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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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芳华叹_第一百章-1羞女山

“什么?”他的神色明显滞了一滞。

“你还在这里装胡涂,”她道,“你将我关在你家的后院里的事,若不是因为你告诉了肖岳凡,他如何会知道?不然他也不会说要娶孙晓筱,也不会那样对我,以致孙晓筱又陷害于我,将我第二次沉潭。还有上次砍竹子的事,分明是你将那竹子砍给我的,你却偏要从中作梗,利用我来挑起肖家与你沈家的矛盾。你这个人心如蛇蝎,简直比蛇蝎不毒!”

她见他眉头已经拧了起来,抓着自己的手也松了一松,便忙趁着这个空当,用力将她一推,他不防她有此一抬,后了两步,到底被她脱了身。

他却仍立在当场,“你说肖岳凡知道了你在我家的事?”

“是啊!”她怒道,“你到了此刻,还在这里装糊涂,你给我滚出去。”

她言罢,随手操起自己入在桌上的一把竹尺,朝着他便砍,“滚出去,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他伸手左一挡,右一挡,挡着她砍过来的尺子,仿佛一点都不觉得疼一般,眼中阴戾突起,咬牙说了一句,“任沉香!你竟敢三番四次坏我好事,如今竟还敢这样欺瞒于我……”

到后来他的话已是几可闻,她只见他踏步而去,行至了院中,在院墙下轻轻一跃,便跃了出去,还听到他说,“这根钗子你戴着最是好看,便送给你了,纯当是我与你的定情之礼。”

她怔了一怔,以为他会大院外掷根钗子进来,往四周看了一眼,却并未见什么钗子,又觉自己头上沉惦惦的,抬手一抚,方觉自己头上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根钗子,神色一变,忙将那钗子伸手取了下来,握在手中一看,却是一只通红的珊瑚如意钗,钗头镶了颗手指大的珍珠。她不禁吓了一跳,光是看这珍珠的成色,已知此钗价值不菲。

她抬头看着那早已空无一人的院墙一角,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懊恼,忙进到房中,找了个盒子将那钗子收了起来,放到了柜中,关了柜门,坐在桌前,又想起刚才他所说的那些话,心中更是不宁,又起了身,将那放进了柜中的钗子翻了出来,又去找了青草来,叮嘱她务必将这钗子送到沈府去。

如此又过了几日,沈伯南倒是不曾来,吴清远自上次送了那屏风之后,已是一改常态,却是在黄昏时必来绣芳园来,只言道是因吴夫人思念女儿,要接吴喜香回吴府吃晚饭。

叶玉笙不置可否,只是在他每次来前将茶泡好,他亦会准时到达,喝了她泡的茶,他来时常会带些小玩意,胭脂水粉、玉钗子、银镯子……但凡他觉得精巧的,都会随手买了给她,一时间她的妆奁竟也逐渐丰厚起来。

这一日喝了茶,他与做道别,领了吴喜香回吴府去了,叶玉笙一人行在绣芳园的后院里,其时天色渐晚,天边已隐隐有了月亮的影子,院后的一角,几个绣娘正说

话打趣,她听了一会,又觉无味,便往房中行去,没走几步,只觉裙摆一滞,她怔了一怔,停了下来,往脚下一看,原来却是大耳,正抑着它的小脑袋看着她,她见它模样娇俏,一双眼睛明亮剔透,心生柔软,蹲下来想要抱起它,却见它的脖颈之上似乎被人套了个铁环,皱了皱眉,便想去为它将那环取下来,手一摸,却是摸到一个小小的竹筒,似乎是被吊在那铁环上,她心下诧异,索性将大耳抱起来,进到房中,将它勃上的竹筒取了下来,却见竹筒中有纸条,将纸条缓缓打开一看,只见上头有小楷写着: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水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不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彼时青草早已在她房中掌了灯,她在灯下凝神看着这纸条之上所书,她的脸被灯光照耀着,显得一片宁和。

她原本紧绷着的脸却是没有忍住,嘴角一勾,笑了起来。这字迹,打死她都能认识的,不是吴清远又是谁呢?没有料到这个人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杜然用纸鸢向吴喜香传情,他倒是好,竟然打起了大耳的主意。

他向她写这个是何意,即然明知不可能,又何必拖了大耳来传这样的信。她不禁又有些恼怒,将这纸条就在灯下烧了。

待到了第二日,他又来,两人却都绝口不提昨日之事,仿佛他不曾给她写过信,她也仿佛未曾收到过他写给她的写。他依旧是喝了茶,领着吴喜香回去,吴喜香不免要抱怨两句,“我这么大个的人了,二哥你不必日日来接我,我自己知道回去。”

“是大娘不放心。所以叫我来接你……”

“是娘不放心我,还是你不放心玉笙……”

她坐在房中,听到她们兄妹二人渐渐远去的说话之声,笑了一笑,便想趁着天未大黑,再绣上两针,刚将布料摊开来,却见大耳不知何时又行至了自己身旁,她一转头,见它脖上又挂着一个铁圈,用手在它脑一下抚,果然又一个小竹筒,她摇了摇头,又将那竹筒取下来,从中取出一张小纸条来,今日的却是一首被他改过了的‘卜算子’:

我住桃江头,卿住桃江尾。日日思卿不见卿,共饮桃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叶玉笙看了,不禁“呸”的一声,脸上都红了,自言自语道,“全是轻簿之语,轻簿之语。好好一首词,叫你改得这样乱七八糟……”

难则她恼归恼,却是不忍再如同昨日一样,将这信给烧了,反倒是细细折了起来,又在大耳头

上抚了一抚,将那信仔仔细细的放到窗边几上的妆奁里去了。

如此过了几日,他依旧日日以大耳为媒,替他向她传递书信,她的一颗心渐渐的便有些被他所瓦解,无端端的竟然期盼起他来,盼着他来,他若来了,她却又忍不住矜持起来,不肯与他说到这个话头上来。他若是不来时,她又盼着他能来,独自一人坐在房中,天色大黑,只道他是不会来了,不禁沉得意兴索然,便去找大耳,遍寻不着时,大耳却又突然从房外进来,跑至她身旁,她一眼便见它索上新添的绳索,不禁喜笑颜开,听得外头的声音,“玉笙,今日晚来了,医馆里人多。来得迟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先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她听了他的言语,没来由的眼中一酸,冲到房门口,只见院墙上的人影一闪而过,定睛看时,只见夜色矇眬中,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她怔了半晌,方回转身,缓缓踱回到灯下,来看他写给她的信,这回倒是无它,却是他约她三日后相游于羞女山。

这羞女山原是桃花江的一座矮小山峰,因远远忘去,形似一位含羞少女仰卧于天地之间,故而得名“羞女山”。

这羞女山,叶玉笙亦是曾有耳闻的,听说要到晴日里,选好地段远远观之,方可见其美态,民间亦有传言,说道是当年黄帝南巡登熊湘时,所登的湘山,便是此山了。

他贸然约会于她,她心里一时却是喜忧参半,又是期盼,又是担心,这一夜便睡得极是恍惚,待睁开眼来,只见天仍未大亮,大耳在她足边窝成一团睡得正香,她一时却是睡意全无了,索性起了床来,就着天光在院中走动走动。

吴清远过来时,她早已吃完了早饭,收拾妥当了,猛然间听到院门外头传来一阵悠悠的箫声,却是一首《清平乐》,这曲子咏秋而不悲,风调闲雅,箫声之中似有一股花间闲意,叫人听了心也无端端跟着开朗起来,她便笑着叫上了青草,去开了后院的门,一踏出去,果然便见吴清远正长身玉立于门外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之下,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来,见是她,面露喜色,说道,“你来了。”

叶玉笙点点头,却并不说话,朝他笑了一笑,青草却是在一旁道,“吴公子,你可是要带我们去看羞女山?”

“正是。”吴清远招呼远处的小厮将马车赶了过来,几人都上了车,在马蹄踏踏声中,往羞女山去了。

也不知行了多久,叶玉笙只觉在这车坐得连人也要散了架了一般,马车方缓缓停了下来,吴清远扶着她的手臂缓缓下了车来,她往四周环顾一眼,只见他们此时正置身于一片青山绿水之间,秋日的阳光已然缓缓升起,在林里扫下一片片光影,晨林中鸟语唧啾不止,又听得泉水潺潺,一时间主仆几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便来停在路边的马,都轻轻踢踏着前腿,喷了个响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