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城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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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漠风沙

    烈日高照,一只巨大的脚掌踏在了松散的黄沙之上,伴随着阵阵清脆的驼铃声,一支长长的队伍缓缓地出现在了沙丘之上,这群人大都穿一身白袍,红发碧眼,形态有异于中原之人,却是一支来自西域的商队。

    为首的是一名干瘦的老者,他的胡须已经尽白,岁月的沧桑如同他额头上的皱纹一样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脸上,此时已近正午,沙漠中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耀着,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的沙丘在烈日之下仿佛也变得有些虚幻飘渺起来。

    老者的额头之上已微微地渗出些许汗水,他随手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神情并无太多的焦躁之色,不过在他身后,一个不耐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

    “爷爷,我们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片沙漠啊?”

    老者不急不缓地走着,并未因孙子的言语而致身形有丝毫的凝滞,但那声音的出处——一个少年却是踏着稍快的步伐来到了老者的身旁,老者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满是焦躁不耐之色,却是面色平静道:“库勒,大概不过十日我们便能走出这片沙漠了!”

    那叫库勒的少年听此,先是一愣,随后整张脸都仿佛垮了下来,那种沮丧的神情几乎已近绝望,老者看着库勒脸上的神情,不禁有些出神,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穿越这片沙漠时的情形……

    那时的他同样被烈日干渴折磨的几乎没有耐心,也像他这般焦躁,但没过多久,这些焦躁便被来自死亡的恐惧所替代……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当初的情景在他的脑海中便有如他脚下的砂砾一般清晰可见……

    那时他从几个商人的口中得知了一个叫“中原”的繁华之地,心生向往,不过数日彷徨便只带了些简单的干粮衣物跟随着一支商队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去往中原的道路。

    然而不过十数日,他心中的憧憬和向往便被沙漠中糟糕的气候以及干涸的环境磨灭了大半,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因为在半路上他所在的商队遇到了一群凶悍的马匪。

    那是一场真实的噩梦,他第一次亲眼看见一个人的头颅被人用一把锋利的长刀给砍了下来,头颅滚落在地,猩红的鲜血从脖颈处抑制不住地喷洒而出。他来不及震惊和呆滞,因为他必须马上逃命,整支商队早已乱作一团,在一片慌乱中,他低着头向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或许是顾着逃命去了,身边的很多事物都仿佛变得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便只有那冰冷的刀锋和那飞溅的鲜血。

    哭喊声与惊呼声已渐渐远不可闻,他逃了出来,却并没有丝毫的庆幸,因为这只是不幸的开始,他没有水和干粮,甚至迷失了方向,但最后他还是靠着不算太差的运气奇迹般地走出了这片沙漠。

    抽出思绪,老者又看了看这无垠的大漠,起伏的沙丘、干枯的草团,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却又仿佛带着某种金色的光辉,也许这片沙漠给他留下了太多不好的回忆,但却也给他带来了常人所不及的财富,而且…夜晚的沙漠真的很美,那种感觉或许只有在沙漠中几乎度过半生的人才能懂得,第一次来到沙漠中的年轻人又如何能理解?

    老者从腰间拿出了一个水壶递给了少年,平淡道:“你先喝口水吧!”

    库勒犹豫了片刻,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沙漠之中,对于许多事情都很陌生,但水在沙漠中意味着什么他却是明白的,他真的很渴,可当他看到自己爷爷那干枯苍老的手掌,终于还是没有接过那壶水。

    老者似乎看穿了自己孙子的心思,将手一推继续道:“我一个老人家喝不了多少水的,你尽管喝,给我留一点就行。”

    库勒听此,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爷爷,接过壶馕打开壶口,一切都变的不再重要……以及不可控制,他张开口猛地喝了起来,不一会,那壶馕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等到库勒回过神时,壶中只剩最后一小口水了,少年的脸有些红了,他将壶口轻轻盖上,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水壶递给爷爷。

    老者接过水壶便将之挂于腰间不再说话,少年见此,脸红的更厉害了,他缓缓地低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就在他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老者忽然停下了步伐。

    库勒见此本该说的话到了嘴边不由得又有些犹豫起来,直到听到骆驼的呼声,他才惊觉远处有尘土飞扬而起。

    又是马匪?

    库勒见此脸上并未有丝毫惧色,在这一路之上,除了第一次遇到匪盗的时候有些担忧,再往后他便连丝毫的顾虑也没有了,因为那些胆敢冒犯商队的盗匪无一不被打的溃散而逃,而这一切都归功于爷爷的充分准备。

    为了将这批价值不菲的货物安全地运到中原,爷爷不仅联合了数支小商队,更有十三名闻名波斯的大剑士相随,有了这样的阵仗,少年相信他们这支商队几乎可以在这片沙漠横着走。

    不过这次他很诧异,前几次面对那些盗匪,爷爷不过随便一看便不再关注,更不会因此而停下脚步,在那些盗匪上前之时,最多的时候也只需五名大剑士便能将他们击退,然而这一次随着爷爷停下脚步,整支商队也停了下来,那十三名剑士更是无出手的迹象,所有人仿佛约好了一般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那些马匪的来临。

    “爷爷,干嘛不走了?”

    库勒有些疑惑地问道,老者目光望着远处那十数道身影,缓缓道:“你退到普罗赛那去,待会不要说话。”

    说完这话老者便不再理会自己的孙子,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那群人的到来。

    “吁……”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库勒便忍不住偷偷地咽了口口水,那是一个身形犹如铁塔一般的大汉,虽然隔了很远,但却还是能感受到一股凶煞的气息,再见到大汉手中那把厚重的大刀,锐利的刀锋在炙热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直至一点昏暗走过,那是一个锐利的缺口。

    是什么让那把厚重的大刀有了如此深的缺口?

    是敌人的兵器?

    还是……敌人的骨头?

    想到这,库勒只觉身子都仿佛僵住了一般。

    就在库勒被大汉的气势所摄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这位英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老者走近那大汉,将一袋东西双手托举至大汉身前,大汉接过袋子,随后掂了掂,脸上似乎并无不满的模样,却也并未说话,老者只低头静静等待,库勒见此不由得感觉心脏有些剧烈地跳动起来。

    “嗯!”

    短暂而又漫长的等待,大汉终于出声,却见他一挥手,身后的喽啰便齐整整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你们可以走了,在这方圆百里之内若是再遇上什么人,报上我顾大海的名号即可!”

    老者听此平静的脸上也不禁溢出些许的激动。

    “谢英雄!”

    说完这话,老者便向身后的人轻轻挥手示意,随后整支商队便又再度动了起来……

    待得商队走后不久,那大汉拍了拍手上的银两,脸上却是露出了些许粗犷的笑容:“哈哈!兄弟们,今晚回山寨我们可要好好快活一番!”

    众喽啰听此齐声呼喝,满脸欢笑,但在顾大海的身旁,一个光着半边膀子的瘦小汉子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喜色,只见他有些悻悻道:“大哥,刚才那可是条肥羊啊!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顾大海听此却是拍了拍这瘦小汉子的肩膀调笑道:“二弟啊!你怕是快要忘了漠城的那位了吧!”

    那瘦小汉子一听身子顿时忍不住微微地抖了一下道:“五年了!还是大哥英明,小弟要没提醒只怕要害全寨兄弟遭殃。”

    顾大海听此脸上笑意更盛,道:“嗨!说那些干嘛?走!今晚回寨子你可得陪我大醉一场。”

    说罢,顾大海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却是露出些许神秘的笑意道:“老六这家伙身体不适半路回去了,若是此时回去简直太便宜那小子了,不如你我先去半山亭那先大醉个一场。”

    这瘦小汉子一听,脸上大喜,忙道:“全听大哥的!”

    顾大海怔了一下,却是笑骂道:“你呀!一直都这么鬼精鬼精的,这得罪人的话倒让我一人全说了。”

    众喽啰听此也不禁大笑了起来,见众人嬉笑,这顾大海依旧神情自若,竟未有丝毫的不悦之色,反倒和众人笑成一片,道:“走走走!今日出来的弟兄都和我一起去半山亭找那老头买酒去!”

    众喽啰听此不禁欢呼雀跃起来,一支马队就这么勒转马头向着北面浩浩荡荡地奔了过去。

    漫漫黄沙的尽头是一座座巍峨的大山,这些山并非很高,但连绵数十里,远远看去山形锋钝交错,犹如饿狼扑食,苍茫中带着些许凌厉的气势。

    而在这些大山中最矮的那座山头之下,有着一间用杂木搭建的小屋,小屋的门是关着的,而在小屋的不远处,有一座破败不堪的木棚,棚子的顶部是用细长而且长短不一的枝条编制而成,而支撑木棚的那四根柱子更是早已因多年的风吹日晒而有不少深邃的裂痕,远远看去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只是即便如此,在木棚的一侧却还是挂着一块不过两尺来长的小木板,木板上刻着三个字:半山亭

    “吁”

    顾大海勒住马头,纵身下马,身后的人也跟着各自下了马,来到木屋门前,顾大海敲了敲门。

    “咚!咚!”

    只敲了两下顾大海便不再有动作,过了没多久,随着“吱呀”一声,只见门缓缓地打开了,金色的光芒缓缓地照进了有些漆黑的木屋,一双穿着破烂草鞋的大脚首先出现在了这光芒之中,紧接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干瘦老头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只见老头的右边袖口空空荡荡,而左手此刻则环抱着一个大坛子,一股酒香从里面飘荡而出。

    老头睁了睁有些惺忪的眼角,似乎感觉阳光有些刺眼,等到看清来人后,只见老头微仰着头道:“是你啊!老规矩。”

    顾大海笑着点了点头,拿出一锭银子摆在了木屋的窗台上,道:“就这么多吧!”

    老头点了点头,随后道:“老地方,自己去拿吧!”

    说罢,老头竟然就将门直接关上了,而众人似乎也不是第一次来这了,也都见怪不怪地向着山后面走去,至于木窗上的那锭银子,在众人走后,老头也并未多加理会,而且不多时,屋里竟渐渐传出了些许的鼾声……

    众人绕着山走了一阵,一个峡谷顿时映入眼帘,阳光到了这已经微弱了许多,甚至还能感受到丝丝的凉意,顾大海领着众人往峡谷内走了一段,不多时,只见峡谷的一边竟有一个一人高的洞口,领着众人来到洞内取了酒,顾大海便带众人来到了半山亭前。

    半山亭内有一石凳,只是说是石凳倒不如直接说是一块有些平整的大石块,来到亭内,顾大海也不坐上去,反倒拿着酒坛倚靠着这块石头直接席地坐了下来。

    点点光芒透过亭子顶端的缝隙照在了顾大海的身上,顾大海看了看那松散简陋的亭顶,只觉有些说不出的眼熟,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听说葡萄又快熟了!”

    说罢,顾大海撕开酒封大口地喝了一口酒,依靠在一旁的那瘦小的二当家见此不禁叹了口气。

    “大哥!你又想起她了?”

    顾大海深吸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的缘故,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起来,看了看不远处端着酒坛肆意畅饮的众喽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依旧在这茫茫大漠之中,而我欠她的,这辈子更是还不清了。”

    二当家也不禁叹了口气道:“此事大哥也不必自责,夫人若还在,知道大哥对她的情意也足以慰藉了。”

    顾大海摇了摇头,道:“她跟着我并未过过一天好日子,我们和火蛇寨斗了有多久,她就替我担惊受怕了多久,而十六年前她生下薇儿便离去了,我便是连薇儿也没照顾好,实在有愧于她。”

    二当家听此目光微闪,道:“大哥,不如明日我们就去那水云村一趟?”

    顾大海脸上忽然出现了些许期盼之色,只见他忽然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粗制的布包裹,看着这个布包裹,顾大海陷入了沉思,没过多久他将布包裹重又收入怀中,却是叹了口气,道:“只是我实在不好去见她,不如还是由你带些食物银两去吧!”

    二当家听此怪眼一翻,道:“大哥,自从上次你被薇儿这妮子给说道了一次,就再也没去过了。再说了,我瞅着薇儿也不是嫌弃你的意思啊!”

    顾大海挠了挠头,看去有些窘迫的意味,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当家突然微微昂首,拍了拍胸脯,道:“再说了,大哥年轻时可还是中原的一代名捕,若非替天行道,何以沦落至此?”

    顾大海摇了摇头道:“可是我确实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到了如今不但连各位弟兄还要跟着我在这沙漠极苦之地受累,便是自己的女儿也不敢就此让她走出这大漠,大漠之外虽然繁华,但所谓人心险恶,我实在不敢让她一个人去往那中原之地。”

    二当家怔了怔,随后也不禁叹了口气,道:“还有老六那家伙,他也太不懂事了,当初若非大哥相救,他早就渴死在这大漠之中了,而且以他当初犯下的那些事,这辈子只怕都要留在这沙漠之中了,他竟还想着娶薇儿这妮子,让大哥平白生了诸多烦恼!”

    顾大海却是摆了摆手,笑道:“此事倒也不怪他,他毕竟年纪尚浅,而且这些年来若非靠着他的聪明才智,这火蛇寨只怕还要盘踞在这百里之内,时时威胁着众兄弟们的性命。”

    二当家听此,揽起了手中的酒坛大喝了口酒,道:“大哥,你啊!就是太好了些!而且我看老六这家伙简直越来越放肆了,这次走在半路说回去就回去了,真是太不给大哥面子了。而大哥你呢?总是不在乎这些,哪里还有一寨之主的样子!”

    说到这,二当家已然翻起白眼,而一旁的顾大海却是大笑起来,随后抬起了手中的酒坛道:“二弟啊!看你说的,嗨!不谈这些了,今日能遇见这么一只大肥的羔羊,我们就应该高兴高兴,来!干一口。”

    二当家缓缓地收起了脸上的不悦之色,随后和顾大海畅饮了起来,只是看那脸上却似乎还是有着些许忿忿不平之色。而在二人边饮边聊之时,他们似乎并未察觉到屋内的鼾声早已停了下来……

    日光渐渐弱了下来,顾大海看了看天,只觉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便吆喝着众人起身,众喽啰个个一身酒气,有些踉跄地上了马,上了马之后有几个喽啰更是一副摇摇欲坠似乎就要跌下马的感觉,顾大海与二当家两人见此不禁笑了起来。

    二当家更是忍不住笑骂了起来:“你们这几只烂猴子等下要是从马上摔下来可是没人管的,到时候在这茫茫大漠过夜可小心别被冻死了。”

    众喽啰听此依旧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脸上并未有丝毫的担忧之色。

    “二当家放心,我酒量好的很,就是再来两坛…我也…我也能晃…悠悠地骑回去!”

    “嗨!瞧你…说的,我…我就是再来两坛,到了晚些时候,便是徒步…都能走回去!”

    众人顿时响起了嘘声,顾大海听此也不禁大笑起来。

    “狗柱!你小子也敢吹?上次让你放个马都能迷路,最后可还是马把你带回来的哟!”

    众人顿时大笑,便是那不苟言笑的二当家此刻也不禁笑了起来,不过片刻之后他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都别闹了,再闹怕是真要在这沙漠中过夜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众人附和,纷纷上马,只是到了此时,那木屋的门忽然打开了。

    “你们回去的路可还远着呢,不如今日就在我这住上一宿吧!山后边有个大山洞,你们十几个人在那睡一晚倒也还能凑合!”

    顾大海转过头,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之色,但随后还是柔声说道:“老头,多谢你的心意了,不过今日我们还是要回去一趟,毕竟…”说到这,顾大海笑了笑道:“有张床还是舒服些!”

    或许是屋子太暗的缘故,看不清老头脸上是何表情,过了一会,只听老头开口道:“既是如此,小老头也不做过多挽留了!”

    说罢,老头便将门轻轻合上了。

    众人一愣,随后也不过多停留,上马便离去了。

    众人走后不久,老者复又打开门,他环抱着酒坛,望着那些即将逝去的背影,在门口停留了许久,他看了看放在窗台上的那锭银子,拿过银子,老头仔细地察看了一下,随后竟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却见他忽将银子远远地扔了出去,随后老头喝了口酒,便用脚将门轻轻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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