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正义之声（四）
我注视着脚下的岩石，眉头略微皱起，面部紧绷，黑白相间的环尾僵硬地搭在身后，显得有些焦虑和紧张。
到目前为止，计划进行得颇为顺利，已经初步分化了蔻娜粉丝们的观点，就像是一块冻得坚硬的肉排，正随着拍打逐渐变软。但接下来才是最为关键的一步，因为已经到了下刀切割的时候。
这个叫做天枢战姬的主持人，在采访时的肢体动作很有规律性。每当她要向一个人提问时，都会先移动双脚朝向对方，然后转移身体，面向对方；而不会一边提问一边移动身体；或者先提问，再移动身体。熟悉她的人，应该很容易把握住她的采访节奏吧？从好的角度讲，这更容易形成良好的互动。
所以，当她此时把精美的战靴朝向我时，我就知道该轮到我了。
但我并没有立刻抬起头，在她叫了我一声后，我才迟缓地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对方的猫瞳中带着歉意，动作自然，她柔声说：“行刑官先生，实在很抱歉，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局面。所以……”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黄金色的大圆眼很好地传达了我释然的情绪，“应该是我道歉才对，给各位和你造成了不便，很抱歉，是我想得不够透彻，既然决定参加这个采访，就不应该想着有所保留。”
天枢战姬紧接着问：“所以你打算现在说出来了？”
我点了头，“莫检察官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蔻娜的粉丝。我自幼就在榄城的一所公立孤儿院长大，那里有仿真义体扮演我们的父母，成年后我就离开了。偶然一次，我得知到蔻娜向多所孤儿院捐资，并且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倡导提高孤儿的福利机制，那时，就渐渐开始关注蔻娜的新闻。”
现场响起了无数抗议声，巨大的声浪一波接一波地倾压而来，能形成合力的，基本都是一些简单的口号：“假话”，“闭嘴，骗子”，“恶心”……
比起现场，主持助手向我传达的字幕排行榜上那些经过统计整合的观点则更有参考价值。
第一名字幕：我们得想个办法验证他的话，证明他不是蔻娜的粉丝，这样他的言论就不攻自破了。
第二名字幕：这个行刑官在编故事，大家不要相信他，他在公然说谎，我们应该向信用监督会联名举报他。
第三名字幕：就算你不说，我们也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孤儿。
天枢战姬问：“看来大家并不相信你是蔻娜粉丝，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吗？”
“我证明不了，因为就算我能说出刚才蔻娜虚拟影像表演的歌曲是她在2227年1月中旬发行的抒情歌曲，作词者是她，作曲者是她和强智体，歌曲是在她失恋时写的。但这也只能证明我了解这首歌曲的创作背景，并不能证明我就是她的粉丝，”我无奈地缩敛肩膀， 窘迫地把一对手肘搁在膝盖旁，“而且显而易见，不管我说什么，大家都持怀疑的态度。”
“粉丝包含了许多情感因素，这个确实很难在现在的情况下证明，”有众多粉丝的天枢战姬理解地颔首着。“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先跳过这一点。假设你是蔻娜粉丝，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接手这个案子呢？难道你不知道这个案子即使宣判了，可民间争议依然很大吗？难道你忍心让自己的偶像蒙受不白之冤而死吗？”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别无选择，但并不是大家想象的受到上级胁迫，或者威逼利诱的情况。”我用双手撑住自己的额头，似乎大脑中的所思所想已经沉重到颈椎无法支起脑袋，“当时我们监狱的行刑官都拒绝接手这个案子，也包括我。但是，监狱在很久以前就有一个抽签机制，当所有行刑官都拒绝接手某个案子时，就会被强制参与抽签。所以，我——”
“——我知道，蔻娜已经在劫难逃。”我的声音开始轻微的哭颤，手掌扣紧额头，就像要把前额按爆一样，“我当时就想，与其让别的行刑官对蔻娜实施绞刑，还不如让我来，至少，至少我可以保证，绝不会让她死得痛苦。”
现场的辱骂嘲讽声就像被干冰喷射过的火焰，渐渐趋向熄灭。虽然还能听见一些小片区域仍在发出喝骂与质疑音，但已经无法影响到大局的走势了。
字幕排行榜所反应的情况则更加明朗，蔻娜粉丝们的观点开始了进一步地分化，焦点开始转移，甚至已经有些产生了矛盾对立。
第一名字幕：愿蔻娜在天堂得以安息，永远享受平静与欢乐。
第二名字幕：你怎么能证明蔻娜没有感到痛苦，就算她死亡时没有肢体痛苦，可是被囚禁，被看守，还有对死亡的恐惧，这些不都是痛苦吗？这个骗子！刽子手！
第三名字幕：请不要再指责这个行刑官了，他只是整个大环境下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我们应该着眼于大处，争取恢复蔻娜的名誉。
这只是前三名的汇总观点，剩下观点的分歧甚至更为巨大。
我不由得开始有些佩服这项计划的设计者，确实就像月隐素所言，蔻娜粉丝的情绪化是极为严重的，提出的要求极不合理，正常的沟通效果太低。但只要冲淡了他们的对抗情绪，分化他们的观点，事情就会变得容易解决。目前看来，正顺利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从一个树冠跳向另一个树冠，由观众席的后方快速地跳向前列，引起了现场一片小小的骚动。在这个空间包中，我并不具备现实世界的身体机能和各种异能，所以未能看清远处的情况。直到这个人跳到观众席的最前列，离我约二十多米远，我才看清了此人的样貌。
她有着一个人类形象，矮小玲珑的身材，长密而自然蜷曲的深褐色头发把她约半边脸遮住了，以普遍的审美观而言，露出的另一部分脸堪称美貌，让我感到有些眼熟，也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她现实的样貌。
从刚才的运动表现来看，这个女孩或许有着不错的奔跑越障能
力，而且身手灵敏，速度不慢。但即使如此，她也不能跳跃二十多米的距离，而且树冠离地有上百米的高度，她不得不停留在树冠的边缘。
她的突然出现，逐渐吸引了场内外观众的视线，观众席的分屏镜头也摄进了她。我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时候如果出现搅局者就不妙了。
她用榄城的本地语朝着露台大声呼喊：“我是蔻娜的妹妹蔻蔻，请你们回答我的问题。”
露台上的我们和附近的现场观众都听见了，但由于这个自称蔻蔻的女孩没有主持助手的加持，她的声音没能直接传达到场外的四千多万名观众的耳朵里，但不排除已经有部分场外观众通过观众席的分屏镜头看到了。
如果我们露台四人对她视而不见，或者强行驱赶，显然不符合目前我们所展露的态度。
身为主持人的天枢战姬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快速地响应起身，同时向观众开始说明这个情况：“各位，不好意思，有个突发情况。现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出现了一位自称蔻娜妹妹的女孩，自称蔻蔻，还提出要求，让嘉宾回答她的问题。先不管是真是假，让我们有请她上台。”
说完后，天枢战姬的独角兽便轻松飞过天堑，那个女孩毫不迟疑地翻身骑上，动作流利娴熟，显然有过乘骑经验，也不知道是在空间包还是现实中练习过。
两个呼吸不到，独角兽已经驮着女孩返回露台。女孩矫健地撑手跃下高背，目光如炬，逐一从我们四人身上刮过，简直就像要把我们都活生生地剥下一层皮，但她也非常克制自己，行为没有越界。
这种刻骨铭心的恨意让我下意识地认为这应该就是蔻娜的妹妹，而且除了身高，她的相貌也与蔻娜有相似重合之处，其他几人心中或许有着同样的看法。
但观察她们镇定自若的姿态，都没有受到对方恨意影响，甚至月隐素连眼皮都没有抬。毕竟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如果没有匹配的实力，仇恨也仅仅只是一种情绪。
推测不能作为实证，天枢战姬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向女孩提问：“请问，我们怎么能确认你就是蔻娜的妹妹呢？”
女孩用看弱智一般的眼神看了看天枢战姬，然后右手食指指向集声板的字幕排行榜。
上面的字幕正在刷新着，大部分的字幕都纷纷表示见过这个女孩，她就是蔻娜的妹妹蔻蔻。
根据《虚拟世界共融法》规定，与现实世界他人的相貌达到80%及以上的虚拟形象均不能被采纳，除非自己现实的样貌本来就是如此。也就是说，眼前的女孩极有可能就是蔻蔻了。
“实在抱歉，”天枢战姬又升起一个水晶高脚凳，位于座位排列u形的底部。“请坐。”
蔻蔻断然拒绝说：“我永远也不会和你们平起平坐，因为你们在我看来，就是榄城司法体制下的罪恶一环，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杀死我姐姐的帮凶。”
（本章完）
到目前为止，计划进行得颇为顺利，已经初步分化了蔻娜粉丝们的观点，就像是一块冻得坚硬的肉排，正随着拍打逐渐变软。但接下来才是最为关键的一步，因为已经到了下刀切割的时候。
这个叫做天枢战姬的主持人，在采访时的肢体动作很有规律性。每当她要向一个人提问时，都会先移动双脚朝向对方，然后转移身体，面向对方；而不会一边提问一边移动身体；或者先提问，再移动身体。熟悉她的人，应该很容易把握住她的采访节奏吧？从好的角度讲，这更容易形成良好的互动。
所以，当她此时把精美的战靴朝向我时，我就知道该轮到我了。
但我并没有立刻抬起头，在她叫了我一声后，我才迟缓地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对方的猫瞳中带着歉意，动作自然，她柔声说：“行刑官先生，实在很抱歉，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局面。所以……”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黄金色的大圆眼很好地传达了我释然的情绪，“应该是我道歉才对，给各位和你造成了不便，很抱歉，是我想得不够透彻，既然决定参加这个采访，就不应该想着有所保留。”
天枢战姬紧接着问：“所以你打算现在说出来了？”
我点了头，“莫检察官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蔻娜的粉丝。我自幼就在榄城的一所公立孤儿院长大，那里有仿真义体扮演我们的父母，成年后我就离开了。偶然一次，我得知到蔻娜向多所孤儿院捐资，并且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倡导提高孤儿的福利机制，那时，就渐渐开始关注蔻娜的新闻。”
现场响起了无数抗议声，巨大的声浪一波接一波地倾压而来，能形成合力的，基本都是一些简单的口号：“假话”，“闭嘴，骗子”，“恶心”……
比起现场，主持助手向我传达的字幕排行榜上那些经过统计整合的观点则更有参考价值。
第一名字幕：我们得想个办法验证他的话，证明他不是蔻娜的粉丝，这样他的言论就不攻自破了。
第二名字幕：这个行刑官在编故事，大家不要相信他，他在公然说谎，我们应该向信用监督会联名举报他。
第三名字幕：就算你不说，我们也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孤儿。
天枢战姬问：“看来大家并不相信你是蔻娜粉丝，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吗？”
“我证明不了，因为就算我能说出刚才蔻娜虚拟影像表演的歌曲是她在2227年1月中旬发行的抒情歌曲，作词者是她，作曲者是她和强智体，歌曲是在她失恋时写的。但这也只能证明我了解这首歌曲的创作背景，并不能证明我就是她的粉丝，”我无奈地缩敛肩膀， 窘迫地把一对手肘搁在膝盖旁，“而且显而易见，不管我说什么，大家都持怀疑的态度。”
“粉丝包含了许多情感因素，这个确实很难在现在的情况下证明，”有众多粉丝的天枢战姬理解地颔首着。“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先跳过这一点。假设你是蔻娜粉丝，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接手这个案子呢？难道你不知道这个案子即使宣判了，可民间争议依然很大吗？难道你忍心让自己的偶像蒙受不白之冤而死吗？”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别无选择，但并不是大家想象的受到上级胁迫，或者威逼利诱的情况。”我用双手撑住自己的额头，似乎大脑中的所思所想已经沉重到颈椎无法支起脑袋，“当时我们监狱的行刑官都拒绝接手这个案子，也包括我。但是，监狱在很久以前就有一个抽签机制，当所有行刑官都拒绝接手某个案子时，就会被强制参与抽签。所以，我——”
“——我知道，蔻娜已经在劫难逃。”我的声音开始轻微的哭颤，手掌扣紧额头，就像要把前额按爆一样，“我当时就想，与其让别的行刑官对蔻娜实施绞刑，还不如让我来，至少，至少我可以保证，绝不会让她死得痛苦。”
现场的辱骂嘲讽声就像被干冰喷射过的火焰，渐渐趋向熄灭。虽然还能听见一些小片区域仍在发出喝骂与质疑音，但已经无法影响到大局的走势了。
字幕排行榜所反应的情况则更加明朗，蔻娜粉丝们的观点开始了进一步地分化，焦点开始转移，甚至已经有些产生了矛盾对立。
第一名字幕：愿蔻娜在天堂得以安息，永远享受平静与欢乐。
第二名字幕：你怎么能证明蔻娜没有感到痛苦，就算她死亡时没有肢体痛苦，可是被囚禁，被看守，还有对死亡的恐惧，这些不都是痛苦吗？这个骗子！刽子手！
第三名字幕：请不要再指责这个行刑官了，他只是整个大环境下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我们应该着眼于大处，争取恢复蔻娜的名誉。
这只是前三名的汇总观点，剩下观点的分歧甚至更为巨大。
我不由得开始有些佩服这项计划的设计者，确实就像月隐素所言，蔻娜粉丝的情绪化是极为严重的，提出的要求极不合理，正常的沟通效果太低。但只要冲淡了他们的对抗情绪，分化他们的观点，事情就会变得容易解决。目前看来，正顺利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从一个树冠跳向另一个树冠，由观众席的后方快速地跳向前列，引起了现场一片小小的骚动。在这个空间包中，我并不具备现实世界的身体机能和各种异能，所以未能看清远处的情况。直到这个人跳到观众席的最前列，离我约二十多米远，我才看清了此人的样貌。
她有着一个人类形象，矮小玲珑的身材，长密而自然蜷曲的深褐色头发把她约半边脸遮住了，以普遍的审美观而言，露出的另一部分脸堪称美貌，让我感到有些眼熟，也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她现实的样貌。
从刚才的运动表现来看，这个女孩或许有着不错的奔跑越障能
力，而且身手灵敏，速度不慢。但即使如此，她也不能跳跃二十多米的距离，而且树冠离地有上百米的高度，她不得不停留在树冠的边缘。
她的突然出现，逐渐吸引了场内外观众的视线，观众席的分屏镜头也摄进了她。我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时候如果出现搅局者就不妙了。
她用榄城的本地语朝着露台大声呼喊：“我是蔻娜的妹妹蔻蔻，请你们回答我的问题。”
露台上的我们和附近的现场观众都听见了，但由于这个自称蔻蔻的女孩没有主持助手的加持，她的声音没能直接传达到场外的四千多万名观众的耳朵里，但不排除已经有部分场外观众通过观众席的分屏镜头看到了。
如果我们露台四人对她视而不见，或者强行驱赶，显然不符合目前我们所展露的态度。
身为主持人的天枢战姬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快速地响应起身，同时向观众开始说明这个情况：“各位，不好意思，有个突发情况。现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出现了一位自称蔻娜妹妹的女孩，自称蔻蔻，还提出要求，让嘉宾回答她的问题。先不管是真是假，让我们有请她上台。”
说完后，天枢战姬的独角兽便轻松飞过天堑，那个女孩毫不迟疑地翻身骑上，动作流利娴熟，显然有过乘骑经验，也不知道是在空间包还是现实中练习过。
两个呼吸不到，独角兽已经驮着女孩返回露台。女孩矫健地撑手跃下高背，目光如炬，逐一从我们四人身上刮过，简直就像要把我们都活生生地剥下一层皮，但她也非常克制自己，行为没有越界。
这种刻骨铭心的恨意让我下意识地认为这应该就是蔻娜的妹妹，而且除了身高，她的相貌也与蔻娜有相似重合之处，其他几人心中或许有着同样的看法。
但观察她们镇定自若的姿态，都没有受到对方恨意影响，甚至月隐素连眼皮都没有抬。毕竟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如果没有匹配的实力，仇恨也仅仅只是一种情绪。
推测不能作为实证，天枢战姬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向女孩提问：“请问，我们怎么能确认你就是蔻娜的妹妹呢？”
女孩用看弱智一般的眼神看了看天枢战姬，然后右手食指指向集声板的字幕排行榜。
上面的字幕正在刷新着，大部分的字幕都纷纷表示见过这个女孩，她就是蔻娜的妹妹蔻蔻。
根据《虚拟世界共融法》规定，与现实世界他人的相貌达到80%及以上的虚拟形象均不能被采纳，除非自己现实的样貌本来就是如此。也就是说，眼前的女孩极有可能就是蔻蔻了。
“实在抱歉，”天枢战姬又升起一个水晶高脚凳，位于座位排列u形的底部。“请坐。”
蔻蔻断然拒绝说：“我永远也不会和你们平起平坐，因为你们在我看来，就是榄城司法体制下的罪恶一环，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杀死我姐姐的帮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