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恩将仇报不是事儿
洞中篝火正旺，古雨斜靠岩壁，娓娓而言。
“大约五百年前，有一个极普通的青年痴心向道，一心想要成为天地间的强者。然而，他既无出身也无背景，只好四处游历，期待能够获得什么机缘。”
“游历途中，他结识了两个同龄之人。这两人也有志求道，于是他们便结伴同行。同行路上，三人共患难，同生死，结成了刎颈之交。”
“不过，上天似乎并不眷顾他们。游历多年，历尽艰辛，三人却始终没有什么收获。绝望和无奈之下，他的两个异姓兄弟终于心生厌倦，想要落地生根，而只有他，还是初心不改。”
“无奈告别两位好友，他再次孤身一人踏上未知之路。也许就是这份执着感动了上苍。这次，他没走出多远，便发现了一处矿藏。这矿藏出产之物，木师应该是听说过的。”
“怕不是普通之物，你小子不用卖关子，赶紧说是何物。”木师正拨弄着篝火，白一眼古雨说道。
“紫元石。”古雨吐出三字。
“什么？！”木师手一颤，一颗烧得通红的木炭猛地溅到了他的袍角之上，然而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古雨，惊声追问：“你说的是紫元石？！”
“是。”古雨笑笑，指指木师已经冒烟的袍角，木师这才将那木炭抖落，接着便苦笑：“听你刚才的口气，我就猜测矿藏必定不凡，然而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紫元石这等矿藏都能让他发现，还真是天大的机缘！”
“紫元石真有那么宝贵么？”古雨没有继续往下讲，反口问道。
“当然！”木师重新坐下，脸上竟带上一丝兴奋，似乎已被古雨口中这青年的奇遇所感染：“你并未修道，不清楚这紫元石的宝贵倒也不奇怪。简单说来，这紫元石乃是天地紫气固化凝结而成，对修道者而言极具妙用。”
“什么妙用？”
“修道之事，其实就是将天地紫气吸纳入体，进而体悟天地玄妙的过程，可以说，紫气乃是修道之基。然而，天地间自然存在的紫气非常稀薄，单单只靠吸纳它们，修道的过程将非常缓慢艰难，而紫元石中蕴含充沛的紫气，若直接用其修道，那便轻松容易多了。这便是它的妙用。也正是因此，修道者对紫元石无不趋之若鹜，他们甚至还将其作为等价之物，用以交易！”
“原来如此，怪不得……”古雨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臭小子，赶紧接着讲。”此时，木师的兴趣却已被完全调起，见古雨反而有些索然，不由催促。
“嗯。”古雨强打一些精神，接着道：“多年游历终有所得，还是天下珍稀、大裨修道之物，青年自然欣喜若狂。不过在叩首感谢苍天之后，他却没有马上开采这紫元石，而是……”
话语至此，古雨脸上突然再次露出复杂之色，语气便是一顿。
“而是什么？”木师急问。
“而是……”古雨看向木师，轻声道：“立即返身回到他两位兄弟所居之处，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发现。”
“你说什么？！”木师脸上再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比刚听到青年发现紫元石矿时更甚，他双目圆睁，颤声道：“他……他难道是准备和其余二人分享这紫元石矿么？”
“不错。他确实是想要和他们分享。因为他曾立誓，若有所得，必不相忘！”
“呃……”木师彻底呆了，半晌之后才对这难以想象的结果有所消化，一边摇头一边苦笑：“真不知是该钦佩这家伙，还是该说他傻到了相当境界。他那两个兄弟哪里是上天不眷？上天简直对他们眷到家了，让他们结识到如此重情重诺的兄弟，还让这兄弟带给他们如此宝贵的东西。紫元石矿呀，那在修道者眼中就是一块快成为至强者的奠基石啊，啧啧啧……”
木师不住感慨，良久方才示意古雨继续。
古雨淡然一笑，便续道：“如此好事，那两人自然大喜过望，欣然接受。于是，三人彻底告别游历，就在这紫元石矿附近开始隐修。或许真如木师所说，紫元石能够成就修道坦途，隐居数十年之后，他们三人都达到了青霄境的修为。”
“青霄境……进入中元天了呢，虽然只是下中元，但绝对可算这世间不折不扣的强者了！”木师又忍不住插话，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艳羡。凭着不改痴心，历经千难万险而终有成就，那青年不得不让木师心中钦佩，而由此联想到自身半生所求却依然无果，木师又不禁心中唏嘘。
“是么？”而古雨却对中元天完全没有概念。
“这个世界，大部分的修道者只能徘徊在起始天的境界之下，能够进入中元天的少之又少。中元天涵有青霄、紫霄两境，又称下中元和上中元两境。想那下中元青霄之境，已是对天地玄妙有所入门，不仅可寿享三百，还具备许多强大奇异之能，徒手可裂地，赤足可临空。而上中元紫霄之境，更是可从大千之中师法玄妙，强大之处难以言表。这么说你可能更容易理解，那就是，在一般之人眼中，达到下中元青霄境已算‘脱凡’，进入上中元紫霄境便可称神！”
“神？《拾阶有术》中不是说还有什么玄玄天、无间天和圆融天吗？上中元就可称神，那这些称什么？”古雨对《拾阶有术》这本通行读物还是比较熟悉的，不由心中诧异。
“呵呵，那些根本不是芸芸大众能够接触到的。玄玄天的强者确实存在，但实在已太过飘渺，飘渺到根本无迹可寻，至于无间天和圆融天，真的存在吗？也许只是杜撰也说不定……所以，在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眼中，上中元的强者就是神呀。”
木师说着，脸上露出神往之色，不过古雨却只是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些并无太大兴趣，于是撇开这话题续道：“进入青霄境之后，三人便没有再进一步，当是他们天资有限，终难成就大器吧。”
“是了。”木师点头，又随口解释：“青紫两霄之境虽同属中元天，但其间的鸿沟，比之起始天和中元天之间的差距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无对天地玄妙的至深感悟，是根本不可能进入上中元之境的。”
“嗯。”古雨夜也点头，道：“他们似乎也知道自己穷尽一生也只能至此了，于是便彻底在这紫元石矿附近定居下来，开枝散叶，期待自己的后世子孙也能得享这紫元石矿的福荫。”
“一条紫元石矿即便成色再差，也足以令一个极普通的小门小户成长为传承世家，他们的想法倒也不错。”木师将一根干柴丢入火中，拨弄两下，突然神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急道：“三人？世家？难道……”
看着木师惊诧的目光，古雨笑了，但这笑容明显有些苦涩。
“如您所料，这紫元石矿便是在这神鹊山中发现，当年那三个异姓兄弟便是如今神鹊山三世家的先祖，而那个始终痴心不改、终于发现紫元石矿并于兄弟慷慨分享的青年……姓古……”
“嘶……”木师虽然已隐约猜到这结果，但当真从古雨口中得到确认，仍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想到，神鹊山三世家竟发端于此，而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如今被璎秩两家环伺、直欲除之而后快的古家，当年竟还对两家有如此恩情！
“这是再造之恩呀，不是对一个人的，而是对两个家族的啊……”即便见惯了世态炎凉，此时的木师仍忍不住喃喃说道：“然而恩将仇报，人心不古竟至如此？！”
洞中瞬间陷入一片沉默，而即便篝火旺盛，但仍有一股寒意在洞中弥漫。
良久之后，木师才哂然一笑，面带讥讽说道：“其实细细想来，倒也不奇。这世间修道成风，而修道之事便是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争那气运、争那资源、争那机缘。你古家先祖慷慨之为在如此世道之下，实在只是异数。而大多修道之人却只会在利益之下，争得你死我活。如此，什么恩将仇报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说到这里，木师叹一口气：“如我所料不错，三家反目，当是与这紫元石矿有关吧？”
“木师睿智。”古雨稚气未脱的脸上此时竟显出一些沧桑之色，沉声道：“紫元石矿确是渊薮。三家先祖情深意重，他们在世之时，三家关系非常融洽。即便他们寿尽而终之后数十年，三家仍能和睦相处。然而，人有寿终，这紫元石矿也非无尽。数百年的繁衍，三家即便修道之丁不旺，也是各有上千族众。如此巨大的负担之下，紫元石矿终现枯竭之态，再也无法完全满足三家所需。而不足便有争，璎秩两家终于渐有不轨，开始暗中联合起来针对我古家。”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木师点点头，突然问道。
“呵。”古雨一笑，道：“怎么说我古家也算传世之家，总有些家史秘闻辑录什么的吧？像我这种荒唐家伙，总会翻箱倒柜寻些有趣之物吧？这也还得感谢木师，多年来督促小子我的晨课，让我还不至于目不识丁。”
这回答让木师不由一怔。
翻箱倒柜不该是为了肆意游戏吗？不该是为了变卖家底以供挥霍吗？哪个荒唐小子会对翻出的故纸感兴趣？
看着眼前这个充满自嘲之色的柔弱少年，木师心中再次涌起一股难言之感，这荒唐的假面之下到底藏了多少事，这小小的身躯中又到底承担了多少本不应他承担的东西啊？
“大约五百年前，有一个极普通的青年痴心向道，一心想要成为天地间的强者。然而，他既无出身也无背景，只好四处游历，期待能够获得什么机缘。”
“游历途中，他结识了两个同龄之人。这两人也有志求道，于是他们便结伴同行。同行路上，三人共患难，同生死，结成了刎颈之交。”
“不过，上天似乎并不眷顾他们。游历多年，历尽艰辛，三人却始终没有什么收获。绝望和无奈之下，他的两个异姓兄弟终于心生厌倦，想要落地生根，而只有他，还是初心不改。”
“无奈告别两位好友，他再次孤身一人踏上未知之路。也许就是这份执着感动了上苍。这次，他没走出多远，便发现了一处矿藏。这矿藏出产之物，木师应该是听说过的。”
“怕不是普通之物，你小子不用卖关子，赶紧说是何物。”木师正拨弄着篝火，白一眼古雨说道。
“紫元石。”古雨吐出三字。
“什么？！”木师手一颤，一颗烧得通红的木炭猛地溅到了他的袍角之上，然而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古雨，惊声追问：“你说的是紫元石？！”
“是。”古雨笑笑，指指木师已经冒烟的袍角，木师这才将那木炭抖落，接着便苦笑：“听你刚才的口气，我就猜测矿藏必定不凡，然而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紫元石这等矿藏都能让他发现，还真是天大的机缘！”
“紫元石真有那么宝贵么？”古雨没有继续往下讲，反口问道。
“当然！”木师重新坐下，脸上竟带上一丝兴奋，似乎已被古雨口中这青年的奇遇所感染：“你并未修道，不清楚这紫元石的宝贵倒也不奇怪。简单说来，这紫元石乃是天地紫气固化凝结而成，对修道者而言极具妙用。”
“什么妙用？”
“修道之事，其实就是将天地紫气吸纳入体，进而体悟天地玄妙的过程，可以说，紫气乃是修道之基。然而，天地间自然存在的紫气非常稀薄，单单只靠吸纳它们，修道的过程将非常缓慢艰难，而紫元石中蕴含充沛的紫气，若直接用其修道，那便轻松容易多了。这便是它的妙用。也正是因此，修道者对紫元石无不趋之若鹜，他们甚至还将其作为等价之物，用以交易！”
“原来如此，怪不得……”古雨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臭小子，赶紧接着讲。”此时，木师的兴趣却已被完全调起，见古雨反而有些索然，不由催促。
“嗯。”古雨强打一些精神，接着道：“多年游历终有所得，还是天下珍稀、大裨修道之物，青年自然欣喜若狂。不过在叩首感谢苍天之后，他却没有马上开采这紫元石，而是……”
话语至此，古雨脸上突然再次露出复杂之色，语气便是一顿。
“而是什么？”木师急问。
“而是……”古雨看向木师，轻声道：“立即返身回到他两位兄弟所居之处，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发现。”
“你说什么？！”木师脸上再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比刚听到青年发现紫元石矿时更甚，他双目圆睁，颤声道：“他……他难道是准备和其余二人分享这紫元石矿么？”
“不错。他确实是想要和他们分享。因为他曾立誓，若有所得，必不相忘！”
“呃……”木师彻底呆了，半晌之后才对这难以想象的结果有所消化，一边摇头一边苦笑：“真不知是该钦佩这家伙，还是该说他傻到了相当境界。他那两个兄弟哪里是上天不眷？上天简直对他们眷到家了，让他们结识到如此重情重诺的兄弟，还让这兄弟带给他们如此宝贵的东西。紫元石矿呀，那在修道者眼中就是一块快成为至强者的奠基石啊，啧啧啧……”
木师不住感慨，良久方才示意古雨继续。
古雨淡然一笑，便续道：“如此好事，那两人自然大喜过望，欣然接受。于是，三人彻底告别游历，就在这紫元石矿附近开始隐修。或许真如木师所说，紫元石能够成就修道坦途，隐居数十年之后，他们三人都达到了青霄境的修为。”
“青霄境……进入中元天了呢，虽然只是下中元，但绝对可算这世间不折不扣的强者了！”木师又忍不住插话，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艳羡。凭着不改痴心，历经千难万险而终有成就，那青年不得不让木师心中钦佩，而由此联想到自身半生所求却依然无果，木师又不禁心中唏嘘。
“是么？”而古雨却对中元天完全没有概念。
“这个世界，大部分的修道者只能徘徊在起始天的境界之下，能够进入中元天的少之又少。中元天涵有青霄、紫霄两境，又称下中元和上中元两境。想那下中元青霄之境，已是对天地玄妙有所入门，不仅可寿享三百，还具备许多强大奇异之能，徒手可裂地，赤足可临空。而上中元紫霄之境，更是可从大千之中师法玄妙，强大之处难以言表。这么说你可能更容易理解，那就是，在一般之人眼中，达到下中元青霄境已算‘脱凡’，进入上中元紫霄境便可称神！”
“神？《拾阶有术》中不是说还有什么玄玄天、无间天和圆融天吗？上中元就可称神，那这些称什么？”古雨对《拾阶有术》这本通行读物还是比较熟悉的，不由心中诧异。
“呵呵，那些根本不是芸芸大众能够接触到的。玄玄天的强者确实存在，但实在已太过飘渺，飘渺到根本无迹可寻，至于无间天和圆融天，真的存在吗？也许只是杜撰也说不定……所以，在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眼中，上中元的强者就是神呀。”
木师说着，脸上露出神往之色，不过古雨却只是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些并无太大兴趣，于是撇开这话题续道：“进入青霄境之后，三人便没有再进一步，当是他们天资有限，终难成就大器吧。”
“是了。”木师点头，又随口解释：“青紫两霄之境虽同属中元天，但其间的鸿沟，比之起始天和中元天之间的差距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无对天地玄妙的至深感悟，是根本不可能进入上中元之境的。”
“嗯。”古雨夜也点头，道：“他们似乎也知道自己穷尽一生也只能至此了，于是便彻底在这紫元石矿附近定居下来，开枝散叶，期待自己的后世子孙也能得享这紫元石矿的福荫。”
“一条紫元石矿即便成色再差，也足以令一个极普通的小门小户成长为传承世家，他们的想法倒也不错。”木师将一根干柴丢入火中，拨弄两下，突然神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急道：“三人？世家？难道……”
看着木师惊诧的目光，古雨笑了，但这笑容明显有些苦涩。
“如您所料，这紫元石矿便是在这神鹊山中发现，当年那三个异姓兄弟便是如今神鹊山三世家的先祖，而那个始终痴心不改、终于发现紫元石矿并于兄弟慷慨分享的青年……姓古……”
“嘶……”木师虽然已隐约猜到这结果，但当真从古雨口中得到确认，仍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想到，神鹊山三世家竟发端于此，而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如今被璎秩两家环伺、直欲除之而后快的古家，当年竟还对两家有如此恩情！
“这是再造之恩呀，不是对一个人的，而是对两个家族的啊……”即便见惯了世态炎凉，此时的木师仍忍不住喃喃说道：“然而恩将仇报，人心不古竟至如此？！”
洞中瞬间陷入一片沉默，而即便篝火旺盛，但仍有一股寒意在洞中弥漫。
良久之后，木师才哂然一笑，面带讥讽说道：“其实细细想来，倒也不奇。这世间修道成风，而修道之事便是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争那气运、争那资源、争那机缘。你古家先祖慷慨之为在如此世道之下，实在只是异数。而大多修道之人却只会在利益之下，争得你死我活。如此，什么恩将仇报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说到这里，木师叹一口气：“如我所料不错，三家反目，当是与这紫元石矿有关吧？”
“木师睿智。”古雨稚气未脱的脸上此时竟显出一些沧桑之色，沉声道：“紫元石矿确是渊薮。三家先祖情深意重，他们在世之时，三家关系非常融洽。即便他们寿尽而终之后数十年，三家仍能和睦相处。然而，人有寿终，这紫元石矿也非无尽。数百年的繁衍，三家即便修道之丁不旺，也是各有上千族众。如此巨大的负担之下，紫元石矿终现枯竭之态，再也无法完全满足三家所需。而不足便有争，璎秩两家终于渐有不轨，开始暗中联合起来针对我古家。”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木师点点头，突然问道。
“呵。”古雨一笑，道：“怎么说我古家也算传世之家，总有些家史秘闻辑录什么的吧？像我这种荒唐家伙，总会翻箱倒柜寻些有趣之物吧？这也还得感谢木师，多年来督促小子我的晨课，让我还不至于目不识丁。”
这回答让木师不由一怔。
翻箱倒柜不该是为了肆意游戏吗？不该是为了变卖家底以供挥霍吗？哪个荒唐小子会对翻出的故纸感兴趣？
看着眼前这个充满自嘲之色的柔弱少年，木师心中再次涌起一股难言之感，这荒唐的假面之下到底藏了多少事，这小小的身躯中又到底承担了多少本不应他承担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