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错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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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92章爱成奢

紫陌点头答应,她把头靠在张亭的肩膀上,似乎想寻找些安慰。张亭立刻挺直脊背,将紫陌搂在怀中,在江湖上漂泊了一年多,他已经习惯坚强,习惯为身边的人遮风挡雨。可谁能想到,去年中秋的他还在尚书府里无所事事,做着无忧无虑的二公子,谁知道,他也能强大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呢?

张亭再一次上北沁岭时,岭上早已经落叶层层,枯藤老树演绎着无尽凄凉和萧索。山中寂静,唯有秋虫在继续着生命中最后的鸣唱。千云坟前,立着一道着深蓝长袍的人影,颀长挺拔的背影在暮色下显得无比孤独,远远看见的瞬间,张亭几乎以为是千影回来了。

他走近前去,看见此人背上的玄铁重剑,脑子里似乎还有些印象,张亭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云儿坟前?”

“云儿?”那人冷笑,“云儿也是你叫的吗?”

经历过太多,张亭本不想招惹是非,可是蓝衣人的语气还是激怒了他,他压抑着愤怒,淡漠道:“千云是我妹妹,你若无事,便请离开,不要搅扰她的清净。”

“妹妹?”那人转过头来,茫茫然问:“你也是千家的人。”

张亭摇头,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冷然问:“你是青冥还是薛子平?”

蓝衣人点头,答道:“我是青冥,也是薛子平。”看着张亭眼眸中燃烧着的怒火,他坦然道:“十八年前,吞云殿殿主千鹤在江湖上游历,他到了江南,却对薛家长媳一见钟情……”

说起来,当年的千鹤已有三十余岁,早已经娶妻生子,却仍不能改变风流的本性。他长身玉立,携着一把玉骨纸扇,依仗着“追云望月”的绝世轻功,无拘无束地行走在江湖上,玩赏着夕月王朝的名山大川,倒也潇洒非常。千鹤喜欢美人,如俗人偏爱欣赏鲜花一般,喜欢还不能尽兴,定要攀折在手方能释怀,他一路上也不知坏了多少姑娘的清誉。有些女子,是真的将一片芳心系在千鹤身上,心甘情愿陪他远走天涯,心甘情愿被他玩弄抛弃,也有些女子本自清清白白,却被他无端招惹,往往会落得自寻短见。

薛刘氏与千鹤的相遇,完全是一个意外,她只是回娘家探望年迈的父母,行在山路间,忽然看见风景怡人,便在面上蒙了轻纱,走下轿子想要自己走一段路。当时千鹤本横卧在一棵树的枝条上休息,听着鸟儿鸣唱,心中自在欢喜,猛然间人声嘈杂,千影还有些恼怒,拨开枝叶往树下窥探,却兀自被林间袅娜的身姿摄取了魂魄。

千鹤掳走了薛刘氏,不在乎女子的惊惶和悲戚,也不理会女子的哭泣与哀求,就在山野上满足了兽欲。薛刘氏悲愤交加想要跳崖,又被千鹤拘束着不能离开左右,生亦何欢,死却无路。

后来,薛刘氏说想回家看看,她家中还有个一岁多的孩子,难以割舍。千鹤自命风流惯了,又想赢取佳人痴心,竟然答应下来,亲自带着薛刘氏回家。

薛家上下看见薛刘氏回转,都喜笑颜开。原来薛家长子薛润泽和薛刘氏本是青梅竹马,恩爱非常,因为薛刘氏这几日被人劫掠,薛润泽日日到官府问询消息,寝食难安,眼看此时已经支撑不住,奄奄一息了。

薛刘氏和众人相望垂泪,倒也无人理会千鹤其人。最后,薛

刘氏回到屋中,从针线筐里取出一把剪刀,然后走到夫君床前,只说了声:“妾对不住夫君,死在你身畔,还望你莫要嫌弃。”话音落,剪刀已然刺穿心脏。

薛润泽望着妻子,想要笑却已经没有力气,勉强将妻子的手握在手中,终于含笑逝世了。

薛家此刻才忽然想起千鹤本是罪魁祸首,一干下人围住千鹤还未曾动手,千鹤却已经大开杀戒,瞬间血洗了薛家。

那一日,薛家长孙薛子平因为吵闹着要找母亲,被家奴抱着在街上玩耍,才堪堪留下了一条血脉。后来,薛子平被老家奴抚养长到了十余岁,也牢牢记住了家里的血海深仇。他偶然遇上了极光道人,被带到了北域极寒之地,改名“青冥”,修习成武林高手,才又回到中原。

心中装着恨与复仇,心思便狠绝。青冥到了中原后才意识到吞云殿如今有多大势力,他正在茫然之间,却凑巧结识了到武宁筹备青阳门参加武林盟聚义的齐远平。二人惺惺相惜,开始苦心谋划挑起吞云殿与青阳门的矛盾。

千云,是这个阴谋的第一个牺牲者。齐远平说:“千家这个女儿,貌美如花,你若是能动了小妮子的春心,岂不是报复了当年千鹤的荒唐混账?”

于是青冥第一次上了北沁岭,躲过了许多耳目,在山坳中和千云邂逅。当时还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北沁岭四季中难得温暖,千云带着个丫头在山间扑捉蝴蝶,脚下不觉用了“追云望月”的轻功步法,轻盈灵动宛如花中精灵一般,她和蝴蝶追随,起起落落飞在花丛里,涨红的面容,被凌乱的青丝映衬,美得那样生动。

青冥的心,仿佛被巨石压着,痛苦而且压抑,他从记事起,便被复仇的信念燃烧着,从未有过半刻的宁静。但是,望见千云,青冥的心脏,忽然漏掉了几个节拍,跳着,跳着,快得让他自己害怕。

千云并不知道青冥的心思,她终日伴着母亲念经礼佛,满眼都是好人。自从邂逅了青冥,千云感到无聊的生活中多了几分曼妙的色彩。她不在乎青冥的冷漠,她摘下了山间的繁花,做成了花环,给青冥戴上,笑话着青冥的模样,然后热烈的爱上了青冥。

青冥却不敢爱,他知道自己是从地府来的,内心充满了阴冷、黑暗,却仍旧贪恋着千云面上的明媚光彩。于是他退缩了,他准备换一种方式报仇,或者索性直面千鹤,也许心中会更有勇气。

人生总是容不得后悔,青冥在鱼跃峰上夺取了武林盟执事的位子后,他看见了千鹤与千影,看到了他们的得意,便忍不住想起了自己九泉下的亲人。

青冥在梅真的帮助下,暗自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他等待着机会,等待着千云那一次到外祖家探亲的机会。当时,他就埋伏在那一条山路上,等着千云,等着此生唯一心动过的人,等着她的轿子经过,手中,玄铁重剑已然出鞘。

恨蔓延,爱何处生?心决然,情何以堪?苍天作弄,一寸相思成灰。

忆往昔触手可及,算而今覆水难收。

吞云殿的千金,在探亲路上被偷袭,的确是件不寻常的事情。众护卫一个个武艺高强,平日里在武宁都是横着走的主,蓦然被个蒙面的青年杀得落花流水,着实耻辱。不过,他们并没有来得及难堪便

都失去了性命。

千云在轿子中感受到了外面的风云聚变,她有些惊慌,急急忙忙出来想要逃走,却看见青冥就在眼前。千云睁大了双眼,茫然去看青冥,几乎在刹那间就忘记了身边的血腥,她总会在看见青冥后感到莫名的安慰,尔后天地间万物失色,只余眼前人。

青冥的剑放在千云颈间,千云眼睛也未眨,更不觉害怕,她的眸子里有着不解,更多的却是无缘无故的信任。青冥心头的压抑更加沉重,他大口喘息着,眼前满是血色,是一家老小倒在血泊中的景象。他似乎看见了母亲,母亲的悲哀难过,仓皇与祈求,可是,可是面前的容颜不是母亲,而是千云,神色恬淡,眸子里纯净无瑕的千云。

“你,要杀了我吗?”千云的声音宛如来自天际,缥缈的几乎捕捉不到。

“杀了我,你会开心吗?”千云又问。

开心?青冥从未有过开心的记忆,那是什么味道?他从记事起,就背负着复仇的信念,他的宿命就是复仇,活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啊。

杀了千云,他会开心吗?会吗?他看着面前娇憨的容颜,莫名疼惜,若是重剑斩断那细长而美好的脖颈……啊,不,不能,青冥的心几乎痛到窒息,他做不到,绝对做不到。

身后,齐远平的声音传来:“千鹤风流,又最无情,当时在薛家数十口人面前,他的剑似乎没有半分不忍。”

是啊,青冥不由得想起家奴的讲述,不由得回忆起儿时的凄惨,父亲和母亲本是世人羡慕的佳侣,薛子平本该幸福地长大,安稳地生活,是谁夺去了这一切,给了他半生孤苦无依,半生颠沛流离,还有一腔怨怒?

青冥阴晴不定的面色,让千云看得难过。她自小就是个心细如尘的孩子,所以齐远平只讲了一句话,她已经明了所有的是是非非。父亲欠下的债,是不是应该女儿偿还?千云也不太明白,记忆中的父亲于她似乎只是个过客,她从不曾享受过父亲给予的爱与亲近。

“你是要报仇对吗?”千云郑重道,“父亲害了你们全家,所以你也要杀了他的家人,对吗?”

青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剑无奈垂下,再也不能举起。

千云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青冥,她哭道:“你报仇吧,你杀了我吧。如果报了仇你就会开心,会笑,你就杀了我吧。我知道,你还要杀了父亲,我不敢为他求饶,可是,你能不能放过我的娘亲,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佛前为父亲的残忍行径忏悔,她是无辜的,善良的。”

青冥僵直了身子,动弹不得,他也好想抱紧千云,去汲取一丝温暖和奢侈的爱情,可他不敢。

齐远平笑了:“无辜,薛家上下谁不无辜,当年的薛夫人,难道不无辜,不善良吗?”

青冥推开了千云,喊道:“你走开,走啊,离我远远的,我是要报仇,我要你亲眼看见我将千家上下杀得干干净净!”

“不能放她离开。”齐远平大惊,“若是吞云殿有了防备,你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复仇!”

“关你什么事?”青冥怒吼着,他双眼燃烧着血色,几乎癫狂,“我复仇,难道还要凭借一个女子?”

齐远平被他的气势惊呆住,讷讷无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