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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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家人

    有些破落的小茅屋前,一棵小小的枣树静静的在徐徐的秋风中摇曳着,偶尔有一两颗熟枣从树上坠落,被树下正仰躺在摇椅上的长须老人伸手捉住。



    老人的须发皆白,年纪看起来已经很大了,脸上遍布着浓密的皱纹,牙齿稀稀落落,浑身似乎都透露着一股股沉闷的暮气。



    老人也不管这刚掉落的枣子干不干净,只是一股脑的塞进嘴中,也不咀嚼,只是囫囵吞下,偶尔又捧起一旁的小木凳上的凉茶喝上一口,脸上透露着满足,静静躺在这摇椅上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爷爷不知羞,又在吹牛了。”刚从外面嬉耍回来的小秦易听到之后撇着嘴,用着稚嫩的小手扯住眼皮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刚才隔壁的王奶奶说爷爷是个老不正经,才不是什么神仙。”          



    老人闻言,刚喝了一半的凉茶顿时“噗”的一下全部喷了出来,急促的咳了起来。



    “你这不孝孙,枉费老夫把你拉扯这么大。”老人一边咳着,一边骂道:“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听那个王老太胡说八道,你偏是不听!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来。”



    小秦易闻言只是嬉笑,并不答腔,还偷偷吐了吐舌头。



    “爷爷你别生气。”小秦易眨巴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无辜道:“可能是易儿年纪大了之后耳朵不中用了,兴许是我听错了也说不定。”



    老人闻言笑骂道:“你这小猢狲天天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浑话,快点滚进屋去洗手,等下爷爷我要考你功课。”



    “啊?今天又考啊?”小秦易瘪着嘴还要抗议,不过在迎上老人逐渐严厉的目光上又不得不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乖乖的进了茅屋洗手。



    等到小秦易从水缸里舀水洗净了手出来,老人已经站直了身体,神色严肃的等着他了。



    瘪着嘴走到了老人的身前站好,小秦易定了定神,然后慢慢背诵起了老人教导给他的功课。



    “孝悌而谨行,爱众而亲仁......”小秦易收起笑容,挺直腰杆,仰起头抑扬顿挫的背诵了起来,数千字的《圣人训》,竟然背的一字不落。



    老人静静的望着正在努力背诵着的秦易,神色渐渐柔和,随着小秦易的口中一个个音节的迸发,老人的眼眸轻轻闭上。



    一缕青烟飘散,庭院已空无一人。



    “爷爷!”秦易双眼怒睁,惊叫着坐直了身子,一滴滴泪珠不受控制的从他的眼角不断滑落。



    “做噩梦了?”一道清冷的女声让秦易回过了神。



    有些恍惚的望了望身下凌乱的茅草堆和四周满是坑洼的破落土墙,待看到正坐在他身旁的一道娇小的身影时,秦易一惊,赶忙抹了抹眼角的眼泪,用手轻轻拍了拍还有些昏沉的脑袋,逐渐恢复了记忆。



    “啊!小白菜你醒啦!”等到脑海里终于回忆起了自己昏迷前两天发生的事,秦易才陡然惊喜的喊道。



    “废话。”被叫做小白菜的是一名年纪与秦易相差仿佛的小女孩,神色清冷,身上同样裹着一件与她的娇小身材不相称的宽大单衣,但是与脸颊紫红浑身满是冻疮的秦易相比,小白菜的皮肤是白皙无暇犹如玉脂,映衬着她精致的小脸好似天外飘落的小小谪仙,与这破落的茅屋有着刺目般的不和谐。



    和她的人一样,小白菜说起话来也是清清冷冷的,让人觉得有些飘渺,似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无法动摇她的情绪似得,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年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



    不过这对于秦易来说,却是早已习以为常了。



    小白菜失过忆,已经忘记了她原先的名字,与失去了爷爷这个唯一的亲人的秦易一样,小白菜也是孤身一人,是林扬三年前去连云山里找野菜的时候缘巧合下从连云山里“捡”回来的,当时的她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直到秦易将她发现带回家之后整整七天才醒,恰好当时灵州城早市退市后有很多零落的小白菜,秦易就每天收集这些剩菜,捣成泥和着馒头喂给她吃,索性之后也就一直称呼她为小白菜了。



    两个年纪不过十岁的小鬼通过这种意外的方式,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相依为命的“家人”。



    此后两人一个每天外出打柴寻找食物,一个在家收拾家务,种些蔬菜,竟也勉强能填报肚子。



    像昨日那样秦易如此冒险去连云山上砍柴,实际上是因为小白菜被无意间闯入他们小屋的赤尾蝎蛰中而陷入了昏迷。



    秦易自从八岁时他的爷爷去世以来,也是一直孤苦伶仃,小白菜是他唯一的家人,所以他宁愿冒此危险,万幸的是如今看来两人都没有什么事,这是最完美的。



    “是孙大夫把我送回来的吧?你的毒也是他帮你医治的吗?”秦易好奇的问道。



    秦易所在的后庙村离城里并不算远,有的时候村里有人病重不方便进城的,孙大夫也经常会来这里行诊,一来二去,后庙村的村民倒是都和孙大夫熟络起来。



    “对了!我那捆柴在这时节里足足得值二十多文呢,孙大夫把你医好的时候有没有找给你零钱?”也不等小白菜回答,秦易又自顾自的说道。



    “财迷。”小白菜柔唇微启,依然惜字如金,不过嘴上虽然说着秦易的坏话,还是回身到身后的桌上取来了一叠铜钱。



    秦易满目放光,惊喜的接过小白菜递来的铜钱,用着被冻的臃肿的小手一枚枚仔细的数着。



    “三十文!”来回数了整整三遍,秦易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十分沉醉。



    秦易迷醉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倏然一惊。



    “孙大夫没收诊金?”



    这话听着似乎是在发问,实际上秦易心里已经有肯定的答案了。



    若是往日,满满一捆柴火也不过几文钱,但是现在年关将至偏又大雪封山,一般樵夫大都不愿这时候冒险进山,虽然多数人家都会提前备好柴薪,不过也难免有些大户人丁众多需要急用,这也就给了如秦易这般穷苦的人家补贴家用的机会,柴火的价格往往会在这段时间翻个几番,不过即便如此,秦易昨天送去的那捆柴火满打满算,最多也就二十文,孙大夫能冒着风雪将他送回还多添了些钱,这已是在施恩了。



    三十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了,若是换算成粮食的话能买三十个馒头,按照秦易和小白菜的食量,足够七八天的口粮了。



    “这个情要记住。”秦易心里默默想着,挣扎着起身寻到了一块木炭,认认真真的在一块木条上记了起来。



    秦易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是他爷爷曾经在城里的学堂里当过先生,秦易自小跟在他爷爷身边读书习字,学识倒反而比一般的同龄人还要高,写字自然难不倒他。



    待到事情记好,秦易的脸上又重新露出了亢奋的笑容,兴奋的抓着那些铜板扑在了草垛上——也就是他的床,开心的来回翻滚,配上那冻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颊,看起来甚是滑稽。



    望着秦易这一副守财奴的样子,小白菜的嘴角扬了扬,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待看到林扬那臃肿异常,满是冻疮痕迹的双手,她的眉头又情不自禁微微皱了起来。



    “这么大的雪还敢往连云山跑,不要命了么?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这种小伤我睡一觉就可以痊愈的么?”小白菜板着脸说教道。



    秦易小心翼翼的把铜钱装进一个布袋里,望了望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的小白菜,挠了挠头,小声的回道:“被赤尾蝎蛰中可是会发烧烧坏脑子的,我去冒险总好过让你冒险......对了,小白菜你别生气,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秦易一边说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玉佩。



    这枚玉佩白里透着些许零碎的翠绿,并非什么贵重珍品,但是胜在打磨圆润,对于普通平民来说也算是件不错的装饰品了。



    小白菜闻言脸色缓和了一些,看了看秦易递过来的玉佩,好奇道:“这是你买的?”



    “怎么样,漂亮吧?”秦易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黄牙,得意道。“这是我在山上捡的。”



    这是我在山上捡的.......



    山上捡的.......



    捡的.......



    小白菜身形一顿,秦易最后补充的那句话似有魔力,将她牢牢的定在原地不得动弹,已经伸出一半的手停在了空中,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



    这个傻瓜要用捡来的玉佩送我?



    小白菜的脑海里反复翻涌着这个念头.......



    “怎么了?不喜欢么?你仔细看一下,这玉真的很漂亮哎。”秦易有些疑惑的望了望久久没有接过玉佩的小白菜,这可和他事先预想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小白菜见识少,不知道这块玉的珍贵?



    秦易心中一动,这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自从三年前把昏迷在连云山的小白菜背回来,她就一直呆在村子里很少出去,没有见过玉佩也是很正常的。



    想了想,秦易觉得自己还是得先给小白菜阐述一下,免得她不识货看走眼了。



    “这块玉,要是给刘大叔拿去卖,起码能值这个数。”秦易比出了两根手指,认真的说道:“最少二十文!”



    “白痴!”小白菜冷哼一声,心里暗骂一声夯货,转身就走,只留下一脸茫然的秦易还在发呆。



    “没道理啊。”秦易喃喃自语。“没道理连钱都不认识啊。”



    “难道小白菜真的被赤尾蝎蛰坏了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