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徐妃半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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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情浓

    普通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正是徐昭佩的第十四个生辰。

    萧绎一大早就在府里指挥着下人们忙来忙去,挂绫罗,摆宴席,直拾捯得府中张灯结彩,门厅焕然一新。

    本来南朝前人是不大过生辰的,都因着武帝沉溺佛理多年,佛教又不分人神,皆以诞辰为重,梁人才慢慢兴起这习惯来,可也不过是摆一桌酒席,家人好友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了事,从未有如此铺张的。

    可萧绎还记着昭佩答应他的事情,哪里肯多等上一天,索性把生辰和大礼合在一处办了。

    等午间二人在一处用了饭,便各先回房沐浴更衣,只做未嫁的情景。

    昭佩由承香承露伺候着换上早先备好的婚服,鬓边胸前都缀满了鲜花。承香便摆弄着那些娇嫩花朵轻叹,“难为王爷,大冬天的,拿多少炭火暖着,才得这几支,可算是朵朵值千金了。”

    承露将一对金戟簪压在飞天髻底下,“王妃这打扮跟大婚那日好像呀,真好看,奴婢见过那么多王妃姬妾,貌美的虽多,可没一个人有王妃这股精神气儿,就像,像那高飞的鸿雁。”

    承香见昭佩一改常态地红了脸,忙去拍承露,“就你会说话,大婚都是六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也到年纪了?”

    承露果然涨红了一张脸,作势要还手,被昭佩乜了一眼,又放下了,“今儿有喜事,不和你计较。”

    承香得了乖,乐滋滋地给昭佩挂上金珠耳坠,“王爷打扮起来还不知有多好看呢,几个兄弟中就属王爷和武陵王最俊了,况且武陵王不如咱们王爷高大。。。”

    昭佩听她们说来说去,也开了口,“好了,你们俩就知道谁生得俊,也不害臊,”又偏过头去,“其实生得美丑都没有关系,只要能携手相看老,做一对有情人就好。。。”

    承香承露见她这模样,一齐笑起来,“王妃还说我们不害臊呢,自己先情呀爱呀起来了。”

    主仆正笑闹间,忽听门外轻轻三下叩门,承香承露忙压低了声音,“快快快,王爷这是等不及了,王妃,快拿扇子啊。”说着自去开门。

    昭佩不料他来得这么快,一时心中七上八下起来。

    按说二人朝夕相对多年,什么样子不曾见过?何况刚才对镜看了许久,明明是美到极致了的,偏此刻被衣上花香一熏,又昏昏地想着粉好像施得还不足,唇点得也不够红,眉眼描得又似乎重了些,扇子就高高的举起,把一张含羞粉面遮得严严实实,才转过身来,只从羽扇缝隙中瞄出去。

    这两年正时兴素白,许多人家大婚时都着白裳紫缨,可萧绎仍是当年那袭绯红,本就白皙丰逸的面庞更映得灼然曜目起来,清朗的眉目对着盛装的昭佩含情微弯,真叫人想醉死在里面。

    昭佩与他多年亲密,本是相熟的,可这么一眼望去,竟又不认识似的,呆在原地许久,也不能挪动半步。

    直到明暗双眸越来越近,昭佩才略略回神,在萧绎贴上自己之前,微微移开羽扇,露出剪水双瞳来,“王爷。”

    萧绎的呼吸急促起来,微微俯身,凑到了昭佩耳边,“不对,不是王爷。”

    昭佩被温热的吐息一撩拨,面上红霞刹那蔓延到了耳边,“阿。。。阿符。”

    却被萧绎张开双臂,打横抱起,“又错了,娘子。”说着将昭佩抱得更高,边侧头去嗅她胸前的鲜花,边转身朝外走去,昭佩被他吓了一跳,“做什么?都看着呢。。。”

    一双素手却抱紧了萧绎的后颈,偎在他胸前听那略带急促的心跳,这一段到萧绎房中的路倒也不觉得冷了。

    待进了房中,萧绎也不叫她着地,后头下人一关上门,昭佩就被轻轻放在了榻上,萧绎欺身就压了上来,“到底该怎么称呼我?嗯?”说着在唇边磨蹭起来,将火红的胭脂蹭在了自己唇上。

    心爱之人就在眼前,昭佩的呼吸也乱了起来,“夫,夫君。。。嗯。。。别。。。”

    萧绎被这绵软呢喃一激,浑身火焰般燃了起来,“好娘子,真乖。”便去解她的衣衫。

    谁知情热之下性子也变得急躁,几下解不得,竟用力扯开来,正露出雪白一片前襟。

    少女身段纤弱柔软,加上紧张之下的轻颤,软香温润,萧绎再自持不住,自己三两下除了衣衫,复压下来,二人紧紧贴在一处。

    昭佩昏乱间感到被什么顶着,心中霎时怕得紧了,又有些后悔答应他,忙轻推了两下,缩起身子,“别,别,天还没黑呢。。。”

    萧绎哪还止得住,低沉地在她耳边轻笑,“你夫君还嫌天太晚了呢,一夜都怕不够,信不信?”

    昭佩被他招得麻痒难当,心道早死早超生,何不索性依了他,又觉得自己的模样太露怯了,当下展了身子,两眼一闭,“好,来就来吧。”

    萧绎被她视死如归的模样逗得哭笑不得,点了点昭佩满是鹅黄的饱满额头,“傻娘子,别闭上,来,睁开眼睛,看看你夫君。”昭佩慢慢抬起眼帘时,却被萧绎狠狠压了下来,噙住双唇吮吻。

    平日二人嬉戏时,也有过出格之举,但只是厮磨着碰碰,不料此次萧绎竟趁昭佩反应不及时,探入了舌尖,在里头舔弄起来,手也不规矩起来。

    昭佩哪里懂得招架,来往间早丢盔弃甲,不知身在何处,手胡乱游走,“嗯。。。什么。。。夫君。。。什么碰着我了。。。”反被萧绎紧紧搂住了,“娘子,这可是你先动手的,别怪我。”

    说着吻住了昭佩,“呜呜呜。。。”昭佩年纪尚小,尽管萧绎已尽力温柔,还是疼得眼中蓄满泪珠,又叫喊不出,只能发出悲鸣,“呜。。。”

    萧绎生性自与那些轻浮的兄弟不同,加上心里早有了昭佩,从不在外头沾花惹草的,一切只凭着几本春宫和本能,见状也是心疼,实在难以自控,伏在昭佩耳边轻哄,“娘子,忍忍,一下就过去了。”又吻住了昭佩。

    昭佩被接踵而来的剧痛激得浑身发起抖来,迷乱间竟生出身上是坏人的念头,流着泪狠狠咬了一口,可不仅没能止住暴行,反而被搂紧腰肢。

    萧绎过了关头,体会到其中意趣,行事的又是心上人,哪还停得下来,也不觉被咬的如何痛,肆意享受起自己的战果。

    昭佩呢,起先两回只有痛楚,后面也渐渐入了巷,抱住萧绎配合起来,颠鸾倒凤,夫妻情浓,直到夜半方休。

    二人自巫山魂归后,俱是汗湿鬓发,如胶似漆地抱在了一处,情事后人的五感都敏感许多,火炉中热碳劈啪作响之声就格外清晰起来。

    昭佩早就体力不支,只因情潮未过无法入梦,靠在萧绎胸前,半昏半睡地听着,低声呢喃起来,“冬日太冷了,还是有人偎着暖和些。”

    萧绎待要回话时,才感觉到唇舌一片辣痛,抬手一抹,竟隐有血迹,方忆起昭佩那含恨的一口来,腹间又升起热气,只是瞥见榻上凌乱衣被中的红印,不忍再惊动她。

    自压了压心跳,替昭佩拂过粘在面上的乱发,在依旧泛红的玉颜上轻吻数下,才搂抱着睡了。

    昭佩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四周软而温热,身后还挨着个人,可又挨得不实在,有什么隔着似的,便嘤咛一声,转过头去瞧。

    谁料困倦的双眼正对上微亮的星眸,里头满溢而出的情意看得昭佩当下醒转过来,闹了个大红脸,“你,你,你,萧绎!快出去!哪有夫妻共湢浴的道理,让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要去推他,手脚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

    萧绎不为所动,反而搂住了她,“卿若入浴,为夫自当揩背,否则岂不便宜了别人?”这别人指的自然是承香承露两个。

    昭佩昨夜才初领略过男女之事,羞得哪里敢正眼瞧他,只能搬出了皇子们平日最拜服恭敬的长兄萧统来,“太子才写了沐浴经三卷,明明白白地讲,夫妇之礼,不共湢浴,你难道连。。。呀!”

    还没说完就被萧绎拧了一把侧颊,“好哇,才醒过来就想着其他人了,看我怎么收拾你。”竟又蠢蠢欲动起来。

    昭佩惊得浑身一颤,推据不已,浴桶中的水随着她的动作泛起涟漪,若隐若现起来,“净会欺负人,我可还难受着呢,不许再来了。”

    又不免为自己分辨两句,“你总喜欢多心,也不想想,太子都有两位小世子了,我还能去招他不成?”

    萧绎看得心火旺盛,捉住了她两只手,“是啊,太子都有两个儿子了,我呢?嗯?是不是也该加把劲儿了?”

    昭佩虽然腰酸腿软,到底不忍心叫他受罪,语气软了下来,“可太子足足大了你七个春秋呢。。。”

    萧绎见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大不与平日娇蛮相似,更是管不住自己,哪顾得合不合礼数,在水里做起事来,“七年啊,那不长不短,正好够咱们也生俩。”到底又哄着昭佩鸳鸯戏水了一回。

    等雨歇云住,更衣梳妆过后,便先叫了早膳。热热香香的羹汤,牢丸并几样小菜端上来,昭佩才忽然发现早饿得不行了。

    见那汤团白雪绒般讨喜,也不顾萧绎,自己先夹了一个沾上醢,咬开温软绵薄的外皮,再尝到里头微烫馥郁的兰桂牛肉馅,真真是唇齿生香,顿觉不足,三两口下肚一个,又用了几口羹汤,这才想起萧绎。

    可抬头看时,萧绎却只瞧着自己浅笑,并不动筷子,便有些不自在起来,“真讨厌,还没看够啊,快尝尝这个,可好吃啦。”就夹了最好看的一个在他碗里。

    萧绎心满意足地抄起筷子咬了一口,不料却‘嘶’地一声叫起痛来,昭佩笑得花枝乱颤,“叫你心急,烫着了吧,快,喝口汤缓缓。”

    萧绎按了一下唇瓣,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哪里是烫着,也不知昨夜哪个口是心非的,到了兴头上就乱咬人。”

    昭佩本有意不去想那情形,可经他一提醒,种种形状又在眼前了,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从脸红到脖子根,“活该你,谁叫你欺负人来着,哼。”

    萧绎见她急了眼,忙夹了些菜给她,“好了好了,不说就是了,快,别光顾着生气,多吃点儿,刚刚不是还说喜欢这个吗?”这才和和睦睦地用过早膳。

    等撤了席,萧绎想起自己的打算,先发制人,“娘子啊,咱们已是正经夫妻,早该在一处的,你的物件我已经命人都搬来了,从此就住在这房吧,也省得来回走的工夫,好不好?”

    昭佩私心里本就有这个打算,一则没有妻子不希望常伴夫君左右,二则也能看着他些,她早听说许多婢女舞姬会趁着主母不备,献媚取宠,虽说萧绎是个有主见的,总难保没有昏头的时候。

    当下就爽快地答应了,“夫君都这么说了,我哪敢反对呀?既然你觉得好,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小女儿家的娇俏之态更惹得萧绎爱恋倍增。

    计议已定,又刚刚饭饱,二人便都懒懒地不想动,索性是冬日里,也无甚要事,便又回了榻上,窝在一处看书。

    其实昭佩本不爱这些无病呻吟的文人腔调,可萧绎自由苦读,一日也离不得文章书画,只左眼又偏是看不见的,昭佩心疼他,便常读给他听,自己也跟着学点儿好处。

    当下取了一本道德真经,慢慢轻轻地念着,此书是萧绎最爱读的,翻来覆去,总也不厌倦,昭佩自然更加熟悉。

    半背半读地诵了一章,口中便觉干渴,侧身够到塌边小几的上的茶水喝了几口,抱怨起来,“什么道啊,名啊,天地啊的,真无趣死了,你怎么就爱看这个呢?我也读熟了的,没看出哪里好来,也是难为你,竟还要写什么老子讲疏。。。”却在看到萧绎时,戛然而止。

    不知什么时候,萧绎已经睡了过去,昭佩知道他的眼睛最好看,纵使左目覆着薄翳,看着你时,里头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情愫,却叫人只顾沉溺其中,无暇再去想盲或不盲。

    可此时闭上了眼睛,却还是迷得人转不开视线,昭佩仿佛从没见过他似的,慢慢伸手去抚他饱满的额头,高扬上挑的浓眉,一直到挺直的鼻梁,柔软温热的唇瓣,又替他掖好了被角,自己也偎在了他身边。

    昭佩记得第一次读诗三百时,正随手翻到‘莫不静好’一句,只觉平淡无味,此刻房上簌簌落雪与屋中银炭细微的噼啪声入耳,混着萧绎身上清远的兰麝香气,她倒真的想‘宜言饮酒,与子偕老’了。

    这么模模糊糊的游思着,到底也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整个冬日,都苦了萧绎的唇舌。他虽因面子轻描淡写,可昭佩那一下着实咬得不轻,往后一月漫说牛羊鱼脍,就是清素食物,也需少放些油盐才入得口。幸而夫妻正燕尔,有佳人在怀,宜笑宜嗔,便是略在口福上吃些亏也不觉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