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号客栈
字体: 16 + -

第一百六十九章 乱世不了情1

    一股飓风卷起地上的枯叶铺天盖地的朝左云今砸了过去。左云今连连后退,一直倒退了数十步才靠在一株白杨树上停了下来。

    一双形容枯槁的手快如闪电一般在他停下的那瞬间扼住了他的喉!

    左云今瞬间感觉无法呼吸了,颈间的那双手像两支强劲有力的钳子将他整个人都固定在了白杨树上。他丝毫不去挣扎,这个时候敌人如果想掐死你,你即便挣扎也是徒劳,做那些无用功还不如保存体力。万一对方见你没反应就松手了呢?

    然而他却没有遇到这样的万一,那一双手仿佛就是要置他于死地,这一刻的力道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重了!

    左云今翻了翻白眼,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妈的,老子还没有跟小玉结婚呢,就要这么挂了?这也太亏了,还是莫名其妙的死在小舅子手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眼睛即将闭上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敌人身后飞来两根银针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掐着他喉咙的双手上!手的主人吃痛的松开了双手,怨毒的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左云今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地上,伏在地面上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抬起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亲切的脸,他咧开嘴笑了,“师父,你怎么来了?”

    师父胡玄灵将他扶起来,走到了梁卓跟前,他伸出手轻轻的撕下了那张脸上的人|皮|面具。

    看到对方真容那瞬间,左云今猛然一惊叫出声来,“胡婆婆!怎么是你!”

    胡媚儿向后退了几步,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胡玄灵,那双浑浊的双目中蓄满了清泪:“灵儿,你为何也要来横插一杠?是不是那个老贼跟你说了什么?”

    胡玄灵缓缓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师父,徒儿并非要来横插一杠,您不能为了报仇害了自己,又害了自己的徒孙啊。”她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左云今,落下泪来,“云今是您的徒孙,您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住口!是谁告诉你为师在这个地方的?是不是梁卫国那个老贼?”胡媚儿怒目而视,脸上松弛的沟壑都在抖动,提起那三个字来她便不能释怀。

    胡玄灵轻轻地点了点头,“徒儿找了您好久,实在是找不到,便去了墟嵋山,在墟嵋山的村寨里遇见了一个人,他告诉我您在原家镇子。”

    胡媚儿咬牙切齿道,“梁卫国!我没有找他算账已经是对他仁至义尽了,想不到他还敢来管我的闲事,他难道想要灰飞烟灭吗,我成全他!”

    她的话音刚落,从一棵树后转出来一个人,只见他仙风道骨,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缓缓走到她面前,轻声道,“媚儿,你若是心里有气尽管在我身上撒吧,

    千万不要伤害孩子们。算我求你了。”

    看见他的一瞬间,胡媚儿的双眸中骤然蓄满了泪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凄然一笑,“六十年了,我苦苦地等了你六十年,你非要我用这样的方式逼你出来吗,难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十恶不赦吗?还是说你的心里就从来都没有我?”

    梁卫国伸手将她面前的胡玄灵扶起来,走到胡媚儿身边,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眸中也落下泪来,“我……我以为你不愿意见我,你一直都在躲着我,所以我便不敢出来见你。即便是小娟过世以后,我也不敢去找你……”

    胡媚儿咬牙切齿的猛然推开了他,“你胡说!我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害怕死前不能见你最后一面,曾让明昭去你家客栈寻找你,可是你却说不能违背你夫妻的约定,不肯来见我,现在却说这样的话,你真是一条善变的变色龙!你根本不配出现在我面前。还有现在我想要杀的人,你一个也帮不了。”

    左云今站在一旁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惊呆了,他不知道梁卓的爷爷竟然还能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日梁卓跟他说起这胡婆婆跟他交代遗嘱的事时,他就有些蹊跷,觉得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瓜葛,却没想到这瓜葛还挺深的,竟然还是一对怨偶,这个瓜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消化,真不知道梁卓要是看到了这一幕该作何感想呢?

    左云今咂了砸嘴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老年人如何演绎再见旧情人的感人场面场面。不知怎的,他忽然很同情师祖婆婆,毕竟梁老爷子结了婚,还有了一大家人,虽然现在只剩下了梁卓和梁玉,但也好过祖师婆婆孤家寡人。

    梁卫国叹了口气,眼圈有些泛红了,“是我对不起你,我确实没有资格说什么,但请你不要伤害我孙子,能不能把小卓先放出来,其他事情咱们另说。”

    看着他低声下气的祈求,胡媚儿脸上的表情忽然阴沉了下来。只见她拉着脸冷哼了一声,“原来在你先前的低声下气,都是为了保住自己孙子的性命,既然你这么有本事那就自己去找他吧!”说着转身朝着村子里走去。一头银色的长发飘逸的散在了风中。

    “师父——”胡玄灵见她要走急忙追了过去,拦在了她面前,诚恳道,“师父,您就不要再固执了,小卓到底在哪?当初您也说过让我……”

    “你住口!”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胡媚儿打断了,“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师父就带你徒弟离开这里,若是非要跟他在一起,就休怪我不念师徒之情了。”

    “师父,我——”胡玄灵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梁卫国。

    “你就不要逼灵儿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请你不要把这些气撒在孩子们的身上,小

    卓是我梁家唯一的血脉,也是……算了,都过去了,媚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你的性格一点都没变?一次次挑战我的极限,即使杀了那些人也还要残忍的消灭他们的灵魂,难道只是为了报复我?”

    胡媚儿啐了他一口,“呸!好不要脸,你以为现在还是七十年前?我所做的只是想为我姐姐胡晓君报仇,只想让当年侵犯过她,作践过她的人死无葬身之地!你别忘了亲手害死她的人里面也有你的功劳!”胡媚儿咬牙切齿地握紧了双拳,“如果不是当年你告诉了他们玄天大师的住址,我姐姐也不会被他封印在绣花鞋内,以至于失去了轮回转世的机会。长姐如母,这等大仇岂能不报?换做是你又当如何?”

    “所以你杀了玄天大师?偷了大师的锁魂线。回到原家镇之后唤醒了陈玉书的记忆与他联手开始制造一场又一场的杀人惨案?你觉得你这样做晓君姐姐就会开心吗?”梁卫国痛心地盯住面前的人,“你错了,八十年前……是我亲手封印了晓君姐姐的阴魂与玄天大师无关。”

    “你说什么?”胡媚儿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人,仿佛不认识一般死死地盯了十几秒钟,难以置信地苦笑道,“为什么?姐姐对你恩重如山,你怎么可以让她死后灵魂幻灭?你怎能可以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梁卫国,我真是看错你了!”虽然笑着说可眼眶内却流出了泪,一颗,两颗……清澈如同晨露一般的泪水滚落下来,滴在片片枯草上,落成沉重的往事……

    八十六年前一个寒冷的冬日,年仅九岁的梁卫国窝在柴草堆里瑟瑟发抖。北风夹杂着雪花不断的打在他的脸上,他一边紧紧地贴住那堆柴草一边用脏兮兮的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雪珠。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骨瘦如柴的孩子捂住肚子抿了抿嘴唇。

    不多时耳边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孩子忍不住抬起头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个十三四岁的大女孩拉着一个十岁左右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女孩站在了他面前。

    “你没有家吗?”大一点的女孩开口问。

    梁卫国自卑地摇了摇头,垂下脸扣着黑黢黢的手指头。

    “那你跟我来吧。”长相十分甜美的大女孩柔柔地说道,然后上前将他拉了起来。

    他像一只流浪狗终于找到了安身之所一般开心的跟在女孩的身后,他们绕过七扭八拐的小巷子来到一个很大的四合院里。

    院子很多人往来,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手里拿着长枪或者修饰得漂漂亮亮的棍子。还有人站在墙角处压腿,有的人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

    他有些好奇的四处观望,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副幻象,一群穿着军人服饰的人们带着手枪闯了进来,他们

    像一群强盗见人就杀,偌大的院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泼天的红色潮水一般向他涌过来,须臾便将他围困住了,他在那红色之中瑟瑟发抖,害怕至极。

    年幼的他立刻捂住头蹲在了地上,脑海中的那一幕幕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噩梦,让他无法跳脱出来。

    “你怎么了?”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女孩蹲下来关切地问。

    梁卫国不说话,对着她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问:“这是什么地方,你和姐姐的家吗?”

    小女孩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吧,这里是戏院是尧山最大的戏院。我姐姐是唱花旦的胡晓君,我是她的包衣我叫胡媚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梁卫国。”小男孩笑着说,肚子再一次咕噜噜唱起了歌,脑海中的噩梦逐渐褪去了,他渐渐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你饿了吧?跟我来。”媚儿说着拉过男孩的手向里面走去。

    穿过一道道门,胡媚儿将他带到了一个清静的小院,她打开一个朱漆的小门拉着他走了进去,“你先等等,我去打盆水,你洗个脸,然后给你拿吃的。晓君姐姐下午还有演出我得跟着,你自己吃完之后就在我房间休息一下吧。姐姐会给你安排个住处的。你放心。”女孩连珠炮般交代好之后走了出去。

    不多时打过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水,然后将一块小小的雪白的毛巾扔在了水中,又从床边的小柜子中拿出一包点心放在了桌上,“快洗洗吧,水是热的。我先去姐姐那边看看如果没事我再过来。”

    看着小女孩离开了,梁卫国走到水盆前开始洗脸……

    夜幕降临的时候,晓君姐姐和媚儿回来了,姐姐将他带到自己房间洗了一个热水澡,又给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了。然后带着他找到了戏院的老板。

    戏院老板坐在煤油灯下抽了一口大烟袋说,“晓君,要不是看你的面子这样的孩子我是不会要的。让他跟着学戏吧年纪有点大,让他干活吧又不能出什么力。但总不能在我这里混吃混喝吧?我们梨园从来不养闲人。”

    “这我都知道我只希望您能给他安排个住处,吃喝就不用操心了。我自己的弟弟我会负责的。谢谢您了!”胡晓君说着跪了下来。

    跟在身后的男孩也赶紧跪了下来可怜兮兮乞求道:“求班主收留。”

    班主磕了磕烟斗说:“既然你都打算好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让他跟着钱老三住吧。吃饭我是不管的,你看着办。但要记住一点,千万不要给我找事,否则我可就不收留了。”

    “我知道。”胡晓君欣喜地叩了一个头,“多谢您,多谢您。”

    ……

    一阵冷风吹来,白杨林中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惊动了回忆中的两个人。梁卫国踱了

    几步再次走到胡媚儿身后,“晓君姐姐对我恩重如山,我何尝不是铭记于心的?当初如果没有你和晓君姐姐,我梁卫国早已冻死街头,哪里还会有后世子孙。”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泯灭良知封印姐姐魂魄!其实我第一个该杀的人应该是你!”胡媚儿猛然转过身将手上的一颗消魂钉狠狠地插在了梁卫国体内。

    梁卫国丝毫不闪躲,“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如果我就此灰飞烟灭,可以消除你的愤恨,可以让你停下手继续报仇,那么我的死也是值得的。”

    “你总是觉得自己很伟大是吗?但若我偏偏不肯听呢,若是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回报呢?”胡媚儿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一分。

    梁卫国的嘴角流出一丝殷红的血液,他浑浊的双眸中流出泪来,眼眸中的痛苦逐渐化作了深情,定定地凝望着胡媚儿,“只要你消了气,就值得……”

    “师父!”胡玄灵惊讶地看着他们,她没想到师父竟然真的会出手,忙上前去想要阻止,却无从插手。

    原本坐在树下吃瓜看戏的左云今看到这一幕登时傻眼了,没想到旧情人真的会互相厮杀。梁老爷子已经是魂体了,再这样下去肯定会魂飞魄散的。不行得想个办法!于是抓耳挠腮的寻思起来。

    梁卫国中阴身的体内灵气随着消魂钉一寸寸深入,迅速地流失着。他的脸色很快苍白起来,“你就如此恨我吗?以至于……十六岁就匆匆嫁给……别人……等我一天又……如何……”他咬了咬嘴唇吃力地说道。

    胡媚儿闭上双眼一狠心将消魂钉抽了出来,“我就是恨你当初不辞而别。是你先弃我于不顾的,后来又娶了田文娟,我这一生被你毁了,你还有脸问这样的问题,不觉得很可笑吗?”

    梁卫国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身子迅速地瘪了,跌倒在地。

    “哎呀,师叔祖!”左云今大喊一声,迅速地跑了过去。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免,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高台之上胡晓君咿咿呀呀的唱着。“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我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熏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厅……”

    “好!”

    “好!”

    高台之下的观众们热情的高声叫好。

    整个戏园子上下两层的观众席上座无虚席,一层是一些达官贵人,以及有钱的地主老爷们,他们一边喝茶吃着点心,或是拿着一个根根的大烟袋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的观看者台上的花旦演绎那个绝世美人杨贵妃,一边不时的窃窃私语甚至指指点点的评论这个小戏子过硬的唱功和倾国的容颜。人群之中不时

    的传来一两声尖叫或是口哨声,像是要打断台上的表演,但是台上的人似乎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惊扰,依旧自顾自演绎着杨玉环的开心与落寞。

    瓜子茶水的叫卖声也不时的传来一两声。戏院上空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楼上的座位是给底层的贫民准备的。坐在楼上看向戏台基本上看不清楚什么,因为隔得远甚至有时候连台上唱的什么他们也听不清楚。但是依旧阻止不了这些人对京剧的喜爱。以及对台上这个小花旦的喜爱。

    十六岁的胡晓君已经出落的如芙蓉般艳丽,她像是一朵盛开在初夏的红玫瑰,绽开在见过她的每一个成年男子的心头。让他们每一个人对她的美貌垂涎三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