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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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6章挪地砖

“野猪!”奚华安心知艾晚在耍他,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嫌弃道:“怪不得有一股野猪的骚臭味……”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那是中原的金秋,而在这大漠荒原,不过孤月黄沙。

“孤月也罢,有美人相伴,已是无憾,即使那美人此时离自己有二十里之遥。”奚华安手捧白骨,着华服,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离那抹红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大道两旁站着鬼宫众人,东为玄色,西为赤色,玄色为男,赤色为女——那抹红影靠近赤色,站在祭祀台上,手捧玉盘。“原来鬼宫中竟然有这么多人,那怪我们之前努力了那么多年,依旧没能将其剿灭!不过,幸好没有,”他始终注视着那抹红影,暗想“不然,他便再也见不到阿雪……”

步完大道,上石阶;石阶寒凉,不知她的心是否会一直如这石阶般寒凉下去。

“请护法大人祭上白骨。”艾晚站在一旁高声念道:“众人行祭祀礼——”

奚华安捧着白骨弯下腰,将白骨掷入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与那抹红影一齐跪下。他们听到了身后众人一起跪下的磕地声,在空旷的祭祀场回响了好久好久。趁白骨燃烧的间隙,奚华安偷偷地瞟向那抹红影,问道:“阿雪,这白骨系何人?”

那红影的肩微微颤了颤,道:“请唤我九娘。”

奚华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九娘,那白骨系何人?”

“我宫前任守护兽的骸骨。”

“守护兽?”不知为何,奚华安的脑海中总是闪过野猪嗷嗷大叫的模样,不禁失笑。

“你笑什么?”火蝶九娘有些疑惑,歪着脑袋看向奚华安,正好撞上了奚华安的眼神。奚华安觉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美得不可方物——发后映着半轮皎月,淡淡幽光衬得肤色极为白净,恰有火光辉映,不觉看得呆了。

也分不清是因为火光的缘故还是哪般,火蝶九娘觉得脸上一阵火热,回正了头,又问道:“奚华安,你笑什么?”奚华安这才发觉自己失礼,忙道歉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笑什么……我笑……噢,那天艾晚和我说,这截白骨是野猪的……”

奚华安的话被火蝶九娘的银铃一笑打断了,她道:“这哪里是野猪,是我们的守护兽鱼妇。”

“鱼妇?竟当真有这种东西!”奚华安感叹道,“昔日大禹作经曰:‘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荒之山,日月所入。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莫非,大荒之山,就在鬼宫?”

“不错,不过……”火蝶九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艾晚已喊道“祭祀礼毕,我主荣安!”

“我主荣安!”声音在祭祀场回响,铮铮入耳,似乎在昭示着每个人不要忘记“主”给自己带来的一切。奚华安看着噼啪燃烧的烈火,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们的“主”已经不要他们了,他们新的“主”又在哪里呢?

“宫主赐红莲酒。”艾晚继续着章程。

火蝶九娘从玉盘上提起飞天壶,倒了两杯酒,递给奚华安,道:“此酒敬护法,愿我宫长存,万世兴荣!”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仿佛又是那年秋夜,她着红妆,举杯邀月……

奚华安笑着一饮而尽,心中暗笑:“不知为何,竟有

一点拜堂成亲的感觉!艾晚说还有后续,难不成是……”

“册封礼毕!”听着艾晚这般念到,奚华安有些遗憾。原来这样就结束了,虽然不是像自己所幻想的那样,但能一生与她月下对酌,纵是拼尽血泪,又有何妨!

次日醒来,奚华安觉得头晕目眩,大概是昨夜贪杯的缘故,不禁自嘲道:“奚华安啊奚华安,原来你也有这一天!舍江山而寻美人,奈何美人都已忘记了你……”

他推开窗户,阳光明媚,远远地看到一个滑翔的白点,飞近了发现竟是信鸽“白大人”!取下“白大人”爪子上的信笺,上书道:“庄中一切安好,文风身体无恙,勿念。”

奚华安紧紧地捏着这千里之外传来的信笺,对着漫漫天际,问道:“文风,你真的无恙么?”

萱娘端着早饭,敲了敲苏小墨的门,道:“苏姑娘,我给您送早饭来了!”屋里没有响应,萱娘有些疑惑,又问了一遍:“苏姑娘,我给您送早饭来了,你能来开个门么?”

半响,屋里才悠悠地传来一句懒洋洋的回答:“那个……早饭啊……您放在门外就好……”

萱娘虽然有些许疑惑,但也不便多问,只好先把饭放在门口,道:“那苏姑娘,您要记得啊!早饭放在门口了!”

屋内,床榻上。

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来,手腕软软地绕了个圈又缩回去,探出了一个灰扑扑的脑袋。

苏小墨将手里的图纸摔到地上,骂道:“这都是谁画的破图,根本就不是通向山庄总坛的密道!”骂完了,才想起早饭还在外面呢!她揉了揉咕咕直叫的肚子,胡乱擦了擦脸理了理头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打开一小个缝,看了看外面。确定毫无异样,才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开门去端饭。

草草解决了早饭,正式地梳洗完毕,将那图纸往里衣里一塞,大摇大摆地朝兽圈走去,准备看看自己的白毛虎。转过回廊,见萱娘正和几个侍女在那闲聊,便忍不住凑过去听了几句。

一侍女说道:“昨夜二更时分,庄里来了贼!”

萱娘惊恐道:“贼!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

“昨夜我睡得好好地,突然听见了有人撬门的声音,但是等我去开门,却没有人。待我再回到房内时,却又听到状似撬门声的声音,我害怕极了,就穿好衣服出去,敲了敲隔壁苏姑娘的门,可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么奇怪?既然有贼,为何你听到了,苏姑娘却没有听到?要么是你自己吓自己,要么就是苏姑娘睡得太死了。”

“不过,要说起这位苏姑娘,倒也奇怪。听说文风公子对她没有好感,却把她留了下来。她呀——刚刚我给她送早饭去的时候都还没起床呢!”

苏小墨把手抱在胸前,装作没听见似地大摇大摆朝萱娘她们走去,嘴里哼着曲儿,临近了轻轻“咳”了一声。这一“咳”不要紧,倒把萱娘吓了一跳,恐是方才嚼她舌根,心中有些害怕,忙赔笑道:“苏,苏姑娘啊……您用过早饭了?”

“用过了,这不,您刚才走了我就不知道把那些收拾到哪里,特来找你的吗?”苏小墨笑得很温柔,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让人很温暖。萱娘应和着随苏小墨去收拾碗筷,想起方才与侍女谈论的事情,遂道:“不知苏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昨晚,睡得好着呢!怎么了?”

“就住您隔壁的阿碧,她昨晚遇见贼了!”

“遇见贼,怎么说?”

“虽然阿碧说是撬门声,但我觉得——只怕是挪地砖的声音?”

萱娘觉得这苏姑娘虽然人懒了一点,但长得又姣好,脾气也好,若是遭了奸人玷污也十分可惜,遂与她解释道:“苏姑娘有所不知,这凤夕山庄的每一件房屋都是有地道的,地道交错纵横,只有一个方向是正确的,通向一个很神秘的地方。除了奚庄主和贴身近侍,没有人到过那个神秘的地方。”

苏小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食指轻轻敲打着下颌,道:“除了庄主,那……公子文风也没去过吗?”

萱娘摇摇头,道:“文风公子没有到过,听说那是个落满了雪的山谷,常年冰寒,文风公子的身体怎么受得了?”萱娘收拾好了碗筷,准备离开,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想明白……”

“哦?什么事?”苏小墨问道。

萱娘道:“七年前,奚庄主还是少主的时候,从那个神秘的地方带回来了一位姑娘,那位姑娘差一点就做了庄主夫人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

萱娘突然不说话了,苏小墨待要再问,偏偏阿碧来了。阿碧是来传话的,她道:“苏姑娘,文风公子邀您到兰园幽香亭一聚。”

“你告诉他,我马上就到。”苏小墨道。

苏小墨还想再向萱娘询问点什么,但萱娘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离开,推诿道:“苏姑娘,今天我说的太多了,已是破例。但想到最近几天女苑这边可能不太太平,才多嘴提醒了您几句。”

“可是萱娘……”苏小墨着急地唤道。

“苏姑娘,萱娘就不打扰了,文风公子还等着您呢!”萱娘微笑着转身离开。苏小墨无趣地回到房里,将床垫下的凤夕山庄密道图纸揣进怀里,到底是女孩子,还是坐在铜镜前打整了一下才出门。

幽谷出幽兰,秋来花畹畹。

没想到,凤夕山庄还有这样清雅之地。苏小墨踏入园门,一阵兰花清香扑鼻而来,这样的味道很是熟悉,竟有点自家屋前种的那种雪幽兰。明明已是深秋,然而这里却花开不败,毫不起眼的凤夕山庄果然是深藏不露的宝地。

秋风拂过,送来一段琴音,若流水,若暖香,若青烟,若浮光。

强弱有律,轻重有序,听那勾拨弦声猜来,此人定是拂琴高手。

“这便是文风公子当年闻名于世的《猗兰引》?”苏小墨自言自语道:“看来,果真是不虚此行!”

兰园中央嵌着一汪池,形似泪状,名叫泪池。泪池的中央浮着一座小亭,那便是幽香亭。亭内,抚琴的男子悠然吟道:“迷离萧艾露风寒,千古英雄泪不干。

搁笔沉吟谈往事,横琴未必调猗兰。”

吟罢,抬头间恰见苏小墨盈盈一笑,晕着兰花清香,竟让他心神一漾。苏小墨踏阶而上,对吟道:“楚畹清风涌笔端,廿年作客与盘桓。

自怜不唱猗兰曲,万叶千花供世看。”

吟罢,拍手道:“文风公子好才情!能够亲见公子弹一曲绝世佳曲《猗兰引》,小墨真是三生有幸。”苏小墨觉得,这个病弱的公子分明脸色苍白,却掩住那俊美的容颜;分明身子瘦弱,却挡不住那铮铮的骨气,一定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