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离殇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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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_十、非路人(一)

较之死讯,霍子岩活着的消息更让云枝心灰意冷,或者江南本就不该好心的帮她去调查霍子岩的下落,女人就是由矛盾构成的,没有消息时天天盼着,有了消息却又伤心失落。她当初留在百乐门做头牌,不过是为了霍子岩回到上海能够第一时间找到她,但现在,她要把自己藏起来,让霍子岩寻不到她,大概女人都喜欢看着男人为自己着急吧。

离开百乐门的时候,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困难,自从江南暗示云枝与他不同寻常的暧昧关系,缠着云枝的男人就少了很多,加上付生智想要培养新一代的王牌,大力包装黎昕,现在男人的眼睛都粘在了黎昕身上,云枝于百乐门已经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

“云枝姐,你真的要走?”黎昕拉着云枝的手,依依不舍。在百乐门,女人之间的竞争丝毫不亚于男人们在商场的争斗,黎昕在百乐门的时间不久就被付生智捧到了天上,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红眼,处处受到排挤,更不必说有什么朋友,要不是付生智的支持,自己也算是八面玲珑,肯定被赶出门去,至于那些看见自己得势,拼命来巴结的人,黎昕更是恶心。

只有云枝,即便黎昕抢了她的位置,也还是一如既往的与她友善,既不嫉妒,更不取悦,始终都如一片澄澈的湖水,平静无波。偶尔她也会作为一个前辈,提醒现在大红大紫的黎昕,这个活计就是在吃青春饭,一旦人老珠黄,风华不在,人们只会弃之敝履,劝她在年轻时多多为自己打算,遇到合适的人便不要在挑肥拣瘦。这些想法正合黎昕的心意,谁不是因为生活所迫才做舞女,明面里千人捧,背地里万人骂。

“我当然要走,而且不得不走。”云枝不愿多做解释,黎昕毕竟年轻,心思还单纯的很,对于她那复杂的感情怎么理解的了。

黎昕低下头,揉搓着自己的手,云枝走后,偌大的百乐门,她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这种孤单有谁能够理解。

“呦,你看谁来了?”云枝看到肖靖轩现在门口偷看她们两个,好笑的指给黎昕看。黎昕对待肖靖轩的态度时好时坏,时冷时热,不仅肖靖轩摸云山雾绕的,就是云枝这个局外人也摸不着头脑。就像现在,黎昕看到肖靖轩既不诧异也不惊喜,这个人在她眼里仿佛空气一般透明。

肖靖轩小心翼翼的进来,讪笑着给云枝打招呼,为了挽回在女人面前的面子,他故意说黎昕又闹小孩子脾气,黎昕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拉着云枝诉说不舍之情。云枝可不愿意做个闪亮的灯泡,她放开黎昕的手,安慰她不必担心,还把自己的新地址给了她,顺口嘱咐她不要告诉任何人。交代完这些,她就要走,黎昕白了肖靖轩一眼,肖靖轩立刻理会了她的意思,急忙帮云枝提起行李送到

外面的车上去,惹得云枝咯咯的笑起来。。

“云枝姐,我就不送你出去了。”黎昕避过肖靖轩背影的方向,与云枝告别。“肖少爷人不错,对你也是真心的,为什么不肯接受他呢?”云枝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她就要离开百乐门,多少也给后辈们一些指点,也不枉姐妹一场。

黎昕深吸一口气,云枝的问题,正是她所犹豫的,肖靖轩的人品长相家世自然没得挑剔,对她也是用情至深,百依百顺,但是距离黎昕的要求还是有差距的,黎昕希望自己的另一半不仅仅是一个花样子摆着好看,肖靖轩太像一个孩子,爱冲动,爱使小性儿,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何况来照顾她呢,这样的男人只适合谈情说爱,不适合过日子,她要的是能过日子的男人。

“因为他不能养活我。”黎昕不知道该怎样简单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这句话有太多的意思,全凭云枝自己去理解了。云枝看她没有心思说这些,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两个姐妹拥抱了片刻,再不舍还是要分别。

肖靖轩已经把行李放到了车上,不见云枝出来又不敢回去,只好等着,等到云枝出来又不见黎昕,难掩失望之色。

云枝瞧他一脸失望,好笑的拍拍他的肩膀,把黎昕说的话原封不动的送给了他。

“我难道还养活不起她吗?”肖靖轩委屈的问,的确以他家大业大,什么样的女人养不起,但黎昕这么说了,而且是认真说的,就一定有她的道理,尽管不深理解,也要牢牢的记在心里。“我也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看来你们年轻人的心思我赶不上了,你自己好好琢磨吧。”云枝耸耸肩,肖靖轩的疑问无疑也是她的疑问,但那不是她该解决的事情,她也闲的轻松。尽管如此,肖靖轩对云枝的提醒还是十分感谢,至少他知道黎昕心里在想什么。

辞别肖靖轩,云枝坐着黄包车来到华安饭店,这将是她以后落脚的地方。车夫帮着她把行李搬下车后就拉着车接别的生意去了,饭店门口的服务生看到她只身一人,难以解决沉重的行李,主动过来帮忙,云枝感激的给了他一个微笑,服务生竟羞涩的低下了头。

云枝眼睛的余光不经意间看到一个青年男子只提着一个黑皮公文包不急不缓的朝这边过来,应当是华安饭店已经入住的客人吧,云枝这么想着,就跟在服务生后面要走,突然看见一个小开打扮的年轻人,从男人身后飞奔着跑过去,眼睛则盯着男人的公文包,云枝这种事情见得多了,知道那小开是抢包的,停住了脚步,好心提醒那男人:“先生,小心身后!”男人闻此下意识的回头去看,那小开见计划被识破,恨恨的拉低了帽子,装作无所事事的绕弯走了。

“多谢!”男人虽到上海不久,看到

这情形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对热心肠的云枝充满感激,仔细观察下更觉这个女人仪态不凡:浓鬓如云,娥眉轻挑,墨眸清幽,真真是书中的肤如凝脂,鼻若悬胆的美人儿。云枝见男人器宇不凡,风度翩翩,态度谦和,也有些好感,淡笑着摇头提醒,“在上海这种人多的是,先生以后要小心了。”

“小姐怎么知道我不是上海人?”男人好奇的问,这个高雅温婉的女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那一口吴侬软语直抚平了他每一根神经,他任性的想多听一听这个声音。“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云枝含蓄的笑了,男人也笑了,他拿出自己的名片,恭恭敬敬的递给云枝。“徐恩诚?医生?”云枝轻念出声,“对,我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其实已经被小偷光顾一次了,这次真要多谢你。”徐恩诚腼腆的说,是因为被小偷光顾很没面子吧。“是吗?那你可要小心了,看来他们很喜欢你啊!”云枝掩面轻笑。“不知道小姐芳名?”徐恩诚终于忐忑问出心中所想。云枝看着手中的名片,每个递给她名片的男人都是这样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以为她会乖乖的有所回应,她偏不这么做,要吊足那些男人的胃口。不过现在她已决心离开那等风流场所,怎么还想着该如何对付男人,云枝略带自嘲的摇头,但看在徐恩诚眼里,则认为她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小姐若不愿意相告就算了,是恩诚冒犯了。”“我叫云枝。”云枝明白他误会了,也不愿意多解释什么,虽然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不同于那些流连于风月之地的好色之徒,可她相信男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贪财弄权好色,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苦苦等待终究成空的霍子岩,另一个是谢启铭。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谢启铭,看多了风花雪月,真真假假,云枝自问只需一眼就可看透大多数男人的心思,偏偏谢启铭就是那绝无仅有的少数,他可以放浪形骸,肆意妄为,也可以内敛沉稳,低调谦逊,可以冷酷决绝如出鞘利刃,也可以柔情蜜意如春风袭人。在他回归谢家之初,不少无聊之人暗自揣测他此行的意图,是为了争夺财产,或是为了替刘雪绣洗清冤屈,还是故意与陈翠珠母子为难,云枝自认无聊之人,也曾暗暗猜想谢启铭上海之行究竟是为了什么,看他自命清高,绝不会是为了金钱,那么是为了洗清冤屈,也不像,他从未提起过自己的母亲,即便是最敬业的记者也没能探听到刘雪绣离开谢家之后的消息,仅仅了解这个女人已经香消玉殒,不复存在,如此是为了与陈翠珠母子为难,云枝认为这绝不是大丈夫所为,若谢启铭果真如此反倒让她瞧不起了。她也大胆想象谢启铭既与如今政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会不会回归谢家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但这纯属无端臆想,聊以安慰一颗寻求刺激的心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