存生之后的宁静安详。
想必若不是个劳心费力的廉臣,便应是个处心积虑的贪官。
石逸渊抬起衣袖忙抹去额间的汗滴,对上白芯蕊投来关切的目光,匆忙解释道,“多谢王妃关心,下官无碍。”他用余光扫了身旁的闽皓扬一眼,见他神色和蔼,凌厉的眸光早已掩了下去,换上了几分不动声色的平淡。
他实在搞不懂这两位究竟是何方神人,情绪竟这般让人琢磨不透。不过也罢,只要安然度过这半日,一切便原是当初。
“饭菜已准备完毕,请王爷与王妃入席。”石逸渊缓缓平了心绪,抬手引至身后长廊的方向,面容恭敬,对二人道,“请。”
闽皓扬冲他微微颔首,转而目光扫过一侧无语的白芯蕊,清浅的瞳间迷朦若罩轻雾,却又落满温柔的笑意。
白芯蕊低眸随在闽皓扬身后慢慢向前走去,正心想该如何质问他怎不去追自己之际,耳畔却传来一股细碎的声音,“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她蓦然抬眸,却见闽皓扬正侧眸迎上自己的眼神,瞬间在对视的眉宇中渲染上了重重怨怒。她瞥见知府正在前方不远处引路,压低声音嗔道,“谁知道这长廊怎是方的?!”
语罢,她能浅浅闻见闽皓扬鼻中略微的喘息,和压抑的笑声,目中又闪出几分怒意,自衣袖中伸出纤手,握拳轻轻击打在闽皓扬的后背上。
闽皓扬倒是不动声色,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明亮的晨光轻轻跳跃其间,点燃了一道又一道盈然的光彩。
“你看。”
白芯蕊本以为闽皓扬要转移话题,却见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凝滞住,正抬手指向一边。她亦渐渐敛了之前的神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一湾人工湖泊。
因天已是初夏时分,湖上荷叶碧展,垂落波面,夜下风吹,荷香清气四溢,飘及处幽凉阵阵。再看四周,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极尽清幽和雅致。
想昨夜来的仓促,还不曾好好观赏过这座湘安府,竟不知有如此胜景。白芯蕊默默惊住了神色,想不到这湘安府亦是这般排场,莫非是自己太过高估这个湘安知府了?
府邸很大,前厅中庭后院,浅碧小湖,潺潺溪流,亭台楼阁自相映,长廊环绕着一条又一条,让人看不到尽头。过了一段,面前已是一片清幽小园。园虽小,但园里亭台楼阁,水榭假山,一一皆备,景致很是清幽。沿途小径边,还有着盛放的各色**与月季,阶下种着几株散着浓郁香气的桂子。
再行一路,眼帘处红莲娇色,碧叶韵水,阳光熠然金灿,映得一池湖
色浩淼生烟。长廊弯绕九转,竟通了中央的一间典雅小亭。
二人被引至一间小亭内,纷纷就座。亭中有一张石桌,桌上饭菜摆陈,皆是丰盛之列。
白芯蕊眼神扫过石逸渊,见他面色沉静,眸间恭敬,无其他错乱的神情。只是昨日的知府夫人已不在此地,心中不禁开始有所质疑,这位知府神秘之处还有甚多,昨夜真不该武断妄下评论,在闽皓扬面前横加拦阻。
不过既已过去,也算暂且救下他的性命,待日后再加斟酌亦不迟。
石逸渊见二人入了座,忙起身帮闽皓扬斟上酒。待斟满一杯,他又将酒壶列在白芯蕊的面前,欲亦帮她斟上,却被白芯蕊抬袖拦住。
“今日不饮,石大人与王爷共饮便是。”白芯蕊收回手指,弯唇浅笑,一脸从容。她见四周并无下人来侍奉,而换成知府亲而为之,想必亦是昨日之事还于心耿耿。
石逸渊见白芯蕊的阻拦,先是一凝滞,继而沉沉一笑,连忙收了酒壶,声音略显愧疚,“下官愚钝,王妃请饮茶。”他换了茶壶,倾在盏中列在白芯蕊面前。
白芯蕊粲然一笑,目光清澈如秋水,似是刚刚与闽皓扬一切的惊乱挑逗早已消散无影。“石大人,不知夫人今日怎不见出来?”
石逸渊慢慢坐下石凳,闻听白芯蕊的询问,光华隐动的眼眸中似含担忧,口中似发出一声暗暗的叹息,“荆室有疾,不便出来。”
“有疾?”白芯蕊不由一惊,昨夜见时,还一脸媚态,今日怎突然有疾了?!
石逸渊微微颔首,目色微微暗了下去,眸底幽色流淌,“荆室有疾已久,只是一直难解,算作旧病。历昨日一夜,病情竟愈渐严重。此刻正躺在榻上,还未曾起来呢。”
既是旧病,定要除之。否则日渐积淀,随时便有可能爆发。白芯蕊眉毛不自觉地微微一拧,睁眸看着那知府,“过候可否让我去看看?”
石逸渊闻言怔住,眸子里顿时亮光四起,声音微扬道,“莫非王妃亦懂得医术?”
白芯蕊微挑了眉,凤眸一弯,悠深的眼瞳中笑意暗藏,“莫非不懂医术,便不曾去看夫人了么?”
石逸渊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着白芯蕊,眸间一片迷乱的黯淡之色,“下官不是此意,王妃仁义之心,让下官心中感恩戴德。”
闽皓扬看着白芯蕊,见她一脸淡定自如的笑靥,便知她心中有了把握才这般说辞。他唇角不禁慢慢勾起,一时仿佛被白芯蕊的情绪沾染,亦浮上唇一抹笑意,“罢了,石大人不必客气。既芯蕊言此,那便让她去了就是。”
石逸渊看着闽皓扬清俊的眉眼,知他既然发话,便已不好再多推辞,只好回道,“是,大人。”他转而拱手对白芯蕊道,“下官待荆室,谢过王妃。”
白芯蕊含笑颔首,回应了那知府的礼节,则侧眸直直对视上闽皓扬,眸光流转,脸上笑意瞬间又深了几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