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女配逆袭之孤女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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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04更新

    投壶后,则是覆射,覆射便是藏物者提示一个字,而猜者去猜藏起来的物件是什么。楚王这队排在第一,自然是和太子对猜。萧旻如把物件藏在膝上,又用帕子盖好了,落落大方地朝太子微笑:“此物为金。”

    为金的物件,又在女子身上,自然是首饰。李疏用一双漆黑温和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萧旻如,他的眼神没有侵略性,也很柔和,可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萧旻如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最终,李疏的眸子定格在她一头云鬓之上,那头漆黑的云发上只有一支簪子,便笑道:“可是海棠春睡的簪子?”

    萧旻如低垂下头:“太子中了。”她挪开盖在膝上的帕子,露出底下那支海棠花状的金簪。

    太子良媛陈氏只把一口银牙咬得咯咯响,太子说得如此精准,是不是因为他一直都在注意萧旻如呢?她不在意刚才太子跟南诏郡主走得近,因为她知道太子厌恶定南夫人,可当年为了讨好定南夫人,却不得不在她膝下扮作孝子。太子向来对南诏女子不假辞色,可这萧旻如却不同,曾经她还是最炙手可热的太子妃人选。

    太子猜了,就轮到萧旻如来猜。他用宽大的衣袖掩住那件物件,温言道:“此物为土。”

    萧旻如看着他的衣袖,皱着眉认真思考,为土的物件却是太多了。太子见她皱着脸,也不由笑了:“此物……是本宫最喜爱的物件。”

    他这样有所期待地看着萧旻如,就算她再迟钝也该有感觉了,更何况她还十分敏感。

    “莫非是……白玉雕的狮型镇纸。”

    这个镇纸是当年她父亲为太子少傅时赠予太子的,如今太子却说这是他最爱的物件,其中的深意,她怎么会不懂?不光她懂,就是周围所有的少年少女都懂。可见太子虽然抽到了南诏郡主,但到底还是对萧旻如更加有意。

    “萧小姐也中了。”

    太子挪开衣袖,露出了底下的镇纸。

    他们二人都猜对了对方手里的物件,就该轮到李毓和楚昭华来猜。

    楚昭华其实没带什么东西,发簪是用来固定头发的,如果贸然拔下,万一损伤了仪容,她可不愿意冒这个险。再说了,她红唇微微扬起,心里暗自好笑:她也不会随身带着镇纸这么沉重的东西,就为了在人家女孩子面前说一句“这是我最心爱的事物”。她倒是还有匕首一把,可惜匕首是不可能在太子和楚王面前亮出来的。

    她眼珠一转,便道:“我最不擅长覆射,可能得请太子殿下帮忙了。”

    李毓道:“郡主既然不擅长,那便这样吧,本王藏起一物,若是郡主能猜中便算赢了,若是猜错了,便算输,如何?”

    他话中带笑,又提出了看似很宽松的条件,她若不顺势而上,就是蠢货了。李毓抬起手,似握着一物,只是被衣袖盖住了,也看不出什么:“此物……和皇兄至爱有些相似。”楚昭华被逗得一笑,李毓看来也是含蓄地嘲笑了太子殿下的至爱,太子对那块死沉死沉的镇纸,可不是爱到了随身都带着,连办个赏花宴都还揣在袖子里,真是很虚伪了。

    太子被他这样调侃,倒没怎么样,可萧旻如却脸色通红,一双含水的眸子往李毓身上扫来。

    楚昭华猜度道:“可是一块玉?”

    “郡主中了。”李毓松开手,一块金丝缠绕的玉牌便露了出来。楚昭华顿时一愣。

    太子李疏笑道:“这可是裴昭容当年为少君从寺庙里求来的那块?据说是过节时裴昭容一路跪上山,大师看昭容虔诚,才赠予的。”

    “皇兄原来还记得,”李毓笑道,“这玉将来也是要给本王的妻子的。”

    原来这块玉牌还有这等来历。楚昭华倒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了。这块玉牌为她挡过一次危机,又随她一路去了南诏,日日带在身边,其实也有些感情了。

    “既然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成了平手,不如再加一局?”一个跳脱的少年插进话来,“这次不如就比射箭吧!”

    “恐怕是萧五郎擅长射箭之术,才故意提出这个法子。”立刻有人笑着起哄,“五郎刚才说南诏郡主是美人,恐怕也是想在郡主面前出风头!”

    楚昭华看了萧祈一眼,他和萧旻如在眉目上有些相像,可是模样却要活泼开朗得多。她突然转过头去,正和萧祈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脸上微红,忙嚷嚷着把起哄的声音盖下去:“都胡说什么?郡主……还有这么多小姐都在,说这些岂不是坏人名节!”

    比赛射箭啊。

    楚昭华叹气,那可输定了。她虽然在军营里练过一阵子,到底功底也不厚,看太子这么柔弱的样子,也不像能拉弓的人。

    谁知太子笑道:“好,就比射箭。”

    很快就有太子府的侍卫搬来靶子和弓箭。

    太子当先就挑了一副长弓,顺手试了试弓弦,看样子倒是有模有样。李毓负手看着太子拉开长弓,搭上箭矢,瞄准靶心,低声道:“骑射这两门我们都是学过的,太子没你想得这么孱弱。”

    正好太子拉弓放箭,连续三支箭有两支正中靶心,一只在离红点很近的位置。

    太子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遂叹了口气:“看来是要输给萧五郎了。”

    萧祈一点都不客气地接过太子递来的弓箭,嗖嗖嗖三声,三支箭都命中靶心。不光准头好,他拉弓的动作也煞是好看,似乎连瞄准的功夫都没有,就接二连三地射出箭去。

    太子让萧祈在楚王之前出手,也是大有讲究,他知道李毓多半是能三箭全中,可是现在萧祈先射中了,换成李毓出手,就算三箭全中也要流于普通,不会有震撼的效果了。他颇有深意地望了望李毓:“现在该是少君来试手了。”

    “少君回长安之前,本宫就时常听见少君在战场上闯下的威名。”太子道,“今日有机会一睹风采,为兄颇为欣慰啊。”

    李毓挑了挑几把弓,都并不趁手,还有一把被他随手一拉,竟是拉断了。他放下那把断弓,轻笑道:“皇兄过奖,只不过我有好几日没摸过弓箭,都有点手生了。”

    他这样一把一把弓箭挑选下来,都觉得不趁手,还有几把干脆被他顺手拉断了,慢条斯理地挑完一遍,最后拿了最开始试过的那把最重的长弓。那还是西戎进贡的弓箭,西戎人擅长骑射,所用的弓箭,弓背厚实,弓弦结实,射程也远,但对于射箭的人来说,并非人挑弓箭,而是弓箭在挑人了。

    太子的收藏都被他挑剔了一遍,他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了,勉强微笑道:“看来为兄的收藏还是太少了。”

    李毓试着拉了下那把最重的长弓,连护指都没戴,直接把弓弦拉开了,他勾起嘴角,轻笑一声,一支箭矢便破空而去,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咚的一声,第一支正中靶心,第二支箭却是正中第一支箭的尾羽,把第一支箭推进了靶子里,转眼间,第三支箭又到,依旧落在第二箭的尾部,又把第二支箭给钉了进去,只听嘭得一声,靶子连摇晃都没有,直接轰然倒地!

    这回不光是那些贵勋世家的少年高声喝彩了,就连观战的小姐们都娇声叫好。

    太子的面色微微一沉,但很快又恢复了淡然:“少君当真好武力。”

    用过的长弓在李毓手上转了个花样,便被放下了。李毓一副风光霁月格外谦和的模样:“就只是碰巧而已。”

    碰巧……碰巧会有巧成这样的吗?这分明是得了势还卖乖。

    楚昭华觉得如果她是太子,恐怕心里已经想把他凌迟成三百片了,而幸好她不是太子,不用整日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皇上到--”门外哗啦一下走进不少人来,当先一人正是西唐的显宗皇帝。

    太子立刻行了跪拜礼,而所有人都跟着他起身避驾。

    显宗皇帝今日红光满面,脸上也满是笑意,见到大家跪了一片,忙道:“众位请起。朕听闻太子办了场赏花宴,便突然过来看看,又在半路碰上了皇长姐,便一道过来了。各位夫人小姐可莫要因为朕搅了赏花的兴致啊。”显宗皇帝的身边除了那位闻名不如一见的贤平长公主,还跟着裴相爷,今日裴相还穿着便服,看上去到没有从前那样严肃威严,反而像个斯文的教书先生。

    显宗皇帝落座后,方才笑吟吟地开口:“今日朕过来,也是因为裴相。裴相突然给朕上了万言责己书,求朕给裴相官降三级,扣三年俸禄。朕就奇怪,只有求升官的,可没有求降职的,除了降职,竟还想扣俸禄。”他又笑着调侃了一句:“裴相果然是与众不同。”

    贤平长公主娇笑着揽过话头:“相爷本就是与这世间寻常男子不同。本宫听了陛下所言,也不由好奇起来,非要跟过来瞧瞧热闹。”

    贤平长公主是显宗皇帝的同胞长姐,若她是个闲散王爷,那大约是位名冠京华的第一纨绔王爷,可她身为女儿身,当不成纨绔,便当那个当街强抢民男的霸道公主,就连驸马都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的事迹实在太出名,夫人小姐们提起她,有鄙夷有不以为然,还多少有些艳羡。

    就是面对裴珩相爷,她也敢当面调戏。

    裴相爷苦笑道:“陛下何苦这般调侃微臣。微臣自知过错良多,不知该如何处置,只怕越错越多。”

    众人不禁疑惑起来,裴相也会犯错?

    裴相是谁?裴相可是出了名的贤相,既有才学,当年官拜龙图阁大学士,入过翰林院,为人正直却不迂腐,刚正却不莽撞,不愧为朝中的中流砥柱。

    “丞相犯的过错,朕也犯过啊。”显宗皇帝忽然转向了楚昭华,“长乐郡主也在,那便最好不过了。”

    楚昭华心里忽得一跳,她入了长安已经有几日了,皇帝都没想过要见她,只安排了礼部的人员为她安排行馆和接风宴,现在突然出现在太子的赏花宴上,不是为了她,是为了裴相爷。她低垂下头,上前一步行礼:“陛下,长乐在此。”

    “本来各人的家事,朕是不会管的。”显宗皇帝道,“可朕看裴相爱女心切,朕为人父母,自然也可以理解裴相的心情,郡主切勿觉得,朕突然插手,是在胁迫于人。”他说为人父母的时候,李疏和李毓都暗自嘲讽地一笑,为人父母,却千方百计地算计,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互相争斗,当其中一方落了下风时就扶持弱势的那一方,达到平衡势力的目的。这就叫为人父母之心吗?骗鬼都不会有人信。

    “裴相的责己书上写了当年他和南诏长乐大长公主的旧事,这么多年,你们父女天各一方,各自思念,如今有缘重聚,也是天大的万幸之事。”显宗皇帝道,“纵然裴相对不住你和你的母亲,也给裴相一次补偿的机会,给一个父亲老来抚慰爱女的机会,可好?”

    楚昭华是裴相的亲生女儿!

    这个消息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更有些人偷偷地朝裴相的原配杨氏看去,杨氏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别的侍妾连一个子女都没有,突然冒出来一个亲生女儿,身份还是南诏的郡主,那真是不得了了。

    杨氏握着帕子,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手指却攥紧了。

    裴珩请来皇帝,这无异于当众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而这一巴掌,她却还要笑着谢恩。

    太子更是看着楚昭华,他一直都不确定她是裴相的女儿,觉得她至多也就是个南诏的质子,没什么可用的,可是现在确定了,看她的眼神都完全变了,裴相除了一个身有残疾没有入仕的儿子,便只有这一个女儿,她身上代表的价值,就算白痴都知道。

    他不禁又望向李毓,他一定是早就看出端倪了,竟然又被他的六弟抢先一步,他真是不甘心。

    “既是陛下的期望,那么--”

    楚昭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珩打断了:“我请责于陛下,并不是想要逼迫你。陛下金口玉言,说过的话,本就比我所说的被更多人听见。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父亲,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给你一个身份。我们裴家的女儿,都是如珠如宝的珍贵。”

    楚昭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裴相把话都挑明到这个程度,她再拒绝就有点不知好歹,可就算她第一眼看到裴相,觉得面善,但心里对他还是没什么孺慕之情,她不是那个年少折翼的楚昭华,加上上一辈子,她活过这么多年,心肠也不可能多柔软。

    裴珩弯下腰,把楚昭华扶起来,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她的背上,低声道:“为父都没跟你吃过一顿饭,随我回家罢。”

    回家……

    楚昭华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好。”

    于是,她第一回踏进裴府。

    裴相本来是打算让她坐他的马车,他自己骑马回去,可是觉察到她多看了自己的坐骑两眼,便笑道:“这是大月氏进贡过来的,据说是汗血宝马和川马的后代,既有汗血宝马的脚力,又有川马的韧性,你想骑骑吗?”

    他虽是询问,却直接把侍卫的马要了过来,自己翻身上马。裴珩虽是文官,年少时却离家游历,也算得上是允文允武。楚昭华也不推辞,踩住脚蹬,干净利落地上了马背。裴相越看她越是喜欢,赞道:“骑术不错。”

    “我在南诏的时候学了些骑御之术,学得不精,只是够用而已。”

    “你也不必谦虚,你比那几家的男儿还要强些。”

    两人一路并辔而骑,又是鲜衣怒马,引得路人不断回头。能在长安城骑着骏马而过的,多半是世勋贵族,寻常人根本见不到这样的好马,就算富庶之家,因为有购马的限制,多半只能买到拉车的那些马匹,而拉车的马最重要的是长力,看上去就没这般神骏了。

    两人一路骑马回了裴府。楚昭华犹豫一下,还是道:“我知道裴相此次对陛下上责己书,是怕我在西唐当质子被人欺负。陛下金口玉言,将来就算有人要找我麻烦,也要思量思量。我并非不知好歹之人,自然也很感激相爷……”

    裴相到了府邸门口,下了马,把鞭子扔给门房,又朝她伸出手来。楚昭华扶着他的手从马背上落地,又道:“若是我一直没法把相爷当成爹爹,相爷会不会怪我?”

    裴珩看着她垂下睫毛,乖巧又沮丧的样子,心都软成一团,轻声道:“不管你把不把我当成你爹,我就你爹。我没有养过你一日,你怪我自然是可以的,但我怪你,可就没有道理了。我的女儿,将来还要有个最好的归宿。”

    楚昭华抽了抽嘴角,古怪地问:“这最好的归宿该不是指太子?”

    她想来想去,觉得裴珩所说的“最好”很可能是太子,毕竟太子名义上是储君,将来的一国之君。

    裴相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自然不是,不过你若是喜欢……”他停顿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跟女儿讨论嫁人的人选,实在很不妥,但看她根本没有一丝羞涩,便把这份不妥给抛到身后去了:“你该不会心仪楚王?我记得你原来跟楚王……交情不错。”

    “从前在崇玄是同门,交情还算可以。”

    裴相松了口气:“我虽还算欣赏楚王殿下,也看出楚王前途不可限量,但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跟他扯上关系,他功利心太重,野心……也太大了。”

    有一句话叫做“最是无情帝王家”,不管是哪一朝哪一代,痴恋帝王和皇族子弟的女子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即使有,那也是百里挑一的幸运。他的女儿,又怎么能受这样的苦楚?

    楚昭华没有接话,从裴相那句话里,她听得出来,他觉得李毓是冲着帝位来的,并且比太子有更大的把握去得到这个位置。而她知道这后来发生的事情,李毓的确是被立为储君,登基为帝了。可裴珩是不知道将来的事,他只是对将来可能发生的事做了准确的预计。

    楚昭华不跟他继续说这个话题,他也松了口气,他当父亲的,的确不好去问女儿有没有心仪之人这种话,再说下去也有点尴尬了。

    两人刚进府,便见裴潇迎面走来,他腿脚不便,走不快,步子却很稳,看得出来他也一直尽力不让人看出他身有残疾。

    “父亲,”裴潇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才去看站在父亲身边的女子,顿时一愣,脸上也扬起几分笑意来,“……是你啊。”

    楚昭华笑道:“裴公子。”

    裴潇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有点控制不住:“楚姑娘,你……”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只见裴相一只手正放在她的背后,虽然不算僭越,可到底是亲昵了些,再回想起这几日管事从库房整理出来的一箱箱往外送的礼品和另外几房在传的流言,他的笑容也有点绷不住了:“父亲,楚姑娘这是……”

    “以后别喊姑娘了,该叫她姐姐。”裴相拍了拍儿子的肩。后院里的那些传闻,他也隐约有所闻,只是懒得管,而这些传闻既然都传到他的耳朵里了,那么他的夫人肯定应当是知道的,可杨氏并没有阻止这些传闻的流传。他转头就吩咐了管家,等到晚上把几房的人都叫过来,这件事还要郑重地再说一遍。

    一听到姐姐这两个字,裴潇的笑容完全消失了:“楚姑娘……是我的姐姐?”

    “虽然只比你月份大了些,但按照年纪算,她的确是你的姐姐。不然你以为为父把她带回家是为什么了?”

    裴潇深深地吸了口气,原本变白的脸色又缓和过来,试探地看着楚昭华:“姐……姐?”很好,她在短短一年内增加了两个弟弟。一个弟弟因为身体的缺陷,没能入仕,但到底是裴家的嫡长子,身份很高,性情也十分温和。另一个则远在南诏,成了南诏天子,真实性情……不详,表面来看也很温柔和煦。

    两个弟弟都挺不错。

    至少比走马斗鸡的纨绔子弟强多了。

    裴相作为长房子弟,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加一个最近刚认回的女儿。而裴家的其他几房,那可真是人丁兴旺。等到用过晚饭,楚昭华终于见到了人,除了杨氏今日带到赏花宴的几位小姐,还有最近在家绣嫁衣的两位,上面还有已经出嫁的五位,在这万花丛中,也点缀着五个庶子。其中一位就是她见过跟在李毓身边的裴绍恒。

    裴绍恒见到她,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就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她自然也不会揭穿他的身份,毕竟裴绍恒是在礼部郎中,按照现在势力的划分,他应当是更靠太子这一派的。

    “昭华是我的亲生女儿,这几年她都没能留在身边。”裴府的老太君已经过世,一切自然是裴相最有话语权,他说让其余几房晚上过来,除了已经出嫁的几位小姐,别的都一个不少地到场了,“虽然南诏的郡主必须住在陛下分拨的行馆,不过我已经向陛下请示过,昭华也可以时常到我们裴府走走。”他望向杨氏,又道:“夫人,有些事情我作为父亲,女儿并不方便对我说,这些便要夫人多操心了。”

    他并非真的想要把女儿托付给杨氏照顾,他又不是第一次见楚昭华,知道她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甚至还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可还是如此叮嘱杨氏。杨氏嫁给他,这几年也没做过什么错事,打理内院也是一把好手,还把别人送给他的几个侍妾收拾得服服帖帖,最是贤惠温和不过。可前几日的传闻,她却放任其越演越烈。她不是不能管,而是不愿管,甚至还希望这个传闻变得更加不堪。

    他现在说出希望杨氏照顾楚昭华,就是为了给她一个警告。

    “再等一个适宜的日子,我还打算让昭华入我裴家的族谱。”

    “相爷是想大办?”杨氏抬起眼,平淡地问。

    “我知道皇上正在希望朝廷官员节减开支,不过认祖归宗是大事,自然要办得隆重。我还打算请些人来府上做客。”

    杨氏攥紧了手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相爷既然知道陛下正以自身为表率,日常用度都精简了,相爷为何还要大操大办,引得陛下不开心,甚至还会引得御史台弹劾呢?”

    裴相挑眉:“哦,依夫人所言,又该如何操持?”

    “不如选个宜祭祖的吉日,将郡主添上族谱便是。再者郡主到底是南诏人,之前南诏还背信弃义跟西戎联手,现在把郡主的名字加上族谱,这既拉低了郡主的身份,又有损老爷的官誉。”

    “说来说去,不过是--”

    “相爷,我觉得夫人说得是。”楚昭华低下头笑了一笑,“贸然把我的名字写上族谱,的确是不太妥当。”杨氏说得也很明白,南诏对西唐背信弃义在先,后又联手西戎作乱,她是南诏人,也就是背信弃义之人,原本虽然只是家族中的私事,可是套上了国事和国体的体面,的确也是不妥的:“我看这件事先不着急,还是慢慢商量的好。”

    她慢慢看向了杨氏,而杨氏也在烛火下盯着她,一双平淡的眸子却发出摄人的光,倒为她那张相貌平淡的脸增加了些许光彩。她最不耐烦这些内宅的事情,也懒得去理睬,可是这些事却偏偏要找上她,好像扳倒了她,男人就会回心转意一般。

    到现在,也没有几个女人明白,与其为难女人,还不如抓住男人的心,如果心太难抓,那就抓住命,抓住脉门和弱点,从根源上解决难题,才是真的解决了。

    裴相也有些愠怒,只不过脸上还不太看得出来,他也不好做得太难看,给夫人没脸,却更加偏心楚昭华了些。他不但没有养育过她一日,甚至到了今日,他想隆重地操持认女的宴会都不行。

    “行了,那就选个吉日,先把昭华记上族谱。”裴相拍了拍楚昭华的手背,“你今日受委屈了,将来为父会加倍补偿你。”

    补偿?还能怎么补偿?

    想必就是补贴更多的嫁妆,为她寻个好夫君。裴家是什么样的家世,就算是最不得宠的庶女,都能嫁得风光。别的庶女便也罢了,可是楚昭华,她怎么甘心!杨氏怨恨地低下头,她就长得跟她狐媚的娘亲一样招人,现在老爷这样宠着她,想要把她风光大嫁,那是要嫁到皇家去了。

    她自己的亲侄女都没有资格,她怎么会容忍她高嫁?

    “相爷说得是,只不过想要嫁得好,有些规矩还是要学的,郡主再被南诏皇帝册封之前,一直流落在外,有些事都还不清楚,不如我明日入宫去请三位教养嬷嬷,专门教导郡主?”杨氏笑着询问。

    有心人要查楚昭华的经历,自然是能查得一清二楚的。何况她还没有半点想掩盖过去的想法。更不用提她还有一段辉煌的黑历史。

    楚昭华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氏,这个爹她还没打算认呢,就给她送来这么大一个下马威,教规矩的教养嬷嬷,那还不是拿来折腾她的,只不过……到时候谁折腾谁还说不准。她正要答应,却听裴相道:“不必了,我看昭华的规矩学得挺好,现在这样也正好,没必要都学成了一个模样。”

    杨氏愣了一下,又道:“既然老爷觉得不必学规矩了,那就不学吧。不知要去月鹭书院再加个名额,书院里大家都年岁相当,郡主也好多几个说心事的朋友。”

    “昭华,你可愿意去上女学?”上书院倒是不错,就算是女儿家,多读些书,也是好的,至少比在家里学什么规矩要好多了。

    “反正也到年关了,不如等到年后再去考试,现在就是去了,也读不了几日。”楚昭华听说过月鹭书院,这是西唐高祖皇帝的长姐创办的女子学院,要进书院还要通过一系列考试,她现在去读,多半就是被裴相凭着关系送进去的,倒不如干脆等年后,若是有这个打算,考进去也比被人说是硬塞进去来得好些。

    裴相开始时候还没想到这点,听她这样说,更是微笑着颔首,他的女儿,自然样样都好,就连容貌都在长安贵女中排得上一等一的。其实西唐的贵勋世家,嫡贵女的容貌大多不如庶女,只不过胜在气质端庄罢了。毕竟西唐百年来世家通婚,先看门阀家世,再看才情和品德,能够才貌兼备自然好,若没有貌那也罢了,俗话说娶妻娶贤,贤惠才是最重要的。

    裴相会娶杨家嫡女,自然也不是因为她多么美貌,而是世家之间联姻。

    可是南诏却不同,南诏楚氏一代代近亲通婚,容貌和血统的特征十分明显,更不用说历史上同西唐和亲的某几位公主还是出名的美貌妖妃,红颜祸水。

    楚昭华虽然不算是楚家相貌最出众的,却也很不差了。

    杨氏微笑道:“郡主有这个心是好的,就是月鹭书院的考试极难通过,郡主……可要用心多做些准备了。”

    楚昭华当做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笑着回应:“是,夫人说的话,我记下了。”

    不管对方说什么,又或者暗自嘲讽什么,她通通都不接招,她又没这个闲情逸致在后宅跟一些妇人争斗,何苦非要在言语上争个长短。

    裴相道:“既然如此,大家就此散了吧。昭华,你的院子我早就让人整理好了,现在不如一道去看看,有哪些不满意的,立刻就改过来。”

    一边的裴管家也道:“郡主是不知道,老爷一直都盼着郡主回家,就连院子都早早地空了出来,里面的东西都是老爷亲手选的。”

    “多事。”裴相又道,“我知道你练过武,就选了个天井大些的院子,在中间修了个习武场,刚好我们府的地下有道很小的硫磺脉,就修了个池子,你练武累了,就可以泡上一泡。还有些新做好的衣服,你看看合不合穿,前几日你刚到长安,为父就觉得你穿得太素了,今日这身就不错,越绣坊的老板眼光不差。”

    楚昭华恍然大悟,裴相送来第一箱礼物的时候,的确是有位绣坊老板娘跟来的,还和她的侍女聊了好一会儿,原来是上门为她做衣服的。

    虽然她对裴相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但是他为自己做了很多事,她不可能一点都不动容,裴相是权倾天下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竟然还要为她的衣裳首饰操心,她既觉得感动又觉得哭笑不得。

    那个为她新整理出来的院子门楣上提了清荷二字,院子也格外别致,反倒是新开辟出来的练武场破坏了原本那些枯木山水的情致。楚昭华不由笑了:“爹难道不觉得原来枯山水颇有禅意,现在无端多了一块练武的空地,实在有点煞风景了吗?”

    裴相楞了一下,紧张地问:“你叫我什么?”

    楚昭华咬着唇,想笑又没笑出来:“原来枯山水的禅意都被破坏了。”

    “……你不想叫就不要勉强自己,爹等得了,爹现在还正是壮年,就再等个十几二十年,总是等得的。”

    “十几二十年……那个时候我都老了,也不好再撒娇,更何况我耐心向来都不好,肯定不会等这么久。”

    裴相伸出手臂,抱了她一下:“就算再过十几二十年,你在爹眼里,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就不能撒娇了?”楚昭华的容貌在杨氏眼里,就会联想到之前南诏送过来和亲的妖妃,可是在裴相眼里,真是秀丽而文雅,他铁血了一辈子,就算面对自己唯一的儿子都十分严厉的心肠完全软化了,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

    楚昭华埋在父亲的怀里,她母亲对她好,却没有母女该有亲昵和温存,再加上母亲早逝,她就再没有享受过亲人的关爱,而南诏曾经的皇帝和皇后算是这个世上跟她血缘最近的人了,一个看她不顺眼,一个恨不得捏死她,对于亲人她其实早已没什么期待了,反而是这个看上去很严厉古板的父亲,让她对亲情有了向往。这种感觉,似乎……并不坏。“郡主,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唔!”侍女一句话还没说话,突然闷哼一声,身子也软绵绵地向后倒去。楚昭华正在宽衣的手一顿,不慌不忙地拿起挂在屏风上的外衫披在肩上,语气也一点都不惊慌:“什么人?”

    裴府的守卫严密,能够混进来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内宅的妇人应当也请不到这样的人来对她下手,再者,明知道她今日刚来,就对她动手,也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郡主,我今日倒听见了一个挺有趣的消息。”侍女软绵绵地倒在地上,被姬慕云放在了门边,这个地方吹不到寒风,他心狠手辣,对女人却算是温柔,所以他从前凶残地追杀她的时候,她都觉得很奇怪,难道姬慕云都不把她当成女人了吗?

    “听闻郡主你,成了裴相爷的亲生女儿。”他一步步朝房内走来,房间的四个角落里正烧着银丝碳,房里还有地龙,温暖如春,可他却是从别外进来的,衣衫上落了雪,现在雪化了,却氤湿了他的衣角。

    “的确如此。”楚昭华当着他的面,把原来解开的衣带又系了回去,眼睛映着跳动的烛火,并没有一点因为他闯进闺房的怒色。

    “呵,”姬慕云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又悦耳,令人全身有些酥麻,他伸出手,慢慢地抚过她的脸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知道裴相愿不愿意接受一个白身的女婿。”

    “愿不愿意接受白身的女婿我是不知道,但肯定不愿意接受一个半夜闯进来的登徒子。”

    姬慕云皱起眉,显得十分委屈:“可是登徒子现在得了重病,活不长久了,小姐难道就没有半分怜爱之心?”他慢慢地抓住她的手,楚昭华虽然不愿意,也没有挣扎,裴府里,人多眼杂,要是他们打起来,那个动静估计不会是太小,很快杨氏就会知道,她就把自己的把柄交给她了。

    姬慕云叹了口气,把她的手按在心口:“你就不问我得了什么病?”

    楚昭华笑道:“那是因为我不想知道。”

    “我得的病名为相思,见不到人,就会相思而死,这病还有个别名,又叫情思,所谓情深不寿……”

    楚昭华突然一把捂住他的嘴。

    姬慕云怔了一下,反而笑得眉目艳丽,握住她的手腕,在她的手心吻了一下。

    楚昭华手抖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你还不走?”

    “走?”姬慕云做出一脸懵懂,可是他眼里狡猾的波光完全出卖了她。楚昭华不信他听不到脚步声,本来想推他离开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嘶啦一声把他身上的袍子给撕破了。她握着从他身上的衣裳撕下来的锦缎,几乎都要抓狂了,现在好歹也是数九寒天,这人为了好看,竟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春衫,可眼见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也顾不着了,撩开床帘,将他往床上一推:“等下不许说话,不然我--”

    “你待怎样?”姬慕云顺手还把靴子脱了,揽在衣袖里,然后听话地躺在床上,什么牡丹芙蓉,都不如这个男人风流艳丽,“对我意图不轨?”

    楚昭华竟对他笑了一下:“不然我今后再不跟你说一句话。我可以发毒誓。”

    不说一句话那可不行,发毒誓那就更不行了。姬慕云见好就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安安静静地躺在闺床上。

    楚昭华藏好了人,又把床帘放下,再加上屏风遮挡,便看不到人了,她又把躺在门口的丫鬟扶起来,拖到视线死角的地方,再次检查过没有破绽,才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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