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离殇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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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_二十一、黑手(3)

江南只身去了肖家,他有自信肖倍国还不想惹他。清雨按着他吩咐的去了警察局,探探林朱田的口风,他既不结案又不放人总要有一个恰当的说法。

浅川也在肖家,看样子等了很久,毫无疑问,他也是为江南而来的。肖靖琪没有在,许是为了躲避江南而刻意回避,女人在拒绝了自己的男人面前总是自卑的。

“二少爷尝尝我新买的茶叶,上好的普洱。”谢家就是在茶叶上被人算计了,肖倍国的强调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江南端起茶盅,品了一口,话中有话,“茶是好茶,就是泡久了,味道差了些。”

肖倍国尴尬的呵呵了两声,他不喜喝茶,更无研究,不过为了附庸风雅,平日里备着些好的茶叶,只等有身份的贵客临门好表现自己的文雅,可惜再好的茶叶在不懂茶的外行手里都泡不出最好的味道。

“虽然味道稍次,但也是肖老板的一片心意啊!”浅川站出来帮肖倍国解围,肖倍国连忙点头表示赞同,更加赞赏这个千里迢迢来到中国的日本商人。

“浅川先生都要做肖家的女婿了,怎么还不称呼一声岳父呢?”江南可不认为浅川会心甘情愿的做中国人的女婿,他们一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走路时都恨不得鼻孔朝天,也难为他们违心的鞠躬行礼。

“自然,自然,是我失礼了,岳父大人。”浅川虽然心里不悦,还是给足了肖倍国面子,肖倍国乐的合不拢嘴,学着浅川的样子连连作揖,“没有,没有……”

肖靖轩回来时就看见这副滑稽的场面,他停住了哼着的小曲儿,把外衣一脱,不偏不倚的扔到了浅川的腿上。

“嘿,不好意思啊,浅川先生,没看见您也在呀!”肖靖轩夸张的语气令肖倍国生气的咳嗽了两声,“小轩,回房间去!”

浅川含笑把衣服递还给肖靖轩,竭力保持着自己的风度,“没关系。”

对肖倍国的呵斥肖靖轩置若罔闻,他不依不饶的继续说,“不对啊,我该叫您姐夫才对,可惜我就要跟我姐断绝姐弟关系了,做不成您的小舅子了!”他故意把眉毛拧成一股麻绳,然后走过去郑重其事的拍拍浅川的肩膀,“不过没关系,做不成我姐夫是你幸运。”浅川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好像能够自觉屏蔽肖靖轩的嘲笑。

“胡说八道什么呢!滚回房间去!”肖倍国气鼓鼓的一声怒喝,肖靖轩是他肖家唯一的儿子,他平日里可舍不得这么吼他。

“好,我滚,我滚,滚回房间算什么,我滚出肖家才行,眼不见,心不烦!”他把外衣一扬,搭在肩膀上,吊儿郎当晃晃悠悠的又走了出去,丝毫不理会肖倍国在身后的呼喊声。

“让二位见笑了。”肖倍国擦着头上的汗珠,他本来就微胖,被肖靖轩这一闹腾火气一上来汗珠就密密麻麻的爬了出来。

“无妨,我挺喜欢靖轩的,单纯,真实。”江南倒像是做起了主人,他故意东扯西拉的不谈正事,就是为了让肖倍国他们主动说明这次请他来的目的,他们不提,他也不会提,看看谁能够耗到最后。

肖倍国暗地与浅川交换了一下眼神,殊不知江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终于还是他们率先忍不住了。“今天请二少爷来呢就是想商量一下亲家的事儿。”

“谢老板的事?他有什么事?”江南端起桌上的茶杯,打量了片刻摇摇头又放下。

“令尊还在监狱中,难道二少爷就不担心吗?”浅川故作惊奇。

“为什么要担心,他若是没有贩卖鸦片,林局长一定会给谢家一个公道的,他若是真的做了鸦片生意,呆在监狱里也不冤枉。”江南语气出奇的冷静,似乎对谢庆华的遭遇置之不理。

“二少爷还真是公事公办啊。”肖倍国干咳两声,江南的表现一直在他们的计划之外,他甚至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谈话。

“二少爷,我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浅川显然也同肖倍国有一样的感觉,与其拐弯抹角的由着江南钳制住他们的话题,不如开门见山换做他来主导,“我们东京商会一直想要与谢家合作,但是谢老板很不给我面子,所以现在二少爷成了谢家的主人,在下希望您能够重新考虑与我们的合作,以我们两家的实力,完全能够垄断上海的百货市场,称霸上海滩!”浅川说到激动之处情不自禁的站起来挥动双臂,仿佛所有人都已经匍匐在他的脚下听他的指挥号令。

“我就是替人看场子的,等到谢老板回来,是要完完整整,原封不动的还给谢家的。”江南歪起嘴角,似是要表达对这个结果的不满。

“那要是……谢老板回不来了,二少爷总不能看一辈子只做一个看场子的吧?”浅川难掩眼底兴奋的精光。

“回不来了?浅川先生话中有话啊。”江南把浅川的心思看的透透的却又装作什么都不明白,他要等着浅川自己一点一滴的告诉他。

“如果谢老板回不来,那么谢家就彻彻底底属于你了,谢庆华和谢启文欠你的就会全部讨回来,而且我们的合作就不存在障碍了。”浅川将桌上的茶杯缓缓移向桌子边缘,杯底渐渐越出边缘最后彻底悬空,浅川嘴角一邪,手倏然松开,茶杯失去支持咣当掉落在地,茶杯中的茶水泼洒了一地,也撒在了浅川的裤腿上,淡淡的茶渍粘在浅灰色的衣料上格外明显。

肖倍国没想到浅川会打破杯子,受了一惊,江南还是似无风的海面一样,波澜不惊,纹丝不动。

“肖老板的这套杯子可是个宝贝,浅川先生也太不爱惜了。”江南撇撇嘴,盯着地上的碎渣滓,看上去比肖倍国更心疼摔碎的杯子。这套茶具是前清宫里的玩意,不知谁搜罗了来送给了肖倍国,肖倍国觉着好看,平日里就摆在外面招待客人也不怎么在意,今日浅川打碎一只江南这么一说,他才觉得有点心疼。

“如果我们三家能够合作,这样的茶具根本不值一提!”浅川加重了声音,江南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令他十分恼火。

“浅川先生这就不对了,老祖宗留下的物件虽多也经不起这样糟蹋,当然,您是日本人不心疼,我看着可是心疼的很呀。”江南蹲下身子,把碎片一块块的捡起来,放随身携带的一张素色手帕里,然后仔细的包起来,还打了一个漂亮的结,“肖老板,让人埋了吧。”江南像是看着自己圈养的宠物尸体般,恋恋不舍又无可奈何双手捧着送到肖倍国面前。

“哎!”肖倍国学着江南的模样郑重其事的双手接过包的严严实实的碎片,还生怕再掉在地上直接摔成了粉。

浅川看着肖倍国被江南带的战战兢兢,捧着碎片像捧着自己的牌位一般圣神不由的怒火上涌,但又不好发作,生生的忍到了肖倍国把碎片交给下人还叮嘱埋在一个好地方。

“看来二少爷丝毫没有合作的诚意。”待到一出小小

的情景剧落幕,浅川终于能够插的上嘴,赶紧把话题引回正事。

“合作当然需要诚意。”江南用下人递上来的手帕擦拭优雅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浅川颇具威胁的语气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可是栽赃谢家,把谢庆华送进监狱就是你们所谓的诚意吗?以为谢家换一个人做主就会同意与你们合作?是你们太幼稚还是我太傻!”江南把手帕甩到桌子上,啪的一声,肖倍国不自主的缩了一下脖子,浅川还是端正的坐着,好像江南只是用手帕擦了擦桌子。

“二少爷是忘记自己与母亲所受到的苦难了吧,据我所知二少爷第一次杀人是为了与一个流氓争抢食物,那时二少爷才八岁,还有令堂出卖身体谋求生存,最后客死异乡,这些都是拜谢庆华所赐,二少爷就这么轻易忘记了吗?你应该恨他!”嫉妒与仇恨是最易令人丧失理智的两个恶魔,谁被其控制就再难记起自己最原始的追求,如果你能打败它们,那么你向高尚的天堂迈近一步,如果它们打败了你,等待在前方的将是无底的地狱深渊。

浅川的话勾起了江南对往事的回忆,弱小的他第一次拔刀杀人的确是在八岁,被他杀死的那个人是那条路上混混的头儿,人高马大的,身高几乎是他的两倍,但他还是杀了他,仅仅因为两块长毛的馒头。他还记得那人热滚滚的血淌在他手上时的感觉,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栗,既有恐惧也有兴奋。如果是在一个合适的场合,江南会把过去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回忆一遍,在不需要的时候他懒于控制自己的思绪,但是这里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地点,所以他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回忆。

“刘雪绣客死异乡是她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至于我,所有经历过的事情都是我的财富,谢庆华给了我一个不一样的生活,我感激他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恨呢?”江南蹙起剑眉,仿佛真诚求教。

“二少爷难道忘了自己回谢家的目的!”浅川反问,激起江南隐藏至深的恨意于他而言就成功了一半。

“当然记得。”江南爽快的承认,他最初的目的就是复仇,并非见不得人的诡计,“那又怎样呢?浅川,中国有句古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借用弱点来攻击对方的确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可惜仇恨于我而言已经是过去,除此之外——”说到这里,江南略略停顿了一秒,“在来上海之前,家父曾叮嘱:国仇家恨,孰轻孰重,望君三思。在下虽然不孝,但也知道国为大家。你我二人之间断无合作可能。”

浅川面色铁青,他知江南不好对付,能被抓到的弱点只有仇恨和云枝两个,云枝是个大活人,用来做合作的筹码总是不能长久,为防生变,最容易的就是让江南自然而然的憎恨谢庆华,夺过谢家的产业据为己有,谁知江南心底那粒仇恨的种子尚未来得及破土而出,就已经腐烂在泥土中了。

“如此是在下自作多情了,告辞!”话不投机半句多,浅川既然说服不了江南挫败不已,又觉从认识到现在江南处处争锋相对,如果不能拉拢将来必定成为他强有力的对手,思及此,浅川更觉若是此次合作失败,那么就必须除掉江南,以绝后患。

“肖老板,我也奉劝你一句,与日本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小心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汉奸走狗。”江南说的语重心长,可肖倍国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正担心着江南知道自己陷害谢庆华会怎么对付他,就算有日本人在他也难以感到安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