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兼职的那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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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荣富贵的梦(二)

    青春都是叛逆的。

    荣富贵也一样。

    在杜淳御帮人办事的空档偷偷去过两次网吧之后,他就有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整天学那些鬼画符有个屁用”的想法。

    杜淳御知道后被气得不轻。

    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之后,荣富贵就不敢表露出来了。

    但把他养大的杜淳御却能看得出来,小胖娃受山下新鲜事物的影响,心里已经开始抵触关于修行的事了。

    在杜淳御准备了长篇大论要和荣富贵讲道理的时候,有一个消息从山下传来——荣家村的荣八一,病逝了。

    对于不知道父母长什么样、五岁之前都跟着爷爷过活的荣富贵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荣富贵下山了,那是他第一次自己下山。

    与医者不自医差不多的道理,一向以操持白事而出名的杜淳御并没有给胖娃爷爷操办身后事的意思,只是给荣富贵放了三天假,让他回家。

    后来杜淳御才知道,胖娃爷爷病了有两个月的时间才悄然离世,按村里的人说来,那个脾气很臭、却把长孙当成心头肉的老头,是怕胖娃知道了受不了,才没让人来通知胖娃。

    等老人撑不住了,同村的荣大毛看不过去,不顾老人的阻拦,就要上山找荣富贵来见他爷爷最后一面。

    没成想,刚刚走到山脚,荣大毛就接到自己婆娘打来的电话,说是老人走了……

    三天后。

    荣富贵回到山上,能很明显的看出,他瘦了很大一圈。

    他红着眼睛,定定的看了杜淳御半晌,喊出“师父”的同时,流下了泪。

    师父师父,亦师亦父。

    从此以后,他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可是今天,老人郑重其事的把他叫到房间来,说的什么狗屁话?

    大限到了?

    “你个死老头别想唬我!你今年才六十七,天天打五禽戏、练太极拳的,身板比我都硬,你就是想骗我下山然后自己吃老母鸡!”

    杜淳御的脸上依然只有平静,接着刚才的话,“为师平时教你的,你学了多少?如实回答。”

    能很清楚的看到,荣富贵身上的肉颤了两颤,从杜淳御的表情他知道,这次,老头说的可能是真的。

    “八……”原本想说八成的荣富贵对上杜淳御的目光后,瞬间改了口,“五成!”

    “也够了”,杜淳御似乎松了口气,“这是命数,你不必这样,下了山之后,切记莫要为非作歹,多行善事。

    而立之前,不可近女色。

    遇有鬼魅害人,不可袖手旁观。

    不可与人争狠斗勇,这是我最担心的一点,你生性好强,最是受不得他人怂恿,千万切记,遇事莫要逞强!”

    已是泪流满面的荣富贵听到这里,忽然跪倒在杜淳御面前,放声大哭,“师父啊!我再也不说下山了……我一辈子也不近女色,以后就在山上服侍你,好好学你教的东西…你不要赶我走……”

    杜淳御脸上终于有了波动,老眼含泪,“痴儿……生老病死,本就是修行的一部分,若是看不穿,如何修得真道?”

    “我不要!师父你走了,剩我一个有什么意思!”荣富贵自然是听不进去的,言语天真也就算了,眼泪鼻涕还流了杜淳御一裤子。

    “下山之后,往北走,哪里有你觉醒宿慧的契机,你好生记着,这是为师请卜字脉的师弟给你测的。”

    “宿慧还能后天觉醒?”荣富贵抬起头来,泪眼婆娑问了一声。

    宿慧他是知道的,那是指从前世而来的智慧,他在杜淳御的藏书上看过。

    “一般人当然不可以”,杜淳御露出了和蔼的笑,“你以为修行的本事是谁都可以学会的吗?

    非是有大毅力的人历尽轮回、经世积累才能得一线修行之机。

    所以我才说,生老病死,也是在修行。

    记住,你的觉醒契机,是地府……”

    杜淳御脸上带着笑,身上却没了生气。

    荣富贵并不知道,泄露天机的人,哪怕那人已经变成了鬼魂,也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过了今年六月才满二十二岁的少年嚎啕恸哭,哭声如曾经的“死老头”和“小兔崽子”一样响彻群山。

    很久很久,荣富贵只记得他跪在地上的双腿已经没了只觉,进屋时还是艳阳高照的天色也变得暗了,他才松开了抱住老人双腿的胖手。

    后来,他用老头替人操持白事、看地看房的积蓄备了一口薄棺,按照老头的吩咐,把他埋在小院对面的山坡上。

    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他也是那种在网上久负盛名的富二代!

    他只知道老头靠着帮人看地看风水度日,有时来的是西装革履的人,有时来的却是裤管上还有泥点的农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老头竟存了整整五百万的巨款!

    而且最重要的是,存折上的名字,是荣富贵。

    知道这件事的那天,荣富贵又哭了……

    他回到在爷爷死了之后就自动继承到他名下的那处房屋,住了整整一个月,也触景生情、伤心了一个月。

    老头生前就常给他说,修行之人万万不能有大喜大悲的浮躁心态,要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午夜梦回,脑中回荡的不是爷爷的音容笑貌,便是师父的老不正经,每当如此,被孤寂包围的荣富贵就觉得悲从心来,难以自抑。

    第二个月,他终于决定听师父的话,从家乡往北走。

    一路颠沛,很少一个人下山的他在火车站被人骗过,在城里迷路过,买手机被人忽悠过……

    直到这一天,他来到g市,在宾馆开了房之后,就想着出去转转。

    然后,他迷路了。

    再然后,他遇到了一个叫陈木的人。

    那人问题很多,给他的第一印象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看到陌生人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但在一起上门收了一只黑衣鬼之后,就能因为一个误会疯狂追他两条街……

    “胖子胖子!”

    荣富贵从梦中惊醒,看着眼前这张脸,他懵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怎么了?叫魂一样!”

    “叫个锤子魂,到站了!”

    陈木说完,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道,“你这人什么毛病?做个梦都能被吓哭,还喊着什么师父爷爷的,你不会是女的吧?”

    荣富贵白生生的胖脸上涌起一抹潮红,“你才是女的!我那是热的知道吗?!”

    “管你热的冷的”,陈木站起身来,大步朝公交车的车门处走去,“下车了!”