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宣抚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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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O四章 厉害惊心

    姑娘心下欢喜,着人拿来笔墨纸砚。太子含笑问,“敢问姑娘芳名?”姑娘含羞带怯,低语道,“小女子名唤桑宁眉。”

    “哦,姑娘的名字好秀雅,跟你的泼辣可是大异其趣呢……”太子果然便替常恒写下婚约书契一张,交于桑宁眉好好收着,以为凭据。

    姑娘这才除了常恒脚上的铁链,果然赠了常恒一匹场中最好的马,依依惜别,“公子只管随太子去为朝廷效力,他日我若得闲,便来长安见公子。”吓得常恒落荒而逃,直至跟太子回到长安犹自惊魂不定,这事更是日日被太子拿出来嘲笑几番。

    太子回到宫内,便被太后软禁起来,日日夜夜有数十位侍卫轮流值守在太子宫殿外,他一步都不能离开,除了常恒仍可天天来见他外,外人谁都不许见。常久西去,太子一路追去,仅在沙州匆匆一见,得片刻温存,席不暇暖朱统领已追到,且他并没有把常久带回来,他心中的难过本来就还没有缓过来。

    这一回到长安,还被太后软禁,心中的委屈可想而知。其时,离太子的加冠礼仅还得半个月的时间,离太子大婚娶太子妃的时间也不足一月,太子虽被软禁,足不得出户,这些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传进他的宫中,传到他的耳中。

    这简直要把他逼疯,加冠礼他可以理解,那不过是一个成人礼罢了,只是,他眼下并不想娶什么太子妃,他要等常久从西域回来,在他心中,他只认常久一人为太子妃,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我只要娶常久!我只要娶常久!”

    “我讨厌宇文贞!绝不会娶她做太子妃!”

    太子在宫中撒泼发疯,一边歇斯底里地怒吼,一边把宫中的东西,一样一样往过砸,在一阵接着一阵的脆裂声中,那些名贵的摆饰都在太子手下瞬间变成了一堆碎片或者变形得不忍目睹,整个宫中一片狼籍,难以入目。常恒再三劝,太子根本听不进去,宫女起初还稍稍挡着,后来全都躲得远远的,由着他胡闹,并无人敢劝阻,太后未必不知道消息,却充耳不闻,由着他张狂胡闹,并不加以阻止。

    没几日,太子宫内凡是能扔能砸的都被他扔了个光,砸了个光。太后不仅没有制止,还着人送来一批杯碗盘碟瓶瓶罐罐,特备他砸来撒气。如此反复,到后来,行加冠礼的日子一日日近了,太子似乎发泄得差不多了,对着源源不断送来的瓶瓶罐罐,已没有了扔砸的欲望。

    加冠礼前一日下午,太后终于来到太子宫中,吩咐宫女仆役们把宫内的碎片瓦砾全部收拾干净,一点碎屑都不许留。

    太子见太后来了,心里的愤怒再次被点燃,冲着宫人哭喊,“谁也不许动!就让这里乱糟糟的,我的心都碎得不成样子了,你们收拾掉这些又有什么用?”

    喊完宫人,转脸又一脸仇恨地看着太后怒吼,太后斥退宫人,任由太子发泄怒气。

    “长安内外,男男女女不知道有多少,我爱的只有常久一人,为什么你就容不下她?非要打发她远远西去,让我与她的婚约形同虚设?为何非得要我娶那个我并不喜欢的宇文贞?她小小年纪,才美兼具,可偏偏长着一颗邪恶得可怕的心,她不配做我的妃子,我根本看都不想看见她!”

    太后一脸冷淡地看着太子,“你说个够吧,有什么委屈尽管说,你不是哭着喊着要见哀家么?哀家今天就是专门过来听你诉委屈的。你说个够。”

    “我就问你,为什么从头到尾瞒了我,和亲使团出发在即,又把我遣往东都,为什么你们早就决定了要常久去西域,却要骗我瞒我不告诉我?”

    太后目光冷厉,“你不是去追常久了么?不是也追上了么?为什么不问她?”

    “你们高高在上,大权在握,常久小小一个和亲副使,她敢说什么,你们既然都问心无愧,那就回答我呀。”

    太后点头,面色冷肃,“好吧。你既然这么想知道,祖母就告诉你吧。这事是早已定下,祖母也确实一直瞒了你。华阴校猎时,祖母已说给常久知道,却不许她同任何人说,看来她信守了我的嘱咐。祖母对常久说了,这次和亲使团的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选,韩王,李临淮,白孝德,苏子翰、宗正君全是天子也就是你父皇精挑细选的能臣猛将,现在,祖母对你说实话吧,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除了常久是祖母坚持加进去的,其余这一串人全都是陈王上呈的名单,祖母和你父皇也曾有心想让萧烈代替李临淮将军,然,陈王坚持不允,觉得派李临淮带队去护送怀西公主他才放心,固然送出和亲的是陈王的女儿,他出于对女儿的爱护,有权建议名单,但他如此霸道不容更换一人,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你父王是祖母的亲儿子,陈王也一样是,他如此霸道,仅仅是因为他也是祖母的亲儿子么?他已忘了他身为藩王的本份,可是你,身为太子,一点警觉也没有,却大张旗鼓,哭哭啼啼西去追常久,竟然连回宫问候你祖母一声的工夫都没有!”

    太子呆了,两串泪犹在眼眶,却始终没有流下。太后继续厉声斥道。“明日就是你的加冠礼,你已确确实实成年了,该到想正事,当大任的年龄了。你须明白你现在的身份,你是一国之太子,未来的江山社稷之重任迟早要压你身上,若是你挑不动,不知道有多少人瞪着发红的眼睛要来替你挑,你不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你的太子身份已决定了你有天下便有一切,没有天下便连性命也没有。陈王蠢蠢欲动,几年来私下结交重臣猛将,你却在这里为常久哭泣。真是令人失望!至于为什么要你娶宇文贞,祖母原以为你该明白,放眼朝中,左相耿直,是朝中必不可少的重臣,只是耿介之人,为朝廷着想了,偏又在臣子间不得人心。宇文右相,一手遮天,凭着他广得人心的本事,身边笼络了不少人,一向与陈王过从甚密,若他最终倒向陈王,你太子之位危矣,本来这样的人,你父皇早该加以贬斥,不可重用,然你父皇倚重此人多年,早已令他树大根深,根深蒂固,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炙手可热,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法轻举妄动。从你父皇将宇文贞赐婚萧烈一事上便可看出,此人心机深沉,且行事傲慢,肆无忌惮,他先是假装应了,探得萧烈实情,又拒绝了萧烈,转眼又来抢太子妃的位子,他是看兵部齐尚书不顺眼,想往里边安插自己的人,从而最终取而代之,可惜大功还朝的萧烈并无意入朝为官,他当即便翻脸,便是你父皇赐婚,他一样不管不顾!你父皇却也只能受着,他托人来说要他女儿做太子妃,你父皇也只能应了。没办法,受制于人呗。还有一样是你父皇离不得的,便是此人特别善于揽财,一加贬斥,只这一项,你父皇先就受不了,善揽财是把两刃剑,国库固然丰盈了,便是他们自己,也是借机大发横财,一个个财大气粗,民间各级财阀地富,无不趁势狠捞一把,个个肥得流油,最后苦的只是底层的黎民百姓,朝廷只有一家,各级大小老鼠多到无法算计,便是朝廷得一分,他们倒得了九分去,然而,这所有的盘剥最后都转嫁到底层黎民百姓的头上,导致他们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衣衫褴褛,面有饥色,食不裹服,他们现下是忍耐着,总有一天,黎民百姓一条活路也没有了,便是想忍也没法忍了,到那时候,黎民百姓就会大爆发,处处燃起战火,最后百姓会反过来把这笔账算在朝廷头上,那时候,利用百姓煽动百姓的便是这些一直借势盘剥百姓的人。不要以为坐在天子位上就万事大吉,也不要以为当了太子就万事大吉,坐等继续皇位就行了,没有那么好的事。列祖列宗一直谆谆告诫子孙后代民贵君轻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并不是说着好听的,那都是总结了前朝血的教训。祖母在常久即将离开长安之际,把你遣去东都,固然有不想让你知道了闹腾之意,但祖母想得更多的,还是想让你各处走走,扑下身子来了解点民间疾苦,到你将来继位了,知道该如何当好一个天子!来,你给祖母说说,你此次去东都,一路所见所闻,都有些什么感受想法?说来听听。恐怕只是忙着为常久搜罗好玩的东西了,根本无暇顾及民生疾苦吧,你根本不了解常久,你以为常久真的会稀罕那些玩意?她不过是骗你,不想你胡思乱想猜出她不日将要西去!你宫门未进,便直奔河西去追常久,你便追到西州追上常久又如何,常久一样不会跟你回来,祖母一点也不担心这个,祖母所虑者,只怕你路途痴奔,被别有用心的人把小命要了去,还好事发突然,朱统领又到的及时,没人来得及布局,不然你小命休矣,不知这些,你虑到没有。你还有脸在这里震天哭嚎摔东摔西,你有什么脸这么做?祖母从小教导你,难道所说的东西全叫常久学去了,你却油盐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