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错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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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90章龙望天

几位老臣在退朝后都没有着急回家,反而聚在宫门外,略做商议,便到升平将军府拜望。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萧诚却称病不曾上朝,从未有过的情境,让众人忍不住想起了萧诚的年纪,花甲之年,在夕月王朝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但是百官在想到征战和平乱的时候,仍旧会忍不住等待升平大将军重振雄风,他已经成为维系整个夕月王朝的安危的“神”,一尊“战神”。

老臣们刚踏入松岁园,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草药的气息或许能够让人平静,但是在人有心事的时候,总会恰如其分平添出几分沉重与凄凉,此刻的空气中仿佛就弥漫着凝重的气息,让大家无端长叹。

萧诚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倒也不显得特别憔悴,但是他从头至尾一直躺在**沉沉睡着,姜太尉轻轻呼唤了几声,不听回答,只好冲着众人摆了摆手,大家一并退了出来。君王似乎无心征战,老将已然卧病在床,安享了多年富贵的朝臣们心中不禁慌乱起来,甚至有一些惶惶。

当今圣上刘旌宇对他们的紧张并不以为然,他已经料到了金万维的下场,甚至恨不得他早一些死在栖星城,不过是一个窝囊怕死无用的狗头,损失了难道还要伤怀不成?据各地传来的消息,如今江湖乱,受到损失最大的,其实是武林盟。

妖兽门和吞云殿似乎已经销声匿迹,青阳门元气大伤,须弥岭上风声鹤唳;缘心阁、星海派离着中原太远,山穷水恶不成气候,又被朝廷重兵防守哪里还敢有什么大动作;峥嵘派资历尚浅,在江湖上也掀不起波澜;禅机阁、问道派素来不问凡尘俗事,更罔论参与各派厮杀争斗,甚至与朝廷为敌了……

刘旌宇几乎是笑望着江湖中的争斗,他是稳坐钓鱼台的老翁,只盼望鹬蚌相争,稳稳得利罢了,怎么会被襄州暂时的混乱扰了心神?

农历九月中的天气,**绽放正好,宫中各色名品琳琅满目,刘旌宇索性下诏命人在清华宫设“黄侯”宴,邀请了许多官员在这里赏**,吃螃蟹。

清华宫的**开得也可谓花团锦簇,缤纷的色彩,有黄的、白的、紫的,其中碧色与墨色尤其珍贵;**姿态更是各种各样,每一朵都显得飘逸潇洒,正是花也真性情,唯菊最清高。

看起来忠心耿耿的臣子,为国事忧心其实也都有限,当他们逍遥坐在宫中,举杯相向,聊着:杯中黄酒名唤“醉熏”,果然令人熏熏然得意非凡;品着:酒过舌根后清香悠然的余味,更觉心胸开阔天地渺渺。他们手持蟹螯,细细嚼着口中鲜嫩的蟹肉,或者率性亲自动手,剥上满满一壳子的蟹黄,浇上姜汁老醋,其享受简直难以言喻。此刻庭院中有清风徐来,花香若有似无萦绕左右,众人便好似做了神仙似的满足。

酒过三巡,文官的酸意都被酒力激发,于是不吝言语,将螃蟹赞颂得无以复加。

“味美还需酒,微腥最宜橙。壳薄胭脂染,膏腴琥珀凝。”

闻听诗句,大家更觉食指大动,诸事烦忧早就抛到脑后。

刘旌宇看众人尽兴,心中更加得意,命人将庆州金英城贡来的数十株名品雅菊端上来请众人欣赏。经过宫里花匠的悉心照

料,这些**果然灿烂夺目,官员自然赞不绝口,便是武馆虽少懂文墨,却也忍不住夸道:“真是秀雅绝伦,一身傲骨……”

圣心喜悦,道:“**清高不凡,朕只盼尔等能以花自比,清正一身,这些花儿便要赏了众卿家。”

俗语道:金英城,花开清气满乾坤,脱俗颜色人称羡,一捧千金也难求。此话却实在不是夸张,每一年九月的金英城,总是人头攒动,无数文人墨客都想亲眼看到城中花田中各色**绽放的盛况。每一年花农精心培育出新品,总是先进了御贡,剩余花儿都被商人抢去,抬再高价位也有人重金购买。常人买来名花后,留作自己观赏却嫌奢侈,千方百计打听哪位身居高位的官员喜爱,巴巴送了去,若凑巧便能谋取许多利益。

新品名花培育原是极其不易,又有人等着争相购买,更觉金英城**难得。在座各位仰慕名花人也不在少数,忽听皇上赐赏,无不喜形于色。

刘旌宇到底熟读诗书,每每赏赐一人,便有许多典故说来。“生来不慕娇颜色,偏着一身淡墨痕”,乔安白得一盆“墨魂”已然欣喜,听圣上的诗句更觉是荣宠,磕头谢恩高呼万岁。

“曾经阵前豪迈笑,更胜庆州狮子吼。”众人听得此话,不禁想起周将军当年在敌军攻城之时,仍然朗声大笑,笑声豪迈,气势直贯九重,令敌军数名将领拨转马头而逃的旧事。周将军叩首,眼角泪光盈盈抱起了开得正旺盛的“狮子吼”。

赏赐罢功臣,还余着几盆**,刘旌宇看向几位皇子道:“你们也各自挑选一盆吧。”

夕月王朝的皇子原是成年后,才能和朝臣一起的宴饮,刘旌宇对皇子一贯要求严苛,轻易不肯赏赐玩物,此刻忽而要赏赐**,倒是令众人诧异。几位皇子相望一眼,都有些局促,他们看向**,心中却升起些猜疑。

**中黄色原属平常,可剩余几盆花中,偏有一盆金光璀璨的菊,名唤:“龙望天”,此花花瓣颀长,一缕缕顺着细若丝线的竹架潇洒蜿蜒爬行着,其形态让人叹为观止,真好似一条金龙仰天长啸,意欲腾飞。“金龙”气势不凡,顿时压着其余诸花失了三分颜色。皇子本是龙子,倒都当得起此花寓意,可是如今太子已逝,皇上心中新的继承人似乎还未有定论,谁又会是那即将飞上九重的真龙呢?

皇子们挑来选去,却都不敢将目光在“龙望天”上流连。刘旌宇摇头叹道:“选个花也有许多犹疑,真是一群废材,优柔寡断如何能成大事?”他叹息罢,不耐烦吩咐着:“那一盆冷香赐予润亲王。馥郁赐予璃儿……”

最后只剩下九皇子刘琀,他笑盈盈站着,从头到尾都不曾走在花畔挑选,似乎要等众人选罢再做决定,刘旌宇几乎要忘了他似的,此刻忽然扫见他,问:“你却喜欢哪一盆?”

“回父皇的话。”刘琀笑得还有些年少的腼腆,“父皇赏赐哪一株,孩儿都是欢喜的,都凭父皇做主。”

刘旌宇不禁笑了,此子已然长成,虽然才华横溢,风采翩然,让人见之忘俗,不能不喜欢,可也太过与世无争,少些是皇家风范。自古圣心难测,刘旌宇微微犹疑,便将“龙望天”赏赐与

刘琀。

众皇子和朝臣的面色一时间异彩纷呈,大家许久都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刘琀倒是不卑不亢,泰然领旨谢恩,面上带着恰如其分的感激,并不怠慢,却也未曾洋洋得意。

酒再斟满,每人重新品味“微醺”,个中滋味却大有不同。刘旌宇冷眼望去,唯有刘琀宠辱不惊,一双静若幽潭的双眸淡淡望向**,举杯畅饮,其行豪迈逍遥,倒是大气怡然。圣心喜,只在刹那间,刘旌宇的心思别人最是难猜,他熟读圣人训,一直以为王朝大帝,不该过于短视眼前,至少该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方能够指点万里江山,胸中坦然。

清华宫院里的诸人,一个个都已在宫中或官场上修炼成精,大家不经意间也察觉到圣上略带探寻和玩味的目光,顿时心底生凉,背后薄汗涔涔了。偶尔的得意忘形,在此也极为奢侈,于是正襟危坐后,闲话便成老调重弹。

酒场上话若不再热络,酒自然也会喝得寡淡,正是:知己已难逢,何况伴君身侧,唯有汗常涔涔;佳宴终需散,何况心还未暖?且看杯盘狼藉乱。

无情最是风萧瑟,花自飘零水自流。

月上柳梢,无端堪破残梦寒。

夜色笼罩着的润亲王府后院,幽幽静静,别无他人。此刻,刘珞未成眠,手中拿着一柄剑,冲着满园怒放的**恨恨然斩去。花凌乱,人凄凉。刘珞自小聪慧,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许多事情,比如青阳门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忽然冰消雪解般消失去了,为什么何显生这条臂膀如今也再无消息?

时间最是无情,人和事过去不久便会被遗忘,废太子刘琦逝去至今,轻易无人再去提起。人们更加关心的,总是未来,夕月王朝还有很多优秀的皇子,大家都在暗自做着选择,当然,就目前看来润亲王的胜算相对较大。

别人艳羡的目光和期望的神情不能带给刘珞安慰,他莫名感到自己越来越不得父皇欢喜。若是青阳门辉煌如从前,并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那么秦玉山与何显生必定是刘珞登上更高位最有利的踏脚石;若是萧天愿意接受他的示好,那么此时升平将军府和魏国公府、韩国公府一起,也会是他最大的助力。可叹,一切终于成空,萧天挂冠而去,升平将军府巍然屹立不动,韩国公与魏国公府已然没落,润亲王便还是润亲王,外祖韩俦连跟皇上提立他为太子的话也不敢说起。

以前常听闻老一辈感慨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刘珞本不以为然,觉得哪有那般夸张。可是,当他蓦然回首,却真的看见日子如白驹过隙一般从身旁溜走了,刘珞似乎是忽然看到众兄弟多已经长成。今日“龙望天”的归宿似乎不像是一个巧合,刘旌宇喜欢将所有事情掌握手中,又如何会容许巧合的存在呢?

而今,刘旌宇欣赏的眼光已经渐渐看向了九皇子刘琀,这还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刘琀出身微末,他的母亲李芝兰是当年选秀的官员从青州凤城发现并进献入宫的。刘旌宇并不是一个荒**的皇帝,甚至于他对美色也不甚看重,可当年李芝兰进宫之时,一副明艳的容颜似乎能绽放光彩,六宫粉黛霎时间失却了颜色,看痴了众人,也醉了圣上的凡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