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战_三、人是物非（1）

谢启洋重新坐定，他挥手除去笔记本上的尘土，打开钢笔，准备写下今天的日记。

一片阴影投下，身后的黎昕高兴的扑上去，“云枝姐，我还以为你又在想二少爷呢！”谢启洋手头一颤，云枝，在上海与二哥最亲近的人，原来她也留下了，她来做什么，是徐恩诚告诉她自己在这里吗？二哥不幸去世，所有人都对她报以同情的眼光，那些略知她过往的人更是如此，霍子岩离她而去，江南竟也走了，是她的命太硬，没有哪个男人可以震慑的住？还是她的命太薄，无福享受常人的安乐？她却抛却世人异样的眼光，转身投入徐恩诚的怀抱，从此再不是百乐门的舞女，亦不是耀眼的明星，甘之如饴的成为徐太太，在她的姓名前冠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姓氏——徐云枝，两人出双入对，夫唱妇随。俗人只道她水性杨花，改不掉风月无情无义。唯有周边人知道，她的心冷了，死了，匆匆出嫁只为逃避现实的残忍，既然所爱离去，那么成双成对或者孑然一身又有什么分别？她的灵魂始终孤独，在时间的长廊独行。

云枝微微含笑，她站在谢启洋的床头，那人半坐着，看不见他的表情，云枝知道他一定听到了黎昕喊自己的名字，他为什么不回头看看？云枝与启洋并无深交，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江南，江南死了，他们的联系就断了，最好不过形同陌路，如此便不会揭开彼此心底尚未痊愈的伤疤。可是今天，她必须要揭开，因为他们都被一个弥天大谎欺骗了。

“启洋。”云枝的声音渺远，像是从另外一个

时空传来，故人的声音，再从熟悉之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谢启洋已不能再躲。

“云小姐。”谢启洋缓缓地坐直身子，迎上云枝淡泊如水的面孔和方靖轩吃惊得表情，“靖轩哥。”他又向黎昕颔首示意。他说的平静，内心却波澜起伏跌宕，他真的不想看到他们吗？还是不愿因他们而回忆起尘封的往事。

四妹启夏小小的尸体，苍白的脸；大哥启文额上黑洞洞的枪眼；母亲陈翠珠紧抓不放的佛珠；还有二哥启铭的噩耗。

他至今不知该如何面对二哥，他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却也是谢家悲剧的根源，他如嗜血的罗刹从地狱走来，用一块牌位预示了谢家没落的结局，但他又屡次救谢家于水火，他的命是他救的，父亲的命也是他救的，他应当亲近他敬佩他还是应当远离他仇恨他，他坠入迷惘深渊。他甚至有些小小的庆幸，他的二哥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他既不需要敬他，也不需要怨他，他的迷惘永远不会有人窥探。

“谢启洋，你听见我们说话了吧，怎么还不打声招呼！”方靖轩拄着拐杖蹦跳着来到谢启洋面前，狠劲儿的在他肩头锤了一拳，他一瘸一拐的模样甚为滑稽可笑，但不要忘记，那是他的荣誉勋章。

谢启洋淡淡的笑，他给了方靖轩一个回击，疼的方靖轩直抽冷气，也许三年之前，他们不过是因为姐姐哥哥们的婚事才结下一点缘分，而此刻他们已是战友，彼此不需要多言，对方的心境和自己的心境相同相通，历尽生死，再华美的辞藻在他们面前也显得苍白无

力。

“小子，军衔比我高嘛！”方靖轩不服气的瞟着谢启洋的中尉领章，嘟着嘴。谢启洋毫不客气，把手搭到他的肩上，“是啊，看来以后你得叫我长官了。”

男人间的友情是女人无法理解的，云枝和黎昕站在他们后面，不忍打扰这故友重逢的时刻。黎昕无所谓，云枝却是心里如同猫抓一般难捱，她急于知道谢启洋是否了解江南还活着，她想求证江南不是刻意隐瞒她一人。

从重新见到江南，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明知她苦苦等待了霍子岩两年，为何还要用假死的谎话欺骗她，陶野，那个长着娃娃脸却有着猎人般的锐利眼睛的男人，他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叫她离开他。

可是真的怪陶野吗？他的话没有错，当年的云枝仍是一头桀骜不驯的小兽，只希望爱的男人可以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但是江南不是驯兽师，配得上他的女人该是清雨那般不会给他添任何麻烦而且能在危险之时帮助他的女人。是她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并不清楚爱情究竟的模样，怪霍子岩不解风情的抛弃她，怪江南手染鲜血，她把自己封闭在幻想创造出来的理想王国，却没有考虑过这种世界比肥皂泡沫更加易碎。

“靖轩，你先回去躺会，让云枝姐给谢少爷检查检查。”黎昕察觉到身边云枝的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抖，她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指尖，冰凉的没有丝毫温度，她偷眼瞧去，云枝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谢启洋的脸，从云枝的角度看去，谢启洋脸庞的线条刚毅有力，像极了江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