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离殇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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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_四十九、砧板上的鱼

谢启文丝毫不知道他已经成了陶野砧板上的鱼,任由宰割。以陶野的枪法,他觉没有侥幸活下来的机会,侥幸的是他遇到了江南。

陶野的手就握在腰间的手枪上,他可以用一秒的时间完成拔枪射击的动作,然而在这一秒之前江南出现了。

江南来找谢启文,他不认为谢启文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只要他愿意认错,离开浅川,谢庆华会欢迎他,江南也不会为难他。他决定和谢启文好好谈谈,两个人都摆出最大的诚挚,那么万事不在话下。当然这些是他积极的想法,以他对谢启文的了解大概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就是千分之一,他也愿意争取。

陶野握枪的手抖了一下,江南既然找谢启文就是有话要说,他不能连说话得机会都不给就杀了谢启文,江南必然要找他麻烦,江南找麻烦的方式很简单——冷战,恰是陶野最害怕的麻烦。于是陶野思量再三,还是松开了手,他正正自己的衣襟,抽身回到了馄饨摊,“老板,来一碗馄饨。”老板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您刚吃完一碗馄饨就饿了?”陶野正色问他,“我什么时候吃过一碗馄饨了?”老板抬眼看看马路的中心,又看看陶野,确定他没有认错人,可陶野的面色坚决,丝毫不是吃过一碗馄饨而不承认的样子,“好嘞,您等会,马上就好!”老板见多识广,机灵的很,吆喝着跑了,心里却在可惜,“小伙子模样挺好,就是脑子差了点。”陶野要知道老板此刻的想法一定不会这么做,他就是看到江南,没能处决谢启文心里不痛快,想耍一耍馄饨老板,寻个开心,不想被暗暗当做了傻子。

“我们之间恐怕在无话可谈了吧。”谢启文不愿意多与江南纠缠,他本慈悲,却为江南起了恶心,种下恶果,回不了头,叫他再与江南促膝长谈着实为难,然江南不肯气馁,硬是把他拉到了餐馆,点上一通家常便饭,由不得他不坐下。

“大哥。”江南出语就是大哥,实在想凭借血脉唤醒谢启文仅存的善念,他不知道谢启文此时有多么痛恨这个称呼,冷笑置之,闷头吃饭。

江南见谢启文不说话,以为他心中尚存自己这个弟弟,心下一暖,继续说下去,“谢老板跟我说过了,只要大哥你愿意回心转意,他盼着你回谢家去,虽说如今谢氏实业已经成了杜月笙的产业,但是杜先生仍旧把谢氏交给谢家打理,大哥回去仍是谢氏的总经理。”江南自觉言辞肯切,并无不妥之处,谢启文却把他的每一个字都当做嘲讽讥俏,暗骂:成王败寇,今日是你杨霆钧赢了才能坐在这里惺惺作态。遂瞥江南一眼,用筷子指着一盘鱼说,“虽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是鱼也有鱼的骨气,不用人施舍。”

江南一愣,他哪知谢启文恨他入骨,犹胜当年他恨谢庆华和陈翠珠,他不来还罢,一来更加碍着

谢启文的眼,恨不能立时将他剐了方解心头之恨。要知在江南回到谢家之前,他才是谢家的主心骨,父慈子孝,一家人其乐融融,都是江南毁了这一切,如今谢庆华不认他做儿子,想必谢启洋也耻于承认他做哥哥,母亲陈翠珠也被“打入冷宫”再难翻身,而他敬爱的三姨周慧颖视他如蝼蚁一般,他尚未来得及“感谢”江南带给他的噩梦连连,哪里会听他的话。

“大哥,我想你误会了……”江南欲要辩解,他着实不想谢启文继续误会下去,但谢启文哪里肯听,“你既不是谢家子孙,又不是谢某好友,谢某没资格与你称兄道弟,还请杨先生自重!”

江南语塞,他本抱着一线希望,而现在看来谢启文只能叫他失望,如果谢启文当真要一条路走到黑,那他就再没有理由拦着陶野对他下手。陶野以为自己接到命令神不知鬼不觉,其实都让江南看在眼里,他感激陶野不叫自己为难,却不忍见其死,才独自一人前来劝说谢启文,方才陶野没见江南看到自己就当江南不清楚自己要动手,熟不知他的举动江南尽收眼底。江南知道自己的行为必然要令陶野难做,可是他的腿仿佛不受大脑控制一般,走上了前去。

“大哥,你若要一错再错,就再无可挽回了!”江南失了耐心,想谁能叫他弃陶野于不顾赶来救命,不过是念在手足之情的份上,谢启文既不领情,他继续劝下去唯有自取其辱罢了,思及此,江南语气里陡的寒气逼人,纵不能劝他回头,好歹给个警告叫他做事小心也不为过。

谢启文似乎没有听出江南甚重的警告意味,哈哈大笑道,“杨先生,我还是那句话,成王败寇,现在你赢了可未必会一直赢下去。”

谢启文的话叫江南听上去很不舒服,他隐隐明白谢启文并没有就此罢手,相反他会变本加厉。但是他也明白,陶野失去一次机会,绝不会失去第二次,他一定在某处等着谢启文的再次出现,到那时他可就是插翅难逃了。他该尽的兄弟之情,手足之义已然尽了,多说无益,谢启文既不回头,他亦无计可施,就顺其自然吧。

谢启文赶走江南后冷哼一声,把桌上的饭菜全部掀翻在地,周围正吃饭的人受了好个惊吓,纷纷朝谢启文看过来。餐馆老板急匆匆跑过来,谢启文是这里的常客,老板知道他是为日本人做事,不敢得罪,低声下气的询问可是饭菜做的不可口,谢启文不答,从衣服里拿出一叠钱票扔给老板,扬长而去,老板慌忙抓住空中飞舞的钱票,手忙脚乱。待谢启文走后,餐馆的食客才小声的议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就差把谢家的十八代祖宗都数一遍,片刻之后,嗡嗡声连成一片,你呼我往,好不热闹。

陶野回到住处,清雨伏案在读纳兰词,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清雨背后,突的捂住清雨双目,清雨受惊之

下,手肘迅速击出,陶野一声惨叫,捧腹躺在地上,做势嚎啕大哭,“清雨你个没良心的,我好心跟你打个招呼你就这么对我。”清雨不理他,她早就听到了陶野的脚步声,因此那一肘并没有用力,顶多叫陶野松手而已,他现在这样装腔作势分明自讨苦吃。

陶野呜咽了会儿,见清雨非但不理他,还继续翻起书来,觉得无趣,一个鲤鱼打挺纵身跃起,愤愤说道,“你和江南都是一路货色!”清雨忍俊不禁,他的招数不知在江南哪里吃了多少次亏才学乖了,什么时候又使到了她身上。

“你要是闲的无聊就打扫打扫卫生,买买菜什么的,别来打扰我。”清雨又翻了一页书,她故意翻得很响,就想气气陶野。陶野果然中招,大喊道,“我堂堂陶大少爷岂能上街买菜!”

清雨听他这话,不禁来了兴趣,放下书,调侃道,“是吗?那前几天言家的菜都不是你陶大少爷买的了。”陶野嘴角抽了两抽,不得不缴械投降,在耍嘴皮子的问题上,他既斗不过江南,也斗不过清雨,因为江南根本不理他,清雨一旦理他他就得灰溜溜的败下阵来。

两个人谁都没听见江南回来,他在客厅站了很久,清雨和陶野的斗嘴打闹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也想凑到跟前和两人开开玩笑,说说俏皮话,但是有心无力。陶野瞒下他去杀谢启文,不管是不是为了他好,总有一丝不信任掺杂在里面,而他不也将计就计从陶野枪下救了谢启文一条命。多像陶野上次来上海的情景,江南几次三番帮助霍子岩逃脱追捕,最后甚至请求陶野放过他。陶野表面上只字不提,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是心里呢?会不会留下一根刺,在某个何时的时候突然冲出撕破兄弟间的信任。江南抑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个问题,他坚信在来上海前他,清雨和陶野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好友,但是一次上海之行,每个人心里都有了说不出口的秘密,他如此,陶野如此,清雨亦如此。

陶野为了处决谢启文而不提回南京的事,江南为了兑现做云枝男伴的承诺而不提会南京的事,清雨呢?清雨不知道他们两个的计划,为什么也不提要回南京。

原因很简单,她希望继续留在上海看故事。看肖靖轩和黎欣的故事如何延续,看肖靖慈和谢启文的故事是否能得圆满,还有肖靖琪和浅川,一对没有情爱的夫妻将怎样结尾;谢庆华和周慧颖,老夫老妻真的情比金坚?上海这么大,你方唱罢我登场,来来回回的戏本子竟无一处相同,好像所有人都是台上浓妆艳抹的演员,江南云枝是,陶野小真是,靖轩黎欣是……只有她一个观众,唯一不在戏台子上的她却没有俗语说的那样“旁观者清”反而糊涂的很,她也很想上台普一曲自己的华章,地方足够大,只是没有多余的人与她搭戏,所以她只得做观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