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徐妃半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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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下葬

    丁贵嫔下葬的这天,天气难得的晴好,连空气中的寒意也被阳光照散了似的和暖,不愧为高人算出的好日子,好时辰。

    之前造成的墓地未用即已荒废,这块墓地是贵嫔死后才重选的,所以需要时间造陵,丁贵嫔的棺椁便一直停着。好在刚过完年,气候阴冷,倒不怕腐坏。

    如今已经是丁贵嫔的‘七七’,太子也已经四十九天未曾进饭菜,即使武帝下过敕令,也不过每天一碗清粥保命罢了。

    丁贵嫔死后,这还是武帝第一次亲眼看见太子,若不是他身上的孝子冠服仍带有太子仪制,武帝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清瘦到骇人的男子是那个腰带十围的肥硕太子。

    等到丁贵嫔的棺椁下葬,众人开始封墓时。武帝不顾仍旧泪流满面,抽噎不止的太子如何伤心欲绝,也不再看丁贵嫔的碑灵,不悦地开了口,“本不该在你娘陵前说这些,可眼见你是不听我的话,也不得不让你娘管束你。我听说你这几十天水米不进,以至瘦弱成这个样子。是吗?”

    太子看着武帝毫无哀戚之色的面容,想质问他为什么如此对待母亲,可终究还是不敢开口,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是,儿子为阿娘伤心,实在难以下咽。”

    那破破烂烂,一听就日夜啼哭致哑的嗓音,让武帝立刻来了火气。

    丁贵嫔生前确实掌管后宫大权,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妾室,根本不值得皇帝亲自送葬。他肯屈尊降贵地过来应付,完全都是为了这个不争气的柔弱太子,为了让朝臣知道贵嫔虽然逝世,太子依旧受宠。就连当初册封丁氏为贵嫔,也都是为了这个长子名正言顺,有个能服众的母亲。

    可看太子的样子,非但不领会自己的苦心,反倒有怨怼之意,如何能不让他失望至极。

    可失望归失望,他也不能眼见着眼前风吹就倒的太子继续消沉下去,更不好当面斥责他,只能提点几句,“你娘虽然过世,我却还健在。可看到你这个样子,心里也好过不起来。你要是真有孝心,就不该因母忘父,让我为你日夜悬心。”

    说罢不待哭哭啼啼的太子应声,就带着宫人起驾回銮了。

    太子强撑着看武帝的銮驾远去,摇摇欲坠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眼疾手快的魏雅怀里,只是还未昏过去罢了。

    魏雅见太子这个模样,生怕出了差错,又不敢在贵嫔陵前劝太子吃东西,只能先劝太子回宫,“殿下,贵嫔已然安葬,这里风冷,贵嫔见殿下这个样子也会心疼的,还是先回去吧。”

    太子却挣扎着想要起身,“不!不!我要为阿娘尽孝,在这里守灵。”他的父亲如此冷血,他不能再离开阿娘,让她孤零零地躺在黄土之下。

    魏雅见太子冥顽不灵,只好再次折中,“殿下守灵也是应该的,不过没有力气怎么守灵呢?还是到那边的灵棚里略歇歇,用些粥,才能积蓄力气啊。”

    这话得了太子的同意,鲍邈之和其他几个内侍就也上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把太子抬了过去。

    等太子喘回了气,鲍邈之身后的年轻内侍却一脸欲言又止的为难,吭吭哧哧半天,又小心地看了一眼鲍邈之,这才上前禀报太子,“殿下,奴有一事,关乎贵嫔。。。”

    太子听见贵嫔,哪有不准的道理,“快讲!”

    那内侍又看了一眼鲍邈之,这才道,“奴入宫前家里是专门给人办白事的,所以懂得一些丧葬门道,本来这地是至尊下旨选的,奴不该多嘴。可,可这地,好像对贵嫔不太好的样子。。。可奴也只懂些皮毛,不敢下定论。”

    太子前些日子也想过亲自来看看,可身体实在孱弱难行,所以把此事交给了鲍邈之,眼前出了这岔子,立刻就先看向鲍邈之,“究竟怎么回事。。。咳。。。”

    鲍邈之恶狠狠地瞪了那内侍一眼,这才赶紧拱手,“奴当时是跟着一个白胡子老道来的,他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堆好处,奴也听不出破绽,更不敢质疑至尊派来的人,只好按他的话回禀给太子。。。”

    魏雅气得上前给了他一脚,“你究竟是至尊的人还是太子的人?狗东西!”

    太子却轻轻抬手,拦了魏雅一下,“邈之说的也对,就算我知道了这地不好,也不敢违背阿父的旨意。。。咳咳。。。”

    魏雅怕他更添一层伤心忧虑,正要安慰,却听鲍邈之还敢开口,“奴知道错了,愿意将功补过。”

    魏雅不好再踹他,可语气更加不善,“补过?你怎么补?”

    鲍邈之微微抬头,“奴去再找个厉害的道人,看看有没有弥补的法子。”

    刚才站出来仗义执言的年轻内侍也搭了腔,“这倒是个好主意,奴知道有些通玄的道人是能移风换水的。。。”

    魏雅听见果有此事,生怕功劳被鲍邈之抢了去,更有意打压他,立刻把鲍邈之挤开了,“此事不如就交给奴去办吧。先前那块好地就是杨道人看的,他很有些道行,不如过两天把他请来瞧瞧。”

    太子生怕已经入土的母亲不能升天成仙,简直急不可待,“不要过两天了,你现在就去,骑马去,要快,我就在这儿等着。”

    魏雅最怕颠簸吹风,听见这话,心里叫苦不迭,却不想把出头的机会让给别人,只能赶紧点头,“是是,奴这就去。”

    又以命令的语气呼喝垂头丧气的鲍邈之等人,“你们照顾好太子。”这才牵了马匹,飞驰而去。

    鲍邈之已经得了那三十万钱,却不想出了个搅和好事的人,又恐墓地真的对贵嫔过于不利,受太子责罚,所以心里真的惴惴不安,万般难受起来,一时竟有些后悔自己的贪财。

    所以等魏雅从建康城里请来了杨道人时,鲍邈之倒比急着起身的太子还忧虑起来,越俎代庖地立刻就问王道人,“道长,这地不是真有问题吧?”

    杨道人一言不发地绕着地走了一圈,神色时而凝重,时而狐疑,前后看了半个时辰,这才来回禀虚弱不堪的太子,“太子殿下恕罪,这陵地。。。嗯。。。贫道不敢说。。。”

    太子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说!快说!恕你无罪!”

    杨道人深深叹了口气,“那贫道就直说了。这地恐怕是至尊选的吧?”

    太子点点头,“是。难道。。。”

    杨道人证实了太子的猜测,“这地虽然乾位高起,利于至尊万寿无疆,可,可其他地方一无是处,非但贵嫔受到压迫,不能升仙,而且太子也会多病多灾。。。这。。。这实在。。。”

    太子震惊地摇着头,差点儿又昏过去,“不!不!我不信!阿父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鲍邈之没想到这地如此之坏,心中后悔地恨不得抽死自己。可贵嫔已经入土为安,绝无再迁葬的道理,武帝更不会同意。为今之计,只有寄希望于改换风水,便赶紧扯住杨道人,“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没有?说啊!”

    杨道人低头想了想,“太子莫慌,尚有解煞的办法。”

    太子顾不得许多,立刻也上前拽住他的领子,“那你快解!快解啊!”

    杨道人却十分无奈,“太子殿下不要着急,这事急不得。”

    说着看了看近处的几个太子心腹和远处层层叠叠的侍卫宫人,把声音压到最低,凑近了太子耳边,“贫道需要在几个位子烧些灵符,地底下也得埋几张,这虽不算大事,可不能让至尊知道啊。”

    太子反应过来,松开了他,“那怎么办?”

    杨道人理了理衣领,“也不难办,太子先在贵嫔灵前尽孝几日,等太子回了东宫,这陵地应该就只剩下几个贵嫔生前侍婢看守吧?”

    太子微微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用担心,那些侍女都是向着我的,我命她们放你进来就是了。不过千万要把此事做好,要是阿娘不能升仙,我要了你的命。”

    太子生来仁慈敦厚,鲜少说出威胁杀人的话,这也算是生平头一遭,足可见他对丁贵嫔的孝心绝非作态。

    杨道人自然答应不迭,可太子心中,武帝英明神武,慈祥重情的高大形象,却随着杨道人的话轰然倒塌,胸中就更郁闷难解起来。

    他挥退了一班心腹,跪到丁贵嫔碑前哭诉衷肠,“阿娘,阿娘。。。阿父他。。。儿子替您不值,替您不值啊。。。不过您不要伤心,您还有儿子。。。趁您还未离开,儿子多陪着您说些话。。。”

    鲍邈之在不远处也能隐约听见几句,太子的伤心失望更让他自责万分,他隐隐感到俞三副交给自己的这件事,可能并不像俞三副所说的那么简单。可他收了人家的钱,又无凭无据,一时毫无办法。心里却怎么都难咽下这口气,只得暗暗发誓,等回宫要找俞三副问个清楚。

    幸而太子忧心丁贵嫔不能及早升天,短短五日就打道回东宫,好给杨道人行事的机会。

    鲍邈之回宫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正在膳房用饭的俞三副,“俞三副!你做的好事!”

    此时时辰尚早,膳房并无他人,只有远处几个明显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厨子。俞三副就陪着笑脸先拉着他坐下,“哟,老兄这是在哪儿吃了硝石了?火气可真大,我才介绍给你一笔大生意,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吧?”

    常言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俞三副又是一张笑脸,鲍邈之也不好继续发火,只能质问他,“就是这笔生意,出了问题了,太子找了起先的杨道人偷偷看过,说那地只对至尊有好处,却克贵嫔和太子。太子就更不待见我了,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俞三副吃得也差不多了,就把碗筷一放,“这事太离奇了,张道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啊!难道我也被骗了?这可不行,等我回头找他问个明白,一定给老兄一个交待。”

    鲍邈之看着俞三副真诚的神色,只得暂时相信,“好吧,不过要在三天之内,否则我定当禀报太子。”

    俞三副看他一眼,眼里带着高出不止一筹的算计,“可宫里人多眼杂,不好说这么忌讳的事情,我在宫外有处宅子,到时候请老兄过去喝酒详谈。”说着把地方告诉了鲍邈之。

    这建康城的地界也分三六九等,有的地方满是地痞流民,有的地方脏乱嘈杂,俞三副所说的街面,是有名的一处寒门士族聚居之地,虽不像豪强权贵所居的地方高华清雅,却也干干净净,屋舍宽敞井然,并非他们这样的内侍买得起的,心下更是狐疑。

    虽不知俞三副怎么发了财,此处却着实不是能说话的地方,眼见着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内侍陆续进门,鲍邈之只得先答应下来,回去等俞三副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