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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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锦园散_第五十九章-1回天难

众人手忙脚乱的扶起了肖老爷,大太太又用指甲狠掐了他的人中,过了良久,他方缓缓转醒过来,一睁开眼,只见迷迷糊糊中,肖岳哲正坐在地上,背靠朱红石柱,正半咪着眼,一脸陶醉的吞云吐雾,心中大惊,擅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你,你这个畜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竟然抽上大烟了,你,你,是何时竟学人抽了这个,你你……”

他已是气急了,胸中气血又是上涌,竟然又是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大太太此时方醒悟了过来,大叫着:“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此时肖岳哲抽完了那一块烟土,整个人都舒爽了,急急朝肖老爷奔了过来,人尚未靠近,已被老夫人拦腰一拐仗便打了过来,只听得一声闷响,他整个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却见老夫人已是声泪俱下,恨铁不成钢的怒骂道:“你这个不肖子,你何时竟是沾惹上这个东西的?你爷爷在世时便已将此条写进家训里,不得抽大烟,你怎的变得这么坏?怎么的变得这么坏?!”

肖岳哲被老太太打了这一闷棍,身上吃痛,却又不敢说话,只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于翠蓉,于翠蓉此时一脸的委屈,上齿咬着自己的嘴唇,行过来抓住他的手,嗔道:“岳哲,你知不知道,人家都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了。”

“你闭嘴!”肖岳哲早已是颜面扫地,见她仍这般口不择言,低声喝斥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独自来我家么?你怎的……”他话音未落,只见陈芕芝已经冲了上来,猛的将于翠蓉一推,口中怒骂道:“不要脸的贱人,你别以为你怀了他的孩子,便妄想嫁入我肖家,你想入肖家,先问过我!”

于翠蓉被她这一推,整个身子便往前扑过来,她倒是急中生智,眼见着自己要摔倒了,竟然往旁边伸手便是一抓,竟是抓住了老夫人的手臂,此时老夫人原本亦是怒火攻心,冷不防被她这么一扯,竟是跟着她便要往地上摔去,于翠蓉因着这么一缓势,虽是摔倒在地,倒也不无大碍,反是老夫人一时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时间肖家前院里个个手忙脚乱,又是要忙着救治肖老爷,又是忙着查看老夫人的身子有无大碍,却是没有人有心情去理会于翠蓉了。

叶玉笙其时正与大少奶奶合力抱起老夫人来,一回过头,却见于翠蓉已经行至了大门口,出门前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脸上带了一股莫名的笑,哼了一声,竟是又上了门外头的马车,扬长而去了。

锦园散

这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的热,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都要流一身汗。肖家人直至好多年以后,都能记起这个夏天,太阳热热辣辣的烧中,心中有一团火,在体内也同样烤着,烤得人前所未有的烦燥,前所未有的慌张。

太阳在落下前已是将西方大半边的天空烤得通红,此时的肖家被落日的余热炙烤着,将里头的人个个

烤得无精大采。肖老爷此时正坐在肖家的小祠堂里,肖岳哲跪于佛龛前,更是垂头丧气。

肖老爷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下竟是厌烦无比,顺手便操起手旁边的小几上的一个茶杯,扑头便朝他砸了过去,只听得哐得一声,那茶杯在他的额上裂开来,又听得几声脆响,那裂开的吃瓷片掉落在地上,摔得碎了。

肖岳哲的额上已是有鲜血渐渐的渗了出来。肖老爷仿若未见,他眼下是连见这个儿子都不想见,强撑着站了起来,步履踉跄的出了祠堂,“你好好在这里跪着吧,没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准去……”

肖岳哲跪在那里,根本顾不及得疼痛,额上的鲜血流到他的脸颊之上,又一滴滴的嘀落在他身旁的地板之上,发出轻轻的嘀嗒之声。他脸上的泪亦是流了出来,流了一脸,他却是哪里还顾及得了,心中又是伤心,又是羞愧,又是怨恨,他呆在那里,心中无比的难受,竟是忍不住的放声哭吼起来,“爹,爹啊,您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好好歹歹,要打要骂,你吭一声,你别这样,你这样,我难受啊,爹……”

肖岳凡喝得酩酊大醉回来时,叶玉笙正独自一人坐在倚竹轩的院子里头看天上繁星。这个夏日夜晚里的星空格外高远,那天上的星星清清朗朗散布,哪里知道这凡间慵人的心头之事。

又听得檐外的竹叶沙沙响着,她叹一口气,一时竟是犹豫着,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了。她从怀里掏出肖岳凡那时写给她的那张休书,便在夜幕上看着,那上头的字迹依然清晰:“……本妇过门之后,多年不育,正合七出之首。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吾不忍行此不孝不义之事,做此不孝不义之人,情愿将叶氏玉笙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

休书都写了,她着实也没什么必要再呆在这里了,何况现下肖家只怕也是自身难保,他们又不曾牵挂于她,她做什么要陪着他们一起受难。她便起了身,想要进屋里拣几套衣裳。

她还不过行了两三步路,便听得院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肖岳凡衣衫凌乱,摇摇晃晃的行了过来,行至她跟前,朝她吐了一口大大的酒气,她皱了皱眉,不悦道:“这是做什么?喝得这般醉,怎的也记得回来的路?”

肖岳凡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看得她心中都有些慌了,他却突然眼眶一红,一把竟是将她抱住了,她挣扎两下,挣脱不得,只听得肩膀上头的那个脑袋,缓缓擅抖起来,她心一下愣,原来肖岳凡竟是伏在她肩头哭了起来。

他的声音压抑,喉咙也沙哑了,一边哭一边道:“玉笙,叶玉笙,你是不是要走了?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叶玉笙被他搂着,只觉浑身都不自在,推了推他道:“我哪里要走了,走哪里去,你先放开我。”

他原本便是喝醉了酒,极为不清楚,她要他放开

她,他竟然当真松开了,整个身子一软,颠倒在了地上,一边道:“酒,喝酒,来来,喝酒。”他顺口便又往自己的嘴里罐了一口酒。

“喝喝喝,现在肖家这样乱,你还有心情喝酒。”叶玉笙不快道。

“我怎么不能喝酒?大哥没有了,御林坊被封掉了,唯一的女人,也跟了二哥,竟然还怀了他的孩子,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为什么不能喝酒?我连酒都不能喝了么?真是笑话。真是笑话。”

“那你便一人喝个够吧。”叶玉笙气恼道,抬脚朝房里行去。

“对不起。”身后猛然一个声音响起来,“对不起啊。”

她身子一滞,只听得他断断续续道:“都是我不好,曾经那样对你,可是我真的讨厌你啊,我真的好讨厌你,叶玉笙,你一个青楼里出来的,你凭什么在我面前那么嚣张?凭的什么?”

“是我不好,只一味逼迫你,逼得你跳了江,我一个大男人,我堂堂肖家的三少爷,竟是逼得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跳了江,逼得她一个人躲在墙角里哭,我,我……”

他断断续续的讲,说到最后竟又干吼了两声,奋力咳嗽起来。

叶玉笙此时的眼泪亦是下来了,猛的转过头,指着他道:“到如今,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我做什么?”他整个人都是晃晃惚惚的,坐在地上,就着廊下的灯光,依稀可见他脸上的泪光,“我什么都不做?你放心,从今后,我再不会对你如何了,爹说得不错,你是个有大义的,你有大义,我服了你。我害得你被沉过潭,我欠了你的,欠了你的……”

她来这桃花江不过短短数月的光阴,倒也当真是经历了这大半生都未经历的事了,她想起那被沉潭的彻骨之痛,心中亦是疼痛难忍,一屁股坐了下来,亦是哭了起来,“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们肖家太不近人情,太没人情味了,我都要走了,我是铁定要走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翠蓉,翠蓉。”肖岳凡已经撞撞跌跌的爬了起来,往院子中央行了过去,哪里听到她在说些什么。他一边呼喊,一边大笑,“于翠蓉。很好,好样儿的,肖岳哲,肖岳哲,很好,好样儿的……你们,你们都是好样儿的,好样儿的……”

良久,他却是再无声音,立在那里立了半晌,扑嗵一声,便朝地上扑倒了下去,却是彻底的醉死过去了。

叶玉笙深吸一口气,依然坐在那里,院子里突然起了一阵风,伴着咽呜之声,从她耳畔刮了过去,将她脸上的泪吹得一片冰凉。过了许久,她方擦净了脸上的泪,唤来了下人,将肖岳凡抬进了房中去了。

几个下人侍候着替肖岳凡换了衣裳,又替他洗漱干净了,方将他抬到了**去。叶玉笙坐在床前一条凳子上,听着他在梦中的喃喃自语:“对不起,叶玉笙,对不起,你不要这样不理我,不要这样,对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