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支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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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活死人

    半夜时分,房子里又扔进一个人,是个二十来岁的瘦小伙子,戴着一顶棉帽,全身破破烂烂,应该是张队长抓回来的那个抢劫犯,衣服上满是污渍,看来抓捕过程并不顺利。

    老马来了兴趣,他打量了对方一会儿,仰起头学着张队长的语气问道:“哎,都犯什么事儿,交代下!”

    瘦小伙一听有人询问,脸上的迷茫转为紧张,他激动地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想拿一点钱,并没有伤害她,真的,你们要相信我!”

    “先坐下!”老马扔给他一根烟,他摇摇头,说自己不会这玩意儿。

    他见老马脸色不悦,点着吸了一口,呛得不断咳嗽,眼泪都下来了。

    老马“噗嗤”一声笑了,随即一想自己现在的角色是警察,应该严肃点,他指着墙壁说:“知道我们的政策嘛?”

    那家伙一个激灵,站起来熟练的背起来:“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老马满意的点点头,赞赏道:“嗯,你小子思想觉悟挺高,可以考虑减刑,你看呢,赵警官?”

    我实在无语,这老马心也忒大了,自个儿都锒铛入狱了,还有心思寻乐子,但又觉得眼下无事,就配合道:“确实是个好苗子,可以作为知错就改的好典型,明天电视台来人,就选他采访吧……”

    那家伙一听,吓得跳起来,顺手又猛吸了一口烟,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警察大哥,千万不要采访我,我不能上电视!”

    老马一拍桌子,警惕道:“难道你是在逃通缉犯,好啊,这回终于逮住了个大鱼。君子,看来咱们不仅能将功赎罪,反而能发一笔横财!”

    我心说不会这么巧吧,这随便一咋呼,对方心理防线就不攻自破了,未免太对不起他这“通缉犯”的身份了。

    “求求你们可怜我,要是让我妈看见我上了电视,她肯定要气死的,她有心脏病的?”

    老马翻了翻白眼:“早干嘛去了,这世界就没有后悔药,先说说你的作案动机,最好详细点,比如说某某年杀了谁沉尸湖底之类的!”

    泥人也有三分气,被别人指着鼻子一直说自己杀了人是通缉犯,换谁也会发火。瘦小伙扔掉烟头,突然吼道:“我不是通缉犯,也没有杀人!”

    我和老马愣了半响,老马没有发怒,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扔出了杀手锏:“上电视?”

    瘦小伙的眼神暗淡下去,他坐回椅子,又往老马要了根烟。

    “省着点,别抽上瘾了!”老马看着所剩无几的烟盒,心疼道。

    瘦小伙贪婪地吸了一大口,眼泪汪汪:“我真的只是想抢一些钱,如果再没有钱,我就活不下去了!”

    我突然开口道:“怎么没钱就活不下去了?”

    “我去年得了癌症,为了治疗所有钱都花光了,也失业了。”

    我补充道:“所以你去抢劫?”

    他面色痛苦:“我也不想去干这种事,但我要买药,想要活着,不然我死了,我妈一个人,她该有多伤心。”

    我沉默了,想到自己曾经因为强迫症的折磨而自杀,那时并没有照顾外公外婆的想法。而眼前这个小伙已经注定命不久矣,仍要苟且偷生,为了他的母亲,即使是迫不得已地去抢劫。

    “君子,你别听他瞎说,我还说我自己有病呢。整得跟选秀节目一样,一到评委提问环节,就哭天抹泪的。这家伙一看就是个惯犯,油嘴滑舌的,信不得。”老马不接受他的一面之词。

    瘦小伙摘下棉帽,他的脑袋光秃秃,灯光打下去,耀得老马眯起了眼睛。

    “这下你信了吗?”他苦笑道。

    老马闭上了嘴,他看清楚了,这是化疗导致脱发的,跟平常理的光头明显不一样。他是个性情中人,爱打抱不平,知道自己冤枉了人家,掏出钱包:“你还差多少钱?”

    “哥,不用,我就是说出来,心理舒坦多了。”瘦小伙戴好帽子,笑着拒绝。

    “还装个屁清高,都开始抢劫了。说吧,多少,不差钱!”

    瘦小伙犹豫了一下,举起一根手指。

    “一千?哎呀,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君子你哪儿有多少,先借给哥们。”

    “不是一千!”

    “那是多少,你倒是放屁啊。”老马难以置信地喊道,“一万!?”

    瘦小伙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他娘的什么药啊,这么贵,金子做的,要一万,是一个疗程嘛?”

    “是雅铭药业的一种抗癌药,一盒一万元!”

    “算了,当我刚才没说话,什么破药,这么贵。”老马收回钱包,丧气地说。

    我大概猜到这药肯定不会那么便宜,不然他也不会冒着风险去抢劫,但他说出的价格着实让我小吃一惊。

    “嘿嘿,我理解。不过这药的确值这个价,我就吃了三盒,感觉自己好了一大半,也不用去医院化疗了,最重要的是不用再遭罪了……”他的话说到一半,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一头趴在桌子。

    “嗨,你醒醒,怎么了,该不是讹钱,别跟我来这套,没用。”老马戳了戳他,没有反应。

    他和我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我能看见他眼中的震惊,坏了!这家伙该不会犯病了。

    老马抬起他的脑袋,他面色如纸,白得吓人,再一细看,他的瞳孔正在慢慢扩张,我急声道:“快掐人中,他快不行了!”

    “人中?”老马手忙脚乱,打算脱下他的衣服。

    我推开他,拇指用力按在他的上唇与鼻尖处,另一只手用力不断拍击着他的后背。

    老马打开手机,一边搜着急救常识,一边指挥着我:“将他放平,人工呼吸!”

    说着,自己动起手来,不过一瞅对方嘴角的白色泡沫,又偏过头干呕起来。

    我用力敲打着铁门,是反锁的,大声喊着救命,没有一个人过来,估计派出所里的人都出去了。

    一切都是徒劳的,我们两个门外汉忙活了半天并没有救活他,老马双腿一蹬,退到墙边,哆哆嗦嗦地说:“死了?”

    我脸色铁青地点点头。

    “我的天呢,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挂了?”他抬头在四周墙角扫了一圈,“还好有摄像头,不然这事儿就解释不清了!”

    此时我的感触十分复杂,又接近于麻木,实在很难接受眼前的事实,一条鲜活的生命突然消失了,就在自己眼前。

    整个房间只有我和老马粗重的喘息声,突然一声“咕咕”的声音响起,我和老马精神一振,瘦小伙又爬了起来。

    “卧槽,这小子又活了,神迹啊!”老马站起身,跑了过去。

    我伸手拉住兴冲冲的老马,他不解地看着我。

    “别过去!”我咽了一口唾沫,惊骇地对他说,“你看他的眼睛,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