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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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七十一章

天依旧朦胧,已经将近三个月未曾见过雨水了,自深秋之后,雨水就像玩累的孩子,渐渐消停起来,倒是越发冷了。秦淮身子单薄,穿着单衣的时候就很明显了,如今这大病未愈,更是虚弱,早早便穿着狐裘暖身。从烈风堡那儿购来的几批品质不一的毛皮,早已送到,编织成美丽的狐裘或者镶嵌点缀着冬衣,为冬衣更多的御寒的功能。富贵人家也趁机买入,一时之间,裘衣卖得极好,那些权贵之家的夫人小姐们,更是费尽周折的去挑选上得台面的冬衣,希望在寒冷的冬日里不至于臃肿得难看,同时收获其他人的欣赏嫉妒。

白任安回来的时候,正是这样的气候,风尘仆仆的他,身着白色冬衣,外披一件黑色绣花大氅,面儿上被冷得有些青白。此外,一位意想不到的贵客也一同来到,让府中上下在惊讶之余连忙去收拾了客房。

这随着白任安回来的男子,并非第一次到秦府,也曾在秦府做过客,只是,到底只是一时了落难,谈不上什么交情。因而,任放歌会来,便真是让人意外了。

秦淮听了,并未有何异样之色。

“既然如此,那便收拾了客房,让任大侠安心住下,你们也好生招待着便是。他们也累了,就不要让他们来问安了,直接让他们歇下吧,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

翌日一早,秦淮便去上早朝,每日依旧只是听着看着,并不多说话,这让原本忌惮他的一些大臣渐渐放松了警惕。虽说朝廷有那么一套不成文的规矩,但人家有太子撑腰,即便要出风头,你又能如何?总算秦淮也是个明白事理的,虽然享誉盛名,但在这朝堂之上却甚是安分。

这秦淮,虽然读得一些诗书,但到底是毫无功名在身的粗鄙商人,大概不懂的朝政吧,毕竟朝堂和商场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啊。这么一来,便有人在心底暗暗笑说太子识人不清,只因是多年好友便上荐圣上,却没想到给自己找了个帮不得忙的。看来,还是晋王更有胜算一些。那秦淮,大概也只能在钱银的事情上帮上一点忙罢了。

待秦淮身子好些,便不再乘坐太子轿撵,婉拒了太子的好意,孤身一人走在朝臣之后,慢悠悠的走出正门。

回到府中,也还很早,一般富贵人家这会儿大概才在用早膳,修整了一宿,白任安的疲惫也缓过来了。一早起来,本想立即去看看秦淮的情况,却被曲总管告知,秦淮早已用了早膳出门上朝未归。对于秦淮入朝一事,白任安也说不得准儿,这到底是件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只是觉得,如今总算走到这一步了。一切似乎

无法避免,而他这次回来,大概便走不了了。秦淮遇到的危险会越来越多,需要有个能够信任的医术高明的人在旁协助。而他,心甘情愿的放弃闲适,接下此等重任。

秦淮回到府中,解开大氅递给一旁的小厮,屋内暖炉燃得正旺,很是暖和。四周的窗户都关上了,冷风也吹不进来。茶炊早已在烧着了,暖暖的热茶立即就可以泡上。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白任安。入了屋子,白任安也不再披着大氅,解下递给随侍一旁的小厮,又走到暖炉前烤了烤双手。

“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先下去吧,若有事情要办,我会摇铃的。”

门,又开了,无所不在的呼啸冷风趁着这个机会狂涌进来,屋内的温度突然就下降了许多。

“你可想清楚了。若你只是回来探望秦某,这会儿告辞离去还是可以的。”

白任安微微一笑,“既然都下定决心回来了,自然是不会再走了。夫人的事······你且节哀吧。当初我就不该听你的话,离开京城,否则有我在,夫人的命也不会这么轻易便没了。但事已至此,多说亦无用。夫人我没能及时救助,但你,还来得及,子美······已经不想再怀抱这样的遗憾了。当日答应你的事,我没能做到,如今你需要我,我如何能安然流浪在外?”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道。“这几个月以来,我流浪在外,听着京城中的种种,努力让自己不要心生动摇,我以为自己向往的就是那样安宁的日子。但,终究还是发现,如若只有自己一个人,无论日子如何安宁,心却是早已不安宁了。如此,还不如回来,与你一同并肩,若你能离开,我便随你离开,若不幸你葬在这皇城之内,我也认命随你而去。瑾言,你比我要年长一些,那年,你仍旧年少,却收留了我,让我有机会去学习医术,安享富贵,这么多年来,你我之间,一如亲兄弟一般,早已是家人,我的家中,本来救只你一位亲人,离开了你,还算是家吗?家不成家,心,如何能安?”

秦淮静静听着,眸光微闪,似有点点星光一掠而过。

“既然你已做出决定,只要你愿意留下,这秦府中必有你的位置。”他抬起头,看着那双认真而微含笑意的清亮眸子。“至于夫人一事,怨不得你,是我引来灾难,是我让你走的。况且,夫人是我的责任,并非你的,没能照顾好夫人是我的错,与你何干?充其量,你不过是去过自己的日子,没有任何理由,该让你牺牲自己的快乐留在这里。就像当初,我看着你那眸子,决定将你带回府

中,只是为了救你一命,至于此后你如何发展变化,并不在我的考量之内,我也从不是抱着要你还恩的心情将你带回府中的。”

他站起身,走到白任安坐着的软榻一侧,静静品茗。

“倒是,你怎的和任放歌搅在一起了?”

“他要来看你,既然同路,路上便一起了,也好有个照应。瑾言,他是你看重的人,而今,徐泽天虽然出面将事情压下,但不少刚出道的莽撞小子还是会想要借此扬名立万的,他行走在外,并不安全。若他重伤,我也能及时救他,若是下药,我只消闻一闻,便知道他能不能吃喝。”

“他也是散漫的性子,在这儿待不久的,到底是豪爽的武林中人,不是平民不是功名在身的官人,不是家财丰厚的商人,仅就只是一个拿命来玩的狂徒罢了。这人,没什么好说的。倒是,路上见着锦州一带大旱,本就是冷的,如今锦江却是断了水,全是细细碎碎的冰渣子,大家每日都得冒着严寒出门抠些冰渣子,不然连饮用的水也要没了。到得一个叫自然庄的小村子,不仅水没了,村中的人还染了瘟疫,因此不得不在路上耽搁一段时日,以免将瘟疫染上,传到别的地方。我想这件事你可得知道,若你不出面,锦州怕是要完了。”

“那锦州的府尹并未上报。”

“他岂敢上报?如今灾情严重,但锦江上游是因着他的命令才拓荒,将那储水的草木都毁了的,让那水井中都让沙子铺盖起来,前一阵子还有雨的时候,那水便因此存不下来,如今入冬,一场雨也没有,本来附近的百姓就都靠锦江过活,如今断流,又没能存下水,自然这冬日便不好过了。”

“此事我知晓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以往,大可出钱找人帮忙解困,可如今,我是朝廷的人,若没有上奏便做这样的事,明摆着就是在打皇上的脸,让皇上下不来台。此事我自会找个时机与皇上说着,若我身份不便,那就只好借太子的口来传达了。”

“你身子未愈,还是不要太过操劳为妙,晚些时候,我会替你煎些药,近来饮食也已轻淡为妙,不要沾油。如今你五脏六腑均是虚弱不堪,吃油只会加重负担,于你的身子没有半点好处。”

“嗯。”

“如此,我便先下去了,你可要注重休息,别光顾着忙了。”

秦淮送他至门口,明明没几步路,却还是亲自送了。不为别的,就为了他能回来,再多的礼也不够还这份情的。开门的时候,冷风便毫不客气的钻了进来,让他不禁眯了眼,打了个寒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