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离殇泪
字体: 16 + -

前尘往事_三十八、微雨燕双飞

有情,天涯即咫尺;无情,咫尺即天涯。

肖靖琪和江南的距离就是咫尺天涯的距离,没有爱情,友谊也无法存在。

肖靖琪如痴如醉的看着江南,和初次见面时一样,她被这个男人深深吸引,就愣愣的看呆住了。她说不出他有哪里好,却肯为他抛却女孩子的矜持,抛弃大小姐的娇纵,换来的呢?她摇头,失去了尊严,失去了理智,什么也没有得到。

江南也看向了她,她注视的目光是那么哀怨,像秋风里的落叶,冬雪下的枯枝,静静的,淡淡的。舞厅的喧嚣刹那间烟消云散,留下一潭死水。

“你不该祝贺我吗?”先开口的是肖靖慈,她的问题就是刀斧,拷问江南。

“你不该这么对自己。”江南长叹,在叹息声里,肖靖琪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如长叹,卑微而无奈。

“那我该怎样,继续被你羞辱?”肖靖琪惨笑,“但是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在今天,在将来。

“对不起,我……”江南想解释,话刚出口,才发现言语的苍白无力,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卖掉的灵魂无法重新附体,伤透的心注定不能回转。

“谢启铭,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对手了。”肖靖琪深吸一口气,这就是她,成不了情人就是对手,无论如何,她都不甘平平淡淡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她不需要他后悔,只要他能时时刻刻因为她的存在而如鲠在喉就够了,如此他便无法忘却了。

“我们碰一个吧,就当纪念过去的时光。”肖靖琪歪着脑袋,那股子调皮劲儿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应该这样才对,永远做一个长不大的公主。江南送出了自己的酒杯,脆生生的响,惊心动魄。

“各位,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肖靖轩松开黎欣的手,他窜到红毯铺就的高台上,普通一只心急火燎的猴子,经他一吼,宾客们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他身上,黎欣也跟着看去,她慌慌的,肖靖轩想要说什么,会不会向她求婚,如果是的,她该不该答应?她攥紧了双手,放到胸前,做出祈祷的姿势,她是该祈祷如她所想,还是该祈祷肖靖轩理智一点,她答应做他的女朋友,期待他成为自己敬仰的人,在这之前,她没有考虑过婚姻。

江南和肖靖琪也停止了交谈,他们一齐去看肖靖轩,想看清楚他在玩什么把戏。

肖靖慈回头望去,她从未见过台上模样的肖靖轩,兴奋里透着庄重,庄重中又含着决绝,他是她带大的,一个眼色,一声咳嗽,她都明白他有了什么坏主意,但是现在,她看不透他了,她即感伤又欣慰,自己是个女人,相夫教子才是本分,肖家迟早还是要男人撑起来的,或许这一天就该到了。

肖倍国虽然喝的头晕,儿子的声音还是能认出来的,他眯起眼睛,要看清楚儿子在台上憋了什么坏水,他知道肖靖轩死活不同意这桩婚事,不出点妖蛾子就不是肖靖

轩。

肖靖轩满意的看着人群汇集在他周围,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明晃晃的吊灯不巧正照在他脸上,刺眼了些,可他的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的,丝毫不畏缩。

他在人群中寻找黎欣,黎欣在一片珠光宝气的环绕下并不明显,他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闭着眼睛祷告什么,这就是心有灵犀吧,肖靖轩弯起了嘴角。

“二姐嫁给浅川清志我是反对的。”肖靖轩清清嗓子,他的声音很稚嫩,也不懂得加几句开场白,就直不楞登的开门见山,倒也爽快。

肖倍国黑了脸,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应该把肖靖轩关在家里才对的。浅川反而不愠不火,还劝解肖倍国,他是想看看肖靖轩能闹腾出什么把戏。

“大家都知道,小日本对我们没安好心,他浅川清志要娶我姐姐也是看中了我爸好利用。东三省沦陷,上海也曾陷入战火之中,我想大家都还没有忘,可他肖倍国和肖靖琪忘了!一个奴颜媚态的请日本人做女婿,一个迫不及待的要钻日本人的被窝,他们恬不知耻,心甘情愿的做汉奸,我做不到!既然肖家我做不了主,那我就离开肖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改姓母姓——方,叫方靖轩!”

一石激起千层浪,肖靖轩的一番话令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在他们的印象里,肖靖轩不过一纨绔子弟,大家平时里敬他三分,全是看在肖家的面子上,没有肖家,他就和街上的乞丐无异。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仅仅一时兴起,早晚还是要回到肖家的,但有几人除外。

黎欣就不这么认为,虽然她毫无依据。敢于脱离肖家的肖靖轩才是值得她爱的,她不在乎钱,不在乎身份地位,哪怕肖靖轩是再普通不过的庄稼汉,只要他自己养活自己问心无愧,她甘之如饴。她欢呼了一声,“好!”接着清脆的掌声响起来,在孔雀厅里回荡。

江南也不这么认为,短短的几月接触,他早已看出肖靖轩骨子里的傲气,否则他不会和他走的这么近,只是他并不赞同肖靖轩鲁莽的行事风格,留在肖家他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也不必成为浅川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此他不打算为肖靖轩喝彩,他还不够成熟。

最后一人就是肖靖慈了,她恍然大悟,弟弟眼中的庄重和决绝的意味,她懂了,晚了。要说世上最了解肖靖轩的人就是她了,小时候为了守诺,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抄完了厚厚一本书,在规定的时间还给了同学,就算是为了骄傲,他不会自食其言的。

黎欣的掌声尚未停止,却另一声脆响打断,她张大了嘴巴,心疼的盯着肖靖轩红肿的左脸。肖倍国若是还不清醒,就得失去肖家的独苗了。他掴的这掌是因为父亲的失败,肖靖轩自幼不服管教,肆意妄为,他总是安慰自己男孩子皮些是正常的,大了就好了,万万没想到竟把他纵容到这般六亲不认的地步。与日本人合作,不管外人如何看待,他身为儿

女,岂能置喙,还当着全上海的面与他脱离父子关系,让他一张老脸放在哪里!

肖靖轩没有因为一巴掌而气恼,他是明白事理的,天下哪个父母听到孩子说这番话都得忍不住甩出巴掌,毕竟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掉的,但是他的自尊和良心要求他必须这么做,他可以忍受父亲贪财,趋炎附势,却绝不是做汉奸。

“肖老板,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如果您觉得这样您能痛快些,我甘愿再挨一巴掌,直到您尽兴为止!”肖靖轩昂首挺胸,目不转睛,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来临。

肖倍国怒目横眉,扬手欲要再打,肖靖慈已然赶到,拦住了他,“爸,你就放弟弟走吧!”她此言一出,肖倍国不由软了筋骨,不是他舍不得,是连大女儿竟也同意肖靖轩改名换姓,为什么,难道她这个姐姐不应当苦苦挽留才是吗?

“怎么,看来你也不想认我这个爸爸了!”肖倍国满目凄凉,不管他是对是错,他都是一个父亲,儿女离心离德他岂不痛心。

“不是的,爸。”肖靖慈泪流满面,她当如何解释,她佩服弟弟的勇气,她虽穿洋装,喝咖啡,可毕竟是在四书五经的熏陶下长大的,三从四德早已死死的禁锢住了她,今生今世她恐怕都无力逃脱肖家和谢家的囚笼,唯有祝愿弟弟能够冲破枷锁,获得自由。她不敢说,她顾虑太多,束缚太多,最后由着绳索勒的喘不过气。

“就让弟弟自己出去闯一闯吧,他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永远生活在我们的庇护之下。”肖靖慈虽有千万心结,可还没有丧失理智,她尽量避重就轻,让所有人认为这不过是一个叛逆的孩子希望独自闯荡。

谢启文站在远处观望,浅川和他在一起,两个人看着高台上的闹剧互相碰了一下酒杯。“肖靖轩就是个愣头青不足为惧。”谢启文嘴角勾着浅笑,浅川赞同的点头,“谢启铭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谢启铭也不是。”谢启文摇头,目中精光直射,“哦?”浅川不解,“杨霆钧才是。”谢启文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他说的没错,谢启铭是回谢家报仇的,没了仇恨,谢启铭就不复存在了,真正妨碍他们的是军人出身的杨霆钧。

肖靖轩清清楚楚的记得肖倍国欲打未打的巴掌,也清清楚楚的记得他拉着黎欣穿过层层人群,奔跑,奔跑,一直到外白渡桥才停下来。夜色凄迷,外白渡桥下就是黄浦江,滔滔江水拍岸,二人携手,伫立在桥上,成为过往行人眼中的风景。“你说这黄浦江底沉了多少尸体?”肖靖轩突然开口,却把黎欣吓得一跳,她的手猛然一紧,女孩子对这些晦气的词眼总是**些。她抬头去看肖靖轩,他还保持着远眺的姿势,仿佛刚才那句令她心慌的话不是出自他口,唯有眼睛在夜幕之下熠熠生辉,比得过天上的繁星。黎欣轻轻把头倚在肖靖轩的肩膀上,今晚,她才发现原来肖靖轩的肩膀比她想象的要坚实可靠的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