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错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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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45章花影乱

“不是女儿做妖,是请妈妈做主!今日里这个小浪蹄子在屋里做出那等模样,妈妈没有瞧见?卿爷索性荒唐透顶,这会儿又搂住了新人,连女儿也一起轻贱了。女儿却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今日非要撕烂她的脸面才好!悠悠和梦蝶在哪里?让她们一起出来,今日索性闹开了去,大家都不要好过!”莲心一行说,一行伸出手去将采菱的头发扯住,死命厮打。

争艳楼的姊妹和龟奴都出来看热闹,瞧着厮打,连忙上前相拦。可莲心原是楼里的花魁娘子,谁也不敢伤她,牵扯之间,采菱吃了老大的亏,更加焦躁,索性自己扯散了头发,盘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莲心见她如此,也不再追打,只在一旁冷笑。

卢妈妈无奈,扯着莲心,问道:“我儿,哪有这样许多牵扯?怎么悠悠和梦蝶也有事了?待我叫她们过来问个明白,可好?”

“不好!”莲心抱着老鸨呜咽一会,忽然道:“儿没有脸活下去了,今日索性撞死在这柱子上吧!”说罢,竟然真的朝着厅中的朱漆柱子,撞将过去。

厅中人多,那龟奴却身手敏捷,早上前去将莲心牢牢抱住。前厅闹得如许激烈,连着争艳楼后门守着的打手也赶来瞧热闹。张亭和千影却微微一笑,扯住卿风的腰带,将他从后窗提将出去,从后门寻了山坳中的小路,一径走了。

卢妈妈抱着莲心好一会儿安慰,莲心才慢慢住了泪,望着采菱恨恨道:“妈妈如今将这个妖精赶到柴房中劈柴去,不能在外面浪着,儿才甘心。”

“好,好,就让她去柴房。”卢妈妈一个眼色,早有人架着采菱往后面去了。采菱眼中含怒,却不敢多言,心中后悔道:平日里莲心这蹄子柔柔弱弱,又故作清高,怎么今日撒起泼来这样厉害,早知道自己就不该轻狂地往针尖上撞。

看见采菱去了,莲心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挤出一丝笑来,冲着卢妈妈福了福,谢道:“今日里才知道妈妈对女儿最真心呢,儿以后必定多为妈妈赚些钱钞。”

“哎呀。”卢妈妈也长出了一口气,“你也改一改这别扭的性子,平日里温柔和顺多好,怎么今日发起失心疯了?”

“你只怪女儿发疯,可知道采菱做了什么好事?”莲心眼波一横,嗔怒着问道。

“什么好事?”卢妈妈心里清楚,却故作不明白。

莲心一张口,虚虚实实,说出好一番话来。只道是:采菱轻狂,将浪声浪语叫得高声,竟然吸引了两个轻薄的少爷推门进去。这两个少爷又有些不尴尬,竟然和卿大爷一起胡闹,这才把采菱和悠悠、梦蝶一并逐出。又将莲心好一番轻薄,这才打发出来,如今里面还不知道怎样孟浪呢。

卢妈妈听罢,也惊得瞠目结舌,半晌合不拢嘴吧。待要怀疑,那悠悠、梦蝶也是一样言语。她们两个陪着客人莫名其妙就撞进屋子,又莫名其妙被扶出来,还莫名其妙半晌开不了口,说不了话。她们自然想不到张亭二人原是专程去找卿风,扶她们出门时候又略略按着些她们的哑穴,让她们不能声张。所以结合着当时屋中的情境,索性将一切责任都推到采菱身上罢了。

一时间每个人都坏了鬼胎,莲心担忧着张亭二人背信弃义,不能回来相救;卢妈妈奇怪

怎么忽然冒出两个少爷和那风流胡闹的卿爷搞在了一起,难道是有心人安排,抢争艳楼的生意不成?悠悠、梦蝶却在气恼,好容易今日接了两位出手阔绰,且相貌俊朗的少爷,怎么就半道子被采菱搅和了去。这真是:争艳楼肮脏污垢,浣花溪兀自流淌,难涤荡。英雄美人儿戏码,演绎成这般不堪情状,空断肠。

蜂飞蝶绕花间狂,东风一恶尽凄惶。

夜沉如水,今日,也没有好月光添风雅,只有冷风朔朔。张亭气闷地提着卿风硕大的身子,行不多远就感到气喘嘘嘘、薄汗涔涔。千影道:“不要逞强,交给我吧。”

人和人比,更觉气闷,千影身子虽然单薄,内力却浑厚,步法在这夜色中更显得奇幻,脚尖看着似乎没有挨地,只凭空一点就窜出去好远。张亭仔细研究,也不过是看见千影起起落落如影似魅,他手中提着的好像不再是二百余斤的胖子,而是一团棉花。

借着沉沉夜幕,二人终于把卿风提到了一个清净的院落外。张亭也不敲门,提了一口真气,架开双臂,将身子斜躺,如履平地上了院墙。他站在墙头,得意洋洋瞧着千影,只等他求助,心中想:小爷这一招叫做登云步,你轻功再好,提着那二百多斤的胖子,也上一个给爷瞧瞧。

千影在暗影中一笑,他的面孔本身就清秀绝伦,笑容在晚风摇曳里更显妖媚。张亭隐约瞧见,平白被唬了一跳,几乎立不住从墙头栽下来。千影看他稳住脚跟,把卿风往上一托,冲着张亭抛了过去。张亭没有料到千影如此神力,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招,一时不妨,竟被砸中,倒到院中去了。

跌一跤没有妨碍,可是卿风就在怀中,好大一堆肥肉狠狠砸将下来,几乎把张亭肝肠一并挤兑出来。张亭眼前发黑许久,才模模糊糊看见千影和韩靖都弯了腰看着自己微笑。不禁恼怒道:“师傅,咳,师傅也糊涂了,今日,咳,今日要看徒儿死在这里。”

韩靖忙收敛笑意,做心疼状问:“你还好吗?摔得痛不痛?”

“额,咳,您老人家方便先把这头猪从我身上拿下来吗?”张亭苦笑。

韩靖好像才明白过来,把卿风从张亭身上拉起,还忍不住嬉笑:“我以为你软玉满怀,舍不得放手。”

张亭的心、肝、肺、肠子、肋骨,无一不痛,强忍泪花,勉强从地上爬起。双手捧着心口,道:“咳咳,师傅,您再不为我诊脉开药。咳,你恐怕就该受累为徒儿挖坑葬身了。”

韩靖明知道张亭惯会把一分伤痛说成十分,也就不怎么在意,只伸出手来,在他的背上抚摸两下,微微运功帮他顺气。

张亭顺了气,笑道:“你们将他好生安顿在密室中,我还要再往争艳楼走一遭去。”

千影皱眉:“你当真要去搭救那个妓女?不要为她露了行踪,平添麻烦。”

“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如何反悔?再说了,倘若我不回去,她一定不能活命。”张亭解释道:“让一个烟花女子为我们丢了性命,却不光彩。”

千影听罢,觉得有理,却仍坚持道:“这样的女子搭救回来,必定是麻烦。难道你喜欢人家的漂亮模样,要救回来做个红颜知己?”

“我心中早已经有人了。”张

亭苦笑“红颜知己不敢,做个师娘却也使得。”

二人议论韩靖完全不能明白,可这个臭小子打趣自己,倒听得清楚。韩靖也不说话,一记劈山掌迎面打去,张亭连忙往后连撤三步,不再贫嘴,掠过高墙,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却说莲心姑娘废了好多口舌,才让卢妈妈打消了进房窥探的念头,只派了两个颜色一般,又有些痴笨的丫头将些面食、酒菜送进醉莲阁。这两个丫头瞧着屋中的帘幕拉得严严实实,里间又安安静静,只当是卿大爷闹够了,正在休息,更不多疑。

卿风的规矩,一贯是午后进了争艳楼,不闹到半夜或者凌晨不肯家去。何况今日稀星门有客,卿久江忙碌,不能分身管教卿风,这少爷更要尽兴。卿风的一帮随从各自都找了相好乐呵去了,只余两人在大厅守着,也不敢上楼,只怕坏了自家少爷的雅兴。

莲心看见无人相疑,才回到屋中打开箱笼,收拾细软。她将这两三年来积攒的金银首饰,客人暗地里赏得珠玉宝石,金银钱钞全都打包成一个包袱,背在肩上。

虽说时间尚早,她的一颗心早就飞出了这金丝牢笼,焦急得在屋子里踱着步,只等张亭、千影前来搭救。那柳枝儿拂动窗楞,门外隐约的说话声都能惊得莲心面色惨白。眼见亥时已过,还不见来人,姑娘心中仿佛吊着十五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只担心公子失信,误了卿卿性命。

夜半时分,张亭依旧从后门飞身进去,争艳楼此刻才是灯红酒绿,热闹非凡,谁也不曾留意他翩若惊鸿的身影。他辨清了屋子,在窗外小心扣了下,只听莲心在里面小声问:“谁?”

张亭也小声答应:“小爷来救你脱离苦海。”

“奴家正伺候稀星门的卿爷,哪来的鼠辈敢来胡扯。”莲心的声音已然颤抖。

张亭明知莲心谨慎,却觉得好笑,轻声道:“卿风少爷已被小爷请去做客,莲心姑娘舍不得,就一起来吧。”

莲心一颗心终于放下,忙轻悄悄打开窗子,张亭把她纤腰一揽,往夜影中掠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日上三竿,醉莲阁仍没有动静,卿风带的那些随从,早齐整整守候在中厅,个个惊疑莫名。江湖中人都知道卿久江对儿子非常严厉,平日里为他沉迷女色,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回板子。倘若不是就这一个儿子,卿久江早就要了逆子的性命,还容他活到今日?最可恨的是,也不知是不是遗传的缘故,卿家血脉一直单薄,卿风到现在也没有产下一男半女。后来卿久江对他的风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看不见,可卿风已经被父亲管教怕了,从来没有通宵在外面过夜。今日却不知道为何,卿大少爷这样沉得住气,之前随从们也隐约听说,卿爷昨日似乎闹了什么断袖的荒唐故事,更是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回去被门主迁怒发落。

守在厅中的陆宾虹终于按耐不住,他在稀星门也算是一等高手,只因为和卿风有着一样的嗜好,才会臭味相投,悄悄来给少爷当保镖。其实卿久江暗地里也曾隐晦托付他照看卿风的安危,所以他最怕出事,横了心到门外轻唤:“少爷,起了,该回家了。”叫了许久也没人答应,陆宾虹只好推门,道:“爷,宾虹可要进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