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一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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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不眠

    送走了刘家母子,周道回到屋中,脱去外衣,重新坐回床上。( 起笔屋最快更新)

    他手中托着一个锦盒,正是先前收受的刘家拜师礼。这锦盒通体包裹着玄青地的织锦,其上绣着各色鸟兽爬虫,周道仔细辨别,也只认出了玄武、旋龟、夫诸、化蛇这寥寥四种。这些神兽妖灵更加激发起周道的好奇心,也不再管其他没认出的种类,一抬手就揭开了锦盒的盖子。

    黑!纯粹的黑!动人心魄的黑!展现在周道眼前的,是一颗填满了整个锦盒的黑色圆珠。这颗珠子的颜色毫无一丝杂质,只有最最彻底的,比夜色还要深沉的黑。周道的卧室中点着蜡烛,但那几支本不算昏暗的烛光,在这颗珠子面前黯然失色,仿佛所有的光芒都它被吸收进了体内一般,与此同时,这颗黑珠更散发出一圈浓黑的光晕,似乎是要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它的黑暗之中。

    黑色的光是什么?这分明是个极端矛盾的概念,但在周道此刻的眼中,除了这四个字,再也无法用别的词语来形容。这颗珠子似乎有着自己的情绪,周道恍惚感觉到,它对于房内的光明,存在着一股强烈的恶意,并非是恨,只是一种深切的厌恶。这颗黑珠是如此的诡异,如果不是因为它并没有对物质的强大吸引力,周道甚至要以为自己手中的是一个小型黑洞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周道强烈希望鉴本归源能够立即发动,给予自己一个明确的说明,但偏偏需要的时候,它又没了声响。不得已,周道只好托着锦盒靠近蜡烛,打算仔细研究研究。然而,不知是周道没有拿稳,抑或是这颗黑珠真有自我意识,总之,刚向着烛火走了几步,周道便觉手中一颤,“扑拉”一声,锦盒倾倒在地上,至于黑珠,自然是滴溜溜满地乱滚,直靠到了墙角边方才停住。周道没辙,拾起锦盒去捡黑珠,手刚碰到黑珠,便听到一阵令他惊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鉴本归源发动!当前物品为……”

    片刻之后,周道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实在没有想到,期待已久的鉴本归源,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结果——“鉴本归源等级不足,无法鉴定,当前鉴本归源等级:宗匠(凡人),物品信息解析度20%,预测必要等级:地仙。”

    “真是混蛋……居然还会发生这种状况……嗯?就是不知道那解析出的20%,会有些什么内容。”周道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黑珠,觉得脑袋越发大了,摇着头,无奈地往锦盒中装去。

    “发现天州版《逍遥游》残本,珍稀度:荒下。该版本与地球版本不同,为炼气法行功路线图,由于缺失文字总纲,因此容易导致走火入魔,几乎无法修炼。”就在周道一楞神的工夫,脑海中便多出了好几幅奇形怪状的经脉图形。

    “阅读天州版《逍遥游》残本,该版本与地球既有版本不同,是否需要收录入‘万卷书’?”

    “收录!当然收录!”原本的失望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周道怎么也没想到,这颗诡异的黑珠子,居然还藏着修炼法门,虽然只是最低级的荒下品,而且还是难以修炼的残本,但终究是只在神话和小说中才看到过的东西呀。

    一道难以分辨颜色的灵光在脑海中亮起,随着这道灵光的照耀,周道脑海中那卷巨大无匹的竹简缓缓打开,一支空白的竹简迅速飞落,只在四周略一旋转,便将零星散布的经脉图形尽收其中。

    “又是这种讨厌的感觉!”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剧烈的晕眩感依然让周道难以适应,“这‘万卷书’好用归好用,就是收录时的头晕和查阅时的功德值消耗,实在让人太蛋疼了,要是什么时候这两个副作用能取消掉,那才能算得上完美。”

    顶着晕眩、扶着墙壁缓缓坐回床上,重新调出万卷书,周道毫不犹豫地要求查阅地球和天州两个不同版本的《逍遥游》。——之前对《春秋》的补全,让周道心中早就有过猜测,尤其这部天州版《逍遥游》,明确说了缺少文字总纲,而地球版《逍遥游》,则是一篇近两千字的散文,如果说两者没有一些联系,周道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发现《逍遥游》全本!珍稀度:玄上。南华真经三十三篇之首,为道家南华派至高修行功法,数千年前散失,相传寻得此功法之人,可为南华一派之首。”

    天呐……周道感觉自己像是被天降空白支票砸中了,巨大的幸福感充斥着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强忍住还剩下一些的头昏眼花,当机立断将这本功法全文收录进了万卷书内,自然又是一阵眩晕不适,甚至由于之前的后遗症还未结束,两者叠加的产物,让他肠胃泛起了一阵阵的恶心,直欲一吐为快。

    “大道三千,逍遥居一。南华一脉逍遥道统重续,上应天心,赐功德三千,以合天道。”一道异响由四面八方向周道挤来,如雷贯耳直入人心。此时的周道早已因为连续使用万卷书而心神交瘁,又如何禁受得起这样的巨响,头一仰,身子一斜,径直软倒在床上。

    蒋氏祖孙的卧室是院中正屋,二人正准备各自就寝,忽然只觉眼前一阵发白,再也见不到身边的东西,闭眼再睁开,却又毫无异状。

    “爷爷,刚才我眼前一片白蒙蒙的,都看不见东西了,可吓死我了。”蒋澜推开老者卧室房门,只见自己的爷爷正站在窗边,一言不发,面沉如水。蒋澜靠近前去,拉起蒋循伦的手臂,一脸奇怪地看着他的脸。蒋循伦没有说话,捋了捋胡须,稍稍迟疑了一下,拍了拍蒋澜的肩膀,伸手指向西厢房。

    “啊!房子怎么闪着白光?!周大哥!……”

    蒋循伦探手一抓,蒋澜正要冲出去的势头,立时被阻拦了下来,像一只小鸡一般被拉回到老者的身边。老者颔下长须在空中缓缓摇动着,一开口,声音沙哑沧桑,还透着一股疲惫:“到底不是同类人啊……也不知当日让他留下,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爷爷?您……您是说周大哥?……不!周大哥一定不是坏人!”蒋澜稍稍沉吟,旋即摇头不断,脸色坚定执着。

    蒋循伦面露惊讶,低头疑惑地看向蒋澜,只见自家孙儿双眼清澈,对自己用力地点着头,略加思索点头回应道:“唔……爷爷知道你的本事,既然你说他不是坏人,爷爷便放心了。”

    “那这白光……”

    “他也不是常人,便由着他去吧。都交二鼓了,爷爷也乏了,你也快去睡吧,莫误了明早的功课。”

    这一夜注定有人难以平静。蒋循伦如此,蒋澜如此,千里万里之外更有无数人如此。

    数千里之外,括苍山顶,原本静谧的青峰,被一波波清脆悠扬的编钟乐声打散了宁静。林间一只只花鹿白鹤黄虎苍猿,种种瑞兽灵禽纷纷惊起,侧耳倾听一番,便各自向山尖疾驰而去。又有各色异样人等,高矮胖瘦、俊美丑陋、峨冠博带、奇装异服不一而足,或从洞中走出,或从巨树跃下,或从潭底移步,或从石缝露头,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王兄,你说帝君这大晚上的,奏响这《集仙引》,究竟是何道理?”此人是一名面相儒雅的中年男子,身着月白地丝绸长袍,下摆上绣着青松栖鹤图,走动之时,白鹤或翔或止,或立或行,神异非常。配着此人随风轻摆的五绺长髯,令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心折。

    “王兄”穿的却是一身黄褐色的短衣短裤,面色黝黑肌肉僵硬,丢于乡间无非就是一普通老农罢了。在中年男子的发问之下,侧头看了对方一眼,眼角抽了抽,语气中说不出的嫌恶:“我老王才不管帝君有何道理,只知道必定是件要紧的事。还有,姓常的,老子再次警告你,不要对我卖弄**!一个大男人家的,整天摆弄媚术,你也不嫌臊得慌?”

    常姓男子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柄青玉古扇,挡着口鼻轻轻扇动了几下,似乎是为了隔绝“王兄”的口臭。他一脸无辜、无奈又带着点轻蔑地说道:“小生都说了无数遍了,小生所学并非媚术,而是取法这括苍仙境四季变幻景象万千的大道法门。咱们俩熟归熟,但也不能够总把小生的大法去和那些不入流的媚术比较,难不成天下长生法门,只有你农家才是正途么?我看你也就只能在农田里打打滚,铸就两条泥腿子罢了。”

    “王兄”闻言,停步转身,腰间摸出一个三寸长的小锄头,迎风一晃,化作五尺有余,僵硬的脸上只有浓眉倒竖,诡异非常:“姓常的!你不要欺人太甚!真以为老王手里的锄头只能耕地不成?!”

    流水潺潺,送来了一股清雅的女声:“王兄不必动怒,妾身对这姓常的早有不满,何况方才他还说妾身法门不入流,今日不如就让妾身与他分个真章,看看到底谁高谁下,还请王兄做个见证。”话音落尽,溪流分开两半,一名丽色女子手持一支菱花款款而出,全身上下竟是滴水不沾。

    常姓男子辨清来人,依然毫不在乎,摇扇微笑:“原来是凌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不过小生可不记得对凌娘子有过诋毁,还望凌娘子莫要自误。”

    “常谦你真不要脸,都不知道几十几百岁的人了,还整天‘小生’‘小生’的,枉你名字中还带个‘谦’字。妾身觉得,你以后不如改口‘老生’,还符合你的身份一些。”凌娘子脸色青白,显然是气得不轻,也不接常姓男子的口,直截了当撕破面皮讥讽了起来。

    “呵呵,‘菱花照鬓感流年’,总好过有些人成日里老牛吃嫩草,祸害这山间少年。”

    “你!”

    “够了!你们还有完没完?!”树上“咣”地砸下一物,激起无数烟尘。常谦皱了皱眉,连连挥舞起青玉古扇,阵阵旋风随之而出,将尘土远远卷离。凌娘子手抚菱花,面现哀愁,却见花蕊中喷洒出点点水珠,凝结成一道水幕笼罩身周,尘土甫一接触,便如泥牛入海。三人中唯有王兄依然如故,浑身僵硬似乎难以动弹,但那些灰尘却在他身边三尺处,便开始急速下落,汇聚向他的脚下,细细看去,短裤之下的两条小腿,在月色下越发泥泞不堪。

    烟尘散尽之后,地上那物缓缓伸展,竟是一个只穿了虎皮围腰的赤身野人。野人双目精光闪烁,冷冷扫向三人:“帝君星夜召集,必然是有大事交代,你们三个竟在这里起了内讧,莫非想要‘斩仙台’上走一遭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