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知命
字体: 16 + -

第十一章 胖三

    一头骡子驼着一名满头白发的男子,晃悠悠地行走在笔直且泥泞的官道上。天空中乌云密布,昨日后半夜竟下了一场暴雨,将满地的积雪一齐冲刷掉。看样子今日仍会有一场豪雨,这贼老天也不知是何打算。

    回想起昨日的经历,仍有些心惊肉跳。离开凤阳城后,在农家烧火用的柴草堆中度过一夜,本想趁早去弃世林祭拜娘亲,却远远地看见有官差守在那,爹爹还真是了解他。不得已,他只好反其道而行,幸而身上还有几块碎银子,从一户农家买来一头已做不了农活的老骡子,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农妇见他一大把年纪还要远行,送与他几个面饼。

    江知命当真是没有什么远行经验,若不是有那几个面饼,怕是都走不出凤阳城地域。此时也更不应选官道而行,幸好一路并未遇到官差衙役。

    颠簸了两个时辰,江知命感觉骨头快要散架,他牵着骡子离开官道,寻了棵树坐下歇息,摸出面饼啃了几口。那骡子也是饿了,呼着热气找吃的,奈何这时候大地上一片荒凉,索性树根边上生有一层苔藓,骡子便吭哧吭哧地啃食,不一会儿吃完了,骡子还未吃饱,用它那门板一般的牙齿刨开泥土,它要吃树根。幸而雨水将泥土浸得松软,不一会便刨出一个小坑,露出一截棍状物,骡子以为终于挖出树根,一口将其咬住,脖子用劲,一下拔了出来。

    是一根朽木,骡子生气地扭头将其甩了出去,又继续刨土。朽木正落到江知命面前。江知命随手拾起打量,发现竟是一把刀鞘,鞘身不知用何等木料制成,隐约可见其上还有零星的几点红漆,许是在泥土中时日已久,受到腐蚀,略一用劲便能捏下一块。鞘身上的挂钩与鞘尾竟是用黄金制成,这可便宜了江知命。他几下将朽木拍碎,余下的黄金尽数塞入怀中。

    “哐啷”一声,把正感慨自己好运气的江知命吓了一跳。

    这回是一把真正的刀。

    雪白的刀身静静躺在地上,冒着寒光。江知命咽一口唾沫,将刀拾起,快速把刀柄拍碎,取下同样是黄金制成的护手塞入怀中。他半点武功都不会,更不懂刀,他思忖着刀身既然能过去这许多年不被腐蚀,也必定的上等的材料制成,不如留下来,若遇到危险或可自保。

    他把刀身用破布包裹起来,再扯了跟布条系住两端,将刀斜背在背后,骑上骡子,顺着官道向西而行。唔,单看那背影,很有些江湖刀客的味道。

    江知命已行了半月,也不见有官兵追赶,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这时节出远门的并不多,偶尔遇上赶路的也是行色匆匆,并不会有什么交集。

    “老马,你说我们这样漫无目的,走到哪里才是头。”

    姓马的骡子并未有什么反应,低着头往前晃,也许它并不喜欢江知命给它起的名儿。这一路上江知命只能与老马自言自语,但也着实对得起老马这个听众,每次到驿站都会给它喂足了草料。话说回来,驿站供应的吃食用品也是贵得离谱,几次停留便把身上的金银全部耗尽,这还是人家不知他的底细,直把他当做是上了年纪的老江湖,不然定要狠狠宰上几刀。

    又颠簸两日,最后半块面饼也给老马吃了,索性天气已经暖和,算不上饥寒交迫。前面又是一家驿站,算算正该午饭时间。

    到得驿站,只一间屋子,门洞开着,屋右侧搭了个厨房,再边上一些有间小屋子,约莫是贮藏室,左侧是个马厩,两匹骝毛驿马低头吃食槽里的草料。屋外摆了几张桌子几条长凳,还竖了一块牌子,上书“太和城这是到了太和城地界了。

    几张桌子都空着,并没有路人在这歇脚。厨房烟囱往外冒着烟,江知命把老马栓在牌子上,走近厨房,看见里面有两个人影在忙活,饭菜香已经飘了出来。“大哥,口渴得不行,能否讨碗水喝。”江知命在屋外抱拳朝屋里喊。虽然饥饿,奈何怀中没了半分银两。

    厨房里出来一人,五短身材,微胖,一身短衣打扮,肩膀上搭着块抹布,一手擦着头上的汗,一边打量江知命,见一个老头子管自己叫大哥,还算懂些礼数,便道:“自己去缸里舀。”

    厨房檐下正有两只大水缸,江知命便过去准备用葫芦瓢舀水。

    “慢着,这缸里乃是生水,喝了恐怕容易闹肚子,屋里有些茶水,还有些点心,你随便吃喝些便走吧,不收你钱。”

    屋里出来一个高大的汉子,亦是一身短衣,鹰钩鼻,眼神犀利,虽满脸带笑,却让江知命心中畏惧,他道:

    “如此便多谢了。”

    江知命肚子实在饿,也不再多想,就要进屋。临进屋前看见高大的汉子扭着矮胖伙计的耳朵进了厨房。不知是高大汉子声音太响还是屋子隔音太差,江知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不是傻,那两缸水里撒了蒙汗药,专门用来对付那顺丰打行(类似镖局的行帮)的,你让这老头吃了,多个人命不当紧,出了差错误了咱帮主的大事,那可有你受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把那老头打发走。”

    鹰钩鼻外号雕儿眼,是个小头目,常与帮主出谋划策,成了帮主面前的红人,此番行动便是他出谋划策。

    蒙汗药!人命!这莫不是干的杀人越货的勾当,江知命赶忙把刚塞进嘴里的点心吐出来,心中想着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冲出屋子,发现老马不见了。糟了,莫不是已被他们断了生路。环顾一圈,松了一口气。原来老马将牌子拔起,自顾跑到马厩里蹭吃喝去了。江知命气急,他翻上老马,将背上背的刀身取下,使那刀背狠狠抽了老马的屁股,老马吃痛,狠咬了一口草料,迈腿跑了起来。

    高大汉子与矮胖汉子被动静引了出来。

    “胖三,去把他抓回来。”

    胖三去马厩牵了匹马,翻身跃上马背,飞奔而去。胖三功夫稀疏,但好歹做了几年山贼,时常做些跑腿探察的活儿,倒是练就一手漂亮的马上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