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支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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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一堂课

    黑娃的母亲又是一巴掌:“这娃乱说什么?”

    老马:“快别打了,挺聪明一孩子万一被你打傻了!”

    我的心情起伏不定,黑娃的话让我想起回国时邮件箱里的那张照片,看来有机会得拜访下对方。

    老马问我:“君子你好着没,脸色那么差!”

    我说:“好着呢。”

    他仍不放心:“是不是感觉不舒服,这几天你好好养养。”

    中午吃过饭,我和老马呆着实在无聊,到学校走走。

    一路上,环境十分不错,苗家村四面环山,青山绿水。

    呼吸着新鲜空气,我心情变得舒服起来,想起了赫尔曼·黑塞的《轻微的喜悦》里面的一句话,有节制的享乐是双重享受,但不要忽略了轻微的喜悦。

    是啊,轻微的喜悦。

    对于我们这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上班就是睡觉,节假日抱着手机不撒手,习惯了快节奏生活的都市人来说,轻微的喜悦几乎无法触及。

    或许90后的年轻人可以从前几代大人们的口中得知,毕竟那个年代的相声小品电视剧小说没有如今这么泛滥。

    想着想着,我和老马已经来到苗家村的学校。

    几个村民在屋顶上修补砖瓦,说是过几天下雪,怕冷着孩子们。

    教室内,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正在教孩子们读书。

    他是校长,也是村子里唯一的老师。

    “‘花生的好处很多,有一样最可贵:它的果实埋在地里,不像桃子、石榴、苹果那样,把鲜红嫩绿的果实高高地挂在枝头上,使人一见就生爱慕之心……那么,人要做有用的人,不要做只讲体面,而对别人没有好处的人。’”

    孩子们整齐的读书声进入我的耳朵,这是《落花生》中的一段文字。

    那位老教师看见我和老马站在窗外,走了出来:“你们打算呆到什么时候走?”

    老马一愣,不高兴道:“你这什么话,我们才来就赶我们走?”

    他冷哼一声:“这地方一下雪冷得很,没有暖气,我怕你们城里孩子娇贵,到时受不了。”

    老马更加生气,还要理论,我怕吵起来,就对老教师说:“老师傅,我们是真心实意来帮助这些孩子的。”

    “真心实意?原先那几波人也这么说!”

    他扔给我和老马一本花名册和几本老旧的教课书,说:“我做饭去了,你们先教教看。”

    老马指着他的背影:“嘿,君子你刚才拦着我干嘛,这老教书匠说话有多气人。一大早不好好上课去做饭,还理直气壮了!”

    我和老马走进教室,所有孩子都停止朗诵,稀奇地打量着我们。

    老马走上台,拿起花名册,语气有些紧张:“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老师,马帅!”

    黑娃腾地站起来:“上课!”

    所有孩子整齐划一,起立鞠躬道:“老师好!”

    声音洪亮有力,透露出一股精气神。

    老马一晃神,我能看见他的眼中涌出激动的神采,因为我也一样。

    他精神一振,同样回敬:“同学们好!今后我们一起学习,共同成长!好不好?”

    “好!”

    班里孩子的年龄层次不齐,七岁到十二岁都有,全挤在这间教室里上大堂。

    老马指着花名册:“苗黑娃。”

    黑娃站起来喊了一声“到”。

    “苗三妹。”

    “到。”

    ……

    最后一个学生名字是“刘小花”。

    没人喊道。

    老马又点了一次名。

    黑娃起立道:“老师,小花很长时间没来上课了。”

    老马:“为什么?”

    黑娃:“他爸说念书没用,让小花跟他去城里打工挣钱。”

    我摇摇头,心里叹气不止。

    这家长什么思想,小孩子才多大就让辍学打工,真是应了村长的那句话,这有的家长没出息,孩子跟着倒霉,简直就是生娃不管娃,还不如不生。

    现在国内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的“苗家村”?到底还有多少个本该拥有一个美好未来的“刘小花”?

    “刘小花”长大后是否会成为她父亲那样的人?“苗家村”是否还会依旧存在?

    我想自己来都来了,总要做些力所能及地:“黑娃,你知道小花家在哪儿,下午带我们去趟儿。”

    黑娃看见我还是有些害怕:“他和我家是邻居,就在对面那座山。”

    “我看看这堂课是什么?”老马翻开课本第一页,看着手写的课程表,“哎呀,怎么是英语!君子,你来上。我英语就是菜鸟,你在国外待过,你来。”

    我第一次走上讲台,看着下面几十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心里沉思乐片刻。放下教科书,从装满指甲盖大小的粉笔的盒子里,找到一根最长的,大手在残破的黑板写了一句英语:“i have a dream.”

    我指着黑板,问:“有谁会念这句英语?”

    一个小女孩举起手:“老师俺知道!”

    我点点头。

    她站起来,支支吾吾道:“i……dream,老师,我就认识这一个……”

    我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坐下,夸奖道:“不错,你能认识dream这一个单词就很不错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受到表扬,十分开心:“苗三妹。”

    我想了一下,又问:“苗二狗……苗三妹,你是不是二狗她妹妹。”

    见我提起他哥,她高兴地点点头:“老师,他是俺哥哥。”

    老马嘟囔道:“不会吧,这小女孩这么漂亮可爱,会是二狗的妹妹?”

    我清了清嗓子,看着所有孩子:“1963年8月,在美国华盛顿林肯纪念堂,有一个黑人发表了一次著名的的讲演,就是《i have a dream》。这片文章宣扬种族平等,对当时的世界影响巨大,因此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种族民权运动。今天我们这堂课就讲这个dream,每个人都有自己的dream,谁能先说下自己的?”

    黑娃第一个起身:“我想有钱,以后在山上给俺爹俺娘盖大房子!”

    “俗!拜金!”老马严肃道,“要盖就在市中心盖,哪儿地价高!”

    我翻了翻白眼。

    一股饭香飘来,一个孩子站起来咽着口水:“俺想吃好东西!”

    老马指着他,气不打一处来:“瞧你那出息,好好学习,以后当大官,带着公款想吃吃想喝喝。”

    ……

    苗三妹起身,两只小手扭捏在一起,明亮的大眼睛泛着泪花:“我想当大夫,很厉害的内科大夫!”

    我望着她那坚定地眼神,对她的话很惊讶:“为什么?”

    “我要治好我哥哥!”

    老马突然鼓起掌:“还是二狗他妹有抱负,我喜欢这娃!”

    ……

    宣布下课后,孩子们从书包掏出碗和筷子,急冲冲跑出教室。

    门外的桌子上放置着三只大铁桶,孩子们整齐地排着队,等着老教师给大家盛饭。

    老教师推出两只碗,里面已经打满了饭,是给我和老马准备的。

    黑娃突然说:“dream!”

    老教师一皱眉:“今天没馍馍,是大烩菜。”

    黑娃:“马丁·路德·金说了,种族平等,吃烩菜也一样平等!”

    老教师瞅着老马和我:“那姓马的是谁?你们学校的娃吗?”

    我和老马笑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碗里只有绿油油的菜,一根肉丝都没有,菜汤表面浮着几个油点。

    “唉,这他娘的也太素食主义了吧。”老马抱怨道。

    我没好气地说:“得了吧,你昨天才吃的红烧肉。换个口味,吃上几天素的,也死不了人。”

    老马:“我是替那些孩子感觉不值啊……”

    吃完饭,老马和我把给带来的零食都分给了孩子,每个人都有份,小家伙们乐得不行。

    我跟老教师说我们想去小花家。

    他说没用的,他去过一次,连门都不让进。

    我不死心,还是试一下,孩子的教育怎么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下午,黑娃带着我们去了小花家,中途又得经过那座危险的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