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芳华叹_第九十章-2清誉
他此言一出，已是听得四周围观之人轰的炸开了声，对着叶玉笙指指点点，细细碎碎之中，已有难听之语传来。她眼见着事情难以收拾，却又不肯轻易妥协，怒道：“这位小姐，非是小店不肯陪你的衣裳，要陪衣裳自是可以，但也需得是我们店的衣裳方行，不怕同您说了，凡是小店出的衣裳，我们都会在衣襟内里绣上一个芳字，你若是不信，大可将我们店里的衣裳都翻开看上一看。”
那胖小姐听她这样说，一时面上神色一闪，朝外头张望了一眼，叶玉笙顺着她的眼神忘却，便见人群之中人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却是连那人的模样也不曾瞧得清楚。这胖小姐心中存了一股侥幸，冷道，“你可莫要唬我。”言罢，便行至内堂，将绣芳园里的众多衣裳都一一翻开看了，见果然如同叶玉笙说言，左侧衣襟的内里，却是都有用细丝线绣了一个芳字。
“你再看看你的这件衣裳，”叶玉笙道，“你看你这上头，可也有一个芳字？”
胖小姐眼见着事情要败落，心中不免一慌，将叶玉笙手里的衣裳便是一夺，拨开人群要走，却是被叶玉笙一把拖住了，急道：“事情都没说清楚呢，你就想急着走？是什么人派你来的？想要捣乱我们绣芳园的生意么？简直是岂有此理！”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胖小姐急道，一转身在人群中左右环顾，似乎是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一时心中大急，想要挣脱叶玉笙的手，一边大喊：“放开，放开我！”
胖小姐力气极大，眼叶玉笙眼见着就要被她挣脱了，一旁的伙计也跑了上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袖，这胖小姐愈加急了，猛的一挣，只听得“咝”的一声，竟是将自己的衣袖都给扯开了。叶玉笙与绣芳园的伙计此时还兀自抓着她的衣袖，听到响声，一抬头，却见这胖小姐的破了的衣袖处，露出一截灰土色的粗布料子出来，哦的一声，大喊道：“原来你根本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你是假扮的，你这姑娘，好好的，我们绣芳园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来污蔑我们？”
胖小姐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扮小姐，急得脸都红了，伸手往叶玉笙与那伙计的胸口用力一倒，她手上力气极大，两人一时站立不稳，双双往后跌去，跌倒在地上，摔得生疼，胖小便是趁着这个空当，用力拔开围观的人走出大门去了。
她刚到大门口，却又被人拦住了，心中大急，叫道：“你拦着我干什么？快让开。”
“哪里来的胖子，赶到我绣芳园来撒野！”
叶玉笙一听到这个声音，便知是吴喜香回来了，心中大喜，喊道：“对对，喜香，快拦着她。”
胖小姐见来了帮手，心中更是着急，哪里还顾得了旁的，一味只求尽快脱身，便又如法炮制，像推叶玉笙一般去推吴
喜香，吴喜香笑了一笑，身子一侧，顺手便捏住了她的手腕，一用力，将她一拖，拖得她摔了出去，围观的众人倒也灵敏，见她朝自己摔来，忙都急急后退了几步，她摔在地上，许是摔得疼了，大声哭了起来，说道：“饶命，饶命，女侠饶命。”
“你胆子倒是不小，敢来我绣芳园生事。”吴喜香道。
“你是谁家的丫头？”一旁有好事者插嘴道，“怎么的这样不知死活，她可是吴提督家的五小姐。”
胖小姐眼见自己是讨不着好了，急急爬起来，说道，“我，我，我没有。我是听说这个绣芳园是一个青楼女开的，哪里知道是吴小姐的产业，吴小姐，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吴喜香大怒，朝着她的肩膀用力拍了一耳光，怒道，“胡说八道什么！这绣芳园是本小姐与我的挚友共同开的，你这样说，便是说我出身青楼罗？你这样污辱我的清誉，我今日非得将你送官不可！”
“不要，不要啊。”胖小姐的肩上挨了她一掌，吃疼吃下，心中一急，求饶起来，“吴小姐，误会误会，真的是误会，我就是有一万个胆子，若是知道这绣芳园是您开的，我也不敢来啊，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是，是，”胖小姐吞吞吐吐道，“我本来是城东屠妇家的女儿，今早在卖肉的时候，有人找上我，说给我十两银子，只要来您这里，来贵店闹上一闹，那十两银子便归了我，我，我，吴小姐，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吧，是我不好，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见钱眼开，做这等下作事……”
吴喜香见她似不像撒谎，又怒目骂了她几句，她只一味哭，也说不出来给她银子之人的相貌，也不得法，只得放了她，她一得恕，便撒腿跑了，她人长得胖，跑起来倒是极快，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吴喜香见围观的众人尚未散去，又想着近日关于绣芳园的流言迭起，层出不穷，心下亦是着急，当下便一插腰，立在那里道，“众位街坊们，也不知我们绣芳园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哪路神仙，竟是要使这样的下作手段来陷害我们。今日之事，纯属误会，还请大家莫要往心里去。但是我要在此明明白白告诉那人，你可莫要看我吴喜香只是一介女流，但我的这份产业得来不易，你若是一意孤行要陷害于我，我爹爹他眼下虽是不在家中，但来日归来，定不会饶了你！”
她的言外之意，已是不言而誉，你得罪了绣芳园，便是得罪了吴家，得罪了吴家，便是得吴家榜，想他吴提督是多大的面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岂非不知死活？
如此，待到众人渐渐散了，绣芳园便也渐渐安静下来，难则此事终究是传了开来，此店虽说是吴家的女儿所开，但终究这里头的绣娘们，大部
分是青楼出身，也是明明白白，抵赖不了的。因而一连几日，入店来的人是不少，但却大都怀了一股好奇之意，真正买衣裳的人却是少了一大半了。
到底也还是吴清远有办法，竟是连夜做了诗文，又请了说书之人，在茶馆、酒肆之中将太平天国如何破城，破城前这些绣娘们在太平天国的统治之下，生活如何惨淡、步步维艰一一道来，真是让闻者落泪、听者伤心。所幸破城后得吴提督拯救，许她们重新做人，这些妇人倒也争气，金盆洗手入了绣芳园做绣娘，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青楼女能改邪归正，那是何等难能可贵？
如此一来，一时绣芳园竟是风头无二，更胜从前，加上吴家那是何等的脸面？吴清远神医之名在桃花江内远近有名，有他出面，便是连官府也都在背后支持，如此一来，倒是吴家榜的声誉都高了，原众人都只知他风流成兴，娶了七房姨太太，哪知他竟还有这样的大义。吴清远此举，倒是误打误撞，将他的吴家的名声抬得愈发的高了。
桃花江这地方，虽是仅是湘中一隅，但到底此处民风原本淳朴，正是守规与中兴交替之时，近年来大清兴办洋务，这里便也来了许多挪威国人，如此，本土风俗与外来文化的交织，便也导致了这儿的人们思想较之别处还是要豁达了许多，这边的大家小姐们也不同于他处的闺秀们，日日只会深藏于闺房之中，她们有的去洋人办的学堂求学，去挪威人开的教堂里做祷告的亦是大有人在，此时正是她们的思想将变未变时，乍然听了几个青楼出身的女人，从此改邪归正，不再依附于男人，而是靠着自己的双手，绣出那万种风情的衣裳、锦屏，自是吃惊不已，纷纷前来绣芳园，想要探究镜，一时之间，这绣芳园的生意，反倒是更胜从前了。
待到长沙的绣芳园开张这一日，因之前吴喜香与早已做够了准备，前来的捧场的人，倒是当真不少，便是连月茹都因之前在兴义学堂求过学，竟是也介绍了她的一些同窗前来，因而这其中竟还不乏有金发碧眼的西洋女子穿梭其中，当真是好不热闹。
彼时叶玉笙、与吴家的众人正在厅里招待客人，却听得猛然有人在喊：“桃花江县令携夫人和硕格格恭贺绣芳园大喜。”
一时在场众人俱都怔愣当场，未料绣芳园竟然有这么大脸面，请得动格格前来。叶玉笙疑惑的看吴喜香一眼，却见她也望着自己，脸上满是疑问，“你请了格格来？”
“没有啊。”吴喜香道，“我请的都是长沙这边的人，桃花江的可是都没有请，路途这样远，他们怎的会自己来了？”
疑惑归是疑惑，到底也都迎了出来，却见段国栋正与段夫人笑意盈盈、大声恭祝着行了过来。叶玉笙久未见此人，此时一见，不由便生出一股隔世之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